「呼——。」
一场头脑风暴至此才是结束，我忍不住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
可以说，事到如今，莉莉丝的〈虚影〉对我而言，已经不存在任何谜团。
不仅如此，单从百分百赋予这一点来看的话，她对自身〈恩赐〉的了解程度可能还比不上我。
正因如此，我基本上可以判断出，两个莉莉丝间的记忆流入应该是单向性的，因此我也不必忧心先代教皇会得悉我的各种言行。
我这神秘而强大的学者形象，看来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我冷静地凝视着莉莉丝，在微微一顿后，继续问道：
「人魔问题和记忆问题可以暂且搁置了。下一个问题——你和安洁儿是什么关系？」
闻言，莉莉丝的神情竟是有些扭曲，复杂得令我一时间无法分辨出有多少情绪。
「苦命……姐妹吧。」
莉莉丝嘴角掠过一抹自嘲的笑意，幽幽然地说道：
「我和安洁儿其实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在王都孤儿院那会儿，基本上都是年龄大的孩子带年龄小的孩子，不知不觉也就和安洁儿有了很多接触……在我眼里，她就像自己的妹妹一样。」
「魔族……不，人魔夜袭那天，你们怎么逃出生天的？」
我忍不住眯起眼睛，并未在意莉莉丝这一刻的内心纠葛，因为我很清楚，这一问题将会引导出阿尔忒弥斯孤儿院，也必然会涉及到布列塔尼和维克多两人。
「可能是我们运气比较好吧。」
莉莉丝的乌眸中闪烁着几分深邃的光芒，平静中含着一丝缅怀地说道：
「安洁儿和其他实验体一样，身体状况都算不上良好，越是长大越是虚弱，所以很少有机会去外面……白天修女们管得非常严，我就时不时带着安洁儿在晚上溜达出去——说是溜达，也不过是在孤儿院附近乱逛而已。」
闻言，我顿时回忆起那座孤儿院的位置，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两名幼小的少女躺在草地上，被漫天繁星所祝福的光景。
「那一天晚上也是如此，我带着安洁儿偷偷跑出孤儿院，但碰巧被一位修女发现，不过她没有把我们抓回去，而是担心我们的安全，陪着我们一起出了门。去的地方也比以前比较远，刚好避开那群人魔的来袭……现在想来，那位修女可能是教会安插的监视人员，提前知道今天会有一场夜袭，但大概是突然良心发现，就带着我们一起逃走了。」
这是我无法否定的推测，先代教皇连人魔这等禁忌实验品都放出，显然不可能会留下任何一个活口，那么莉莉丝与安洁儿的逃离当然值得怀疑。
「一开始我们是用走的，等孤儿院着火的时候，就被修女拉着跑起来了，但毕竟是两个小孩一个女人，体力都非常有限，所以很快就被教会的人追上了——没错，是教会的人，应该是通过某种方式发现有漏网之鱼。」
莉莉丝的语气渐渐变得深沉起来，仿佛是在密林中迷路的孩子，一步一步陷入更为深邃的黑暗之中。
「之后事情就简单了，修女直接把我们扔到附近的河里。当时可是十二月，又是深夜，河水真的能冻死人的，不过片刻我就冷得失去了意识，但好歹把安洁儿牢牢护在了怀里。」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当时还发着高烧，意识模模糊糊，什么都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安洁儿就躺在我的身边，边上还有两个人在照看我们。」
莉莉丝忽地将视线对准我的双眸，深邃的眸光变得越发幽远起来，缓缓吐字道：
「那就是你特别挂心的布列塔尼·M·露娜，还有维克多·M·露娜……你早知道的吧，他们两个的身份？」
我不由耸耸肩，佯作无奈地说道：
「你猜。」
「——」
我笑吟吟地望着面无表情的莉莉丝，而后眉梢微微挑起，道：
「阿尔忒弥斯孤儿院是在阿努比斯城西郊，距离王都有非常漫长的距离，所以你和安洁儿顺流而下被他们两个救出的时候，肯定不是在阿努比斯城……具体在哪里我倒是不在意，继续讲讲之后的事情吧。」
莉莉丝的眼神再度回归平静，只见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是平静而深沉地说道：
「安洁儿当时恢复得比我更快，我彻底退烧的时候，她看上去已经痊愈，也把我们的遭遇都告诉给了修女他们——不，当时他们还不是修女和神父。」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对实验的事情也一概不知，所以修女他们只知道孤儿院被烧毁，而我们幸运逃脱这两点而已。」
「之后两人应该是出门调查了一番，回来的当天就带着我们转移了阵地，现在想来不可思议的是，当时我们明明是动用的传送仪式，神殿方面的人却完全没有在意我和安洁儿。」
说着，莉莉丝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那其实是在试探我的反应，而我不置可否地回应道：
「兴许是先代教皇害怕事情败露，没敢派人去追捕你们吧……又或者是觉得你们已经死在河里，再不然就是追捕那位修女的教会人员根本没敢上报给先代教皇。」
当然，第四种可能是，布列塔尼二人布置了某种祭礼，拜月一族连自己是魔族这一事实都能掩盖，自然也能掩饰两个孩童的身份，但这无疑会构成莉莉丝的怀疑，因此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口风真紧。」
「跟你学的。」
我淡淡地回应道，便见莉莉丝的嘴角微微一抽，显然是想起自己在此之前的态度，但很快她便继续说道：
「阿努比斯城并不是我们的第一站，兜兜转转了一段时间，在年底的时候才决定留在阿努比斯城，当时修女他们买下了西郊的一块地皮。西郊那里时不时会有魔兽侵扰，所以那边的地价都比较便宜，而且那个时候的魔族像是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贵族们谁都不敢乱来，唯恐外患内乱一起爆发。」
「之后修女他们在那里建起孤儿院，一个当起假修女，一个当起假神父……别说，装得倒是挺像的，谁都没怀疑过。」
莉莉丝嘴角忽地扬起一抹笑意，宛如是在无尽的黑暗中升起的一缕曦光，强烈的落差一瞬间让我有些悸动，但她立刻便收敛起笑意，沉静地说道：
「一开始只有我和安洁儿两个人，但毕竟阿努比斯城是靠近魔族本土的渡口城，人族和魔族一有战争，总会有些孩子流离失所的，所以隔上一段时间修女他们就会带来一个两个孩子……那些都是三大势力不愿意接收的孩子，到后来孤儿院里算上我和安洁儿，总共留下十三个孩子，我和安洁儿在其中算是年长的。」
「其实那几年里，安洁儿的身体每况愈下，有好几次甚至是濒死，但每当危急关头，修女他们都会把安洁儿带到安静无人的房间里，再出来的时候安洁儿便已经脱离了险境，直到新历1501年的那一天——」
话到此处，莉莉丝忽地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见状，我意识到故事的最大转折点即将到来，顿时收束起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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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 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