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角虚幻的白昼悄无声息地隐没，扭曲的星光再度照耀在山峰上，像是冰冷的霜华铺洒在地面上。
我有些恍惚地望着眼前的光景，犹有几分在梦中游走的错觉。
因为此时此刻，我认知中的世界竟有巨大的变化。
难以用贴切的语言去描述那种变化的实体，非要说的话，我觉得自己看到了世界的内侧。
正如那是一张揉成团的纸张，以前的我只能看到纸团外露的部分表面，但现在却能看到乃至触及到，这纸团上重叠又或是内卷的一面。
世界依旧是那个世界，但我却不再是那个我。
「唔……」
恰在此时，神色苍白的安洁儿忽地双脚一软，不堪疲惫地瘫软在地上，而我立刻回过神来，蹲下身搀扶住她，满是忧虑地确认道：
「没事吧，安洁儿？」
「没、没事……就是、就是有点累。」
安洁儿竭力控制着沉重的呼吸，明明疲劳得堪比不眠不休犁地三天的老牛一般，却还是勉强自己挤出甜美而温和的笑容。
多么坚强多么善良的姑娘，我忍不住揉了揉安洁儿的前发，而她的笑容中生出几分腼腆，可爱到爆炸。
对于我个人而言，整场洗礼仪式当真是如同做梦一般，只不过这梦境格外的真实。
那些疼痛感至今也叫我记忆犹新，仿佛真的被断去四肢、抽去脊骨，仿佛真的走了一趟刀山、淌了一片火海，让人光是回忆便冷汗涔涔。
那种重生感也留给我极深的印象，在绝望中瞥见一缕希望时的惊喜，自毁灭中涅槃时的洒脱，自束缚中破茧时的解脱，落差才充满震撼。
我不知道在神殿内进行的洗礼仪式，与圣女亲自进行的洗礼仪式具体有怎样的区别，但想来这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觉醒」。
——这就是〈恩赐〉吗。
我默默感受着体内新生的魔力——或者说苏醒的魔力，某种极其玄异的感觉油然而生，像是凭空生出了第三只手，又像是整个人的感官延伸到时空之中，而在运转魔力的时候，看似一成不变的世界，也莫名呈现出流动的质感，在那不可触摸的背景色后头，还仿佛隐藏着无数的层次，想来那便是内卷的维度。
此时此刻，我已经可以确信，魔力便是低维个体感知高维的潜力，而〈恩赐〉便是这份潜力的实质化，只不过每个人感知到的高维形态不一、程度不同，这才呈现出各式各样的性质，但实质上都是利用高维，对低维进行高层次的干涉。
比如说，连接揉皱的纸团上的两个点，最短的距离不是将纸团展开，再用一条直线把它们串连起来，这是纸团上的住民才有的局限性想法。
真正最短的距离，是用一根针直接刺穿纸团，将两个点连接起来，这便是利用高维干涉低维的最基本的理解，觉醒〈恩赐〉之人，有的正是抓住这根针的能力。
不过，相比斯堤克斯的重视程度而已，整个洗礼仪式无疑显得太过平淡，可以说是波澜不起，我一时间还想不通这究竟能如何打击〈界律〉。
「这样就结束了？」
一念及此，我顿时扭头向另一侧的斯堤克斯确认道，但他的注意力却不在我身上，而是望着天顶星空中逐渐收敛的虚空裂缝——在行舰乌拉诺斯号的干涉下，时空乱流的失控已经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
「结束了？」
斯堤克斯外露的眼眸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思忖般重复我的话语一遍后，忽地漏出一声深邃的冷笑，说道：
「不，这才要开始。」
轰！
仿佛是印证斯堤克斯的预言那般，突然间，大地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突如其来的晃动险些让我失去平衡，但危急之下，还是抢先一步将安洁儿揽在怀中，免得她在地上摔出个好歹。
——怎么回事！？
颤栗的山峰像是在海浪中浮沉，就地震爆发而言未免来得太突然，归根结底，〈月想乡〉并不是扎根在板块之上的，历史上也从未有过地震这等灾难，显然有着其他的根源。
『警告。警告。』
忽然间，我的脑海深处响起小爱冷冰冰的话音，而余光一扫，便见腕部的金属手环正释放着无比醒目的红光，一目了然的危险信号。
『识别到过量高维粒子（坍塌），是否允许行舰脱离坍塌区。』
「自行决定！」
『是。』
我立刻作出判断，而后猛地仰起头来，望向扭曲星空对面的虚空裂缝，只见一度有所收敛的裂缝竟是突然扩张开来，仿佛是脆弱的蛋壳发生开裂，蛛网状的裂隙逐步逐步地向外蔓延而去。
不仅如此，我强迫自己沉下心来才发现，那扭曲的星空本身竟也是在摇晃，说明在震颤的不单单是这片大地，而是整个〈月想乡〉，像是某个绝世妖物即将破土而出。
「斯堤——」
我正欲诘问斯堤克斯，却不想视野中蓦地黑影放大而来，才发觉一片硕大无朋的漆黑龙卷竟猛地呼啸而来，像是扑袭而来的远古蟒群，又像是气势骇人的黑色浪潮，紧接着不偏不倚地撞在这座偌大的山峰上。
轰！
无比剧烈的震颤之后，山峰居然诡异地停止了摇晃，但几乎就在下一秒，我只觉双脚突然一轻，庞大的山体竟开始发生倾斜，也开始发生下沉。
我猛地一扭头，便发现方才还在前方的漆黑龙卷，不知何时已经去往后方，而不讲道理的时空乱流显然不可能乖巧地绕过这座山峰，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这山体的腰部，已为乱流横断。
「啧！」
继续留在下坠的山峰上，无疑是危险至极之事，而在高维粒子过量的情况下，贸然开启世界碎片的通道是否安全也不清楚，因此我一把将怀中的安洁儿甩向赫蒂，紧接着闪身将插在地上的〈冥冰夜羽刃〉拔出，背后瞬间展开由夜色所化的漆黑羽翼。
「抓住我！」
以我与赫蒂之间的默契，自然不需要更多的说明，在我扇动羽翼掠过赫蒂头顶的那一刻，她已经是稳稳地接好安洁儿，并单手抓住我的小腿，至于圣剑则是被她随手扔在地上。
嗡！
就在我带着两人升上高空的同一时间，一种恐怖的波动蓦地自地平线的方向爆发而出，与之伴随着的是声势浩荡的时空乱流，黑色的妖风瞬间便是遮天蔽日，好比大潮般自远方疯狂地冲袭而来。
天摇地动，山呼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