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名同族在眼前被斩首的光景无法令人感到愉快，但说实话，我也不曾感到多么的愤怒与悲哀，只是多少胸口有些沉闷感而已。
更何况，就现状而言，哪怕我有着足以碾压在场所有人的实力，也不可能动手救人，不说最终能不能救活，单说如此一来，我整个计划都会被彻底打乱，我便不可能随意出手。
正因如此，我只是——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一颗颗同族的头颅滚落，虽然可能近似于自欺欺人，但某种意义上，这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反倒是一种解脱，至少不会被当作实验体进行解剖。
不难想象，要为当年的安洁儿等等婴孩成功融入异界人的血脉，究竟需要多么庞大的肉身研究数据，又究竟得让多少的魔族躺在实验台上。
一想到此处，我便忍不住凝视伊塞娅的苍老面孔，在与赫蒂的一席夜话之后，我已经相当认可伊塞娅乃是先代教皇的协助者这一说法，那么观察她的言行举止，指不定能得到什么出乎意料的收获。
遗憾的是，从那张遍布皱纹的老女人嘴脸中，真的难以捕捉情绪的变化，而且她相当投入于这一次的演讲，直到整个告罪仪式结束，广场中都掀起欢呼与掌声的浪潮时，我也没找到可以称为破绽的细节。
说来也是一件古怪的事情，我与伊塞娅明明并未有频繁的接触，但不知为何就是极易对她心生恶感，仿佛她是与安洁儿截然相反的存在。
唰！
不容我细细思忖，倏然间，一道金虹如闪电般于天顶横掠而过，竟是从远方的教会本部之内，横跨到远方的城门之外，好似一条流金的瀑布，又宛如一条耀眼的金带，一瞬间连太阳的光辉都被压制。
人群中顿时连连响起惊呼，尤其是望见一架外形尊贵的白色露天马车，自金虹的一端飞快地驰骋而来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开始高呼「圣女」，也真亏他们不觉得嗓子疲惫的。
我起初还在想告罪仪式摆在最前端，又把十字广场都彻底占据后，巡礼仪式时圣女该怎么出来，总不可能直接通过教会本部的神殿传送走人，显然还得先在王都露上一面，否则在场的观礼人士的积极性可是要大受打击的。
现在看来倒是我的多心，这实质性的金虹无疑是一种特殊的仪式，从横跨近千米的规模便能想象出其资源的消耗之大，我敢说这些天来，又是超大型召唤仪式和杀伐仪式，又是布置对叛魔族的伏击计划，现在又加上圣女继任仪式，人族的资源消耗必然已经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由于这条金虹是从广场正中央横掠而过的，从两侧其实是能望见那架露天马车上的人物的，因此广场上的人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向着两侧分开，仿佛是要为空中的马车开路那般，而及时预想到这一点的我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凭着超乎常人的优秀视力，很快便是看清楚马车上的状况。
——伊芙？依希捷？
我眉梢忍不住微微挑起，除开最为关键的安洁儿以外，露天马车的两侧竟然分别是伊芙与依希捷。
前者依旧是一头冰色齐肩短发，月光石般的眸子格外澄澈透亮，身着极为精简的轻质皮甲，将整体的机能性发挥到极致，唯独胸前的霜银十字架才称得上是一种装饰。
后者却是与上一回大不相同，黑白相间的长发不再凌乱，微微蜷曲地披散在肩头，浓郁的黑眼圈想来是略施淡妆不再那么醒目，身上也是与伊塞娅二人相同，穿着白底金纹的宽松长袍，但唯独那双神秘的重瞳与娇小的身材毫无变化。
尽管飘逸而清爽的伊芙与娇巧而深沉的依希捷各有风采，但与此刻的安洁儿相比之下，却无疑是黯然失色。
只见端坐在马车中的安洁儿，身着的尽管也是白底金纹的长袍，却是有着极为独特的斜披肩设计，光从山上半身来看风格其实更接近于礼服，而最为关键的安洁儿本人虽是有些紧张，但比我想象中的要沉稳很多。
可以看到，她那罕见的齐肩银发在风中无声飘舞，与下方耀眼的金虹相映衬，仿佛是洒落着淡淡的星辉，她微微低垂的眼帘仿佛是美人正酣，薄如蝉翼的睫毛在悄然颤动，那种易碎感令我一瞬间甚至忘记呼吸。
她整个人的气质比之以往也是多出几分神圣，浅樱色的唇红更添上一丝虚幻之感，以至于连我都难得有种心动的感觉，要知道，我至今为止仅仅只是觉得安洁儿格外亲切格外可爱格外善良格外乖巧——仅次而已，但这一次我明显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原来如此，我可能有点明白心肌梗塞的感觉了。
直到这架马车踏着飞虹而去，我才忽地浑身一颤，自失神状态中清醒过来，没想到安洁儿的体质竟然恐怖到这种地步，依靠化妆打扮还可以叠加诱惑效果，对魔族来说简直是个大杀器。
「呼——。」
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能是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反应最大的一个，但不少及时望见安洁儿侧脸的人的反应其实也与我相差无几，惊为天人正是在这种状况下动用的词汇。
回过神之后，我又忍不住眯起双眼，因为马车上除开安洁儿以外，只有伊芙和依希捷，居然不见王国军的某位将军，也不知是因为性别问题还是隐藏在暗中，如果是因为后者的话，那来的无疑是青幽军的将军——〈青龙〉艾泽尔。
要不是担忧周围的人实在太多，多余的情报会干扰我的心眼效果，否则我不可能忽视隐藏在暗处的圣女护卫。
——是从郊外的神殿出发吗。
我转身望向那条金虹的尽头，所对的方向恰巧是郊外神殿的位置，那么巡礼仪式必然是从那里出发，在完成九大据点城的巡礼之后，再从那里回归王都进行王都巡礼，最后进入王族十二宫，开始谒见仪式。
在丹尼尔所提供的情报中，圣女的随行护卫队是在神殿之外守候着的，其中有三名红衣主教乃是他的心腹，我的下一步便是在他们返回王都的时候，与其中一人替换身份，那张半面具便是这一用途，届时我会随行一同完成谒见仪式，包括其中的祭拜项目。
不过，巡礼仪式的预计结束时间乃是午后二时，所以我暂时还是处在无计可施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