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感仿佛被搅拌般陷入混乱,让人失去明确的方向感,就连双脚也像是飘浮在虚空中,身躯的重心摇摆不定,但很快,一切的认知错乱都消失殆尽,真实的世界飞快地收敛到视网膜上。
唰!
赫蒂猛地睁开眼眸,只觉后脑勺传来冰凉而粗糙的触感,而视野中是遮天蔽日的绿叶,犹如是一场无边无际的深绿风暴,明明连一丝的光线都无法漏过间隙,但不可思议的是,视觉上却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印象,仿佛周边的事物本身就释放着一定的光亮,让人有种置身于透光的地下溶洞中的感觉。
「我这是……在树上?」
赫蒂自地面上缓缓站起身来,眯着眼打量一番,才发现脚下的其实并不是地面,而是一截庞大无比的树枝,不禁流露出几分错愕。
可以看到,她脚下这根树枝少说直径也有一百米,表面虽然也有弧度,但很难感觉出来,而斑驳的树皮像是风蚀的地貌一般,一块又一块的节疤堆成凹凸不平的路面。
放眼四周,类似的甚至更大的树枝比比皆是,生长在上头的树叶也是硕大无朋,像是淤积的乌云般充满压迫感,至于核心的树干更是抵达恐怖的境界,仿佛是连接天地的天柱,光是远远望着,都让人心生无力感与渺小感。
如果说世间存在神树的话,那必然是形容这等树木的。
「和其他人都分散了吗。」
赫蒂略作思忖,这神树如此庞大,恐怕〈受难〉的参与者全部分散至此都绰绰有余,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是〈受难〉的主场。
「随身空间……没有感应。」
赫蒂冲着虚空探出手来,但无法感应到随身空间,这点倒是在她的预料之内,因此一些便于携带的物件她都带在身上,比如——传音灵石。
现在魔族这边总共持有十一枚传音灵石,一枚是私密性质的,在克洛涅斯的手中,专门用以联系上官可怜;另外十枚都是开放性质的,需要勾勒对象的灵印才能传音,目前她与克洛涅斯各持有一枚,当初为收买邪龙族分配给了提亚马特一枚,而剩下的七枚则在〈受难〉开启前,分配给了其他人。
六位魔将中,〈龙王〉多拉格、〈疫王〉别西卜、〈兽王〉比蒙、〈海王〉利维坦以及〈月王〉安洁儿五人各一枚,而〈血王〉伊莎贝拉因为被俘未能分配。
四大王者中,〈狼人王〉莱克斯洛夫和〈妖魔王〉杰顿东二人各一枚,而〈机铠王〉科尔德因为特殊的种族性质,无法利用传音灵石。
如此正好是分配完全,当初准备的传音灵石竟然恰好一一对应,也算是一种小小的奇迹。
「〈莱瓦汀〉能正常吸收日华,那么灵阵是能运转的才对。」
赫蒂冲着传音灵石灌输灵力唤醒灵阵,随即指尖凝聚出一点璀璨的金芒,想了想,在灵阵上描绘出一滴水珠,一笔勾勒而成,流畅得仿佛是随手一画。
相比其他人的复杂纹样,此人的灵印是赫蒂所见过的最简约的,而当时一群人聚在一起测试灵印形态后,看到那人淡淡耸肩的模样,不禁齐声感叹「着实欠揍」。
是的,这人正是以「欠揍的」为诨号的〈海王〉利维坦。
在短暂的静默后,传音灵阵被接通,对面传来冷淡的话音:
「哪个欠揍的?」
「——」
仅一句话便让赫蒂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但她毕竟是个识大局的人,不会因小小的扎心而摆烂。
「是我,赫丝蒂娜。」
「哦,原来是你这个欠揍的。」
「——」
面对明知故问的利维坦,赫蒂嘴角微微一抽,但还是切入正题道:
「别耍贫嘴了,你现在在哪里?」
「嗯,应该是在一棵树上。」
「是不是一棵很大的树?」
「没错,你也在附近?」
「从灵力的消耗来看,我们之间的距离应该不远。这样吧,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走动,我来找你。」
赫蒂脚尖轻轻一点,瞬间从一根枝桠跳跃到另一根枝桠上,如此重复几次后,灵力的消耗速率发生变化,她便能推算出是在接近利维坦还是在远离。
「我倒是想——」
忽然间,利维坦的声音被短暂的杂讯所覆盖,赫蒂不禁眉头一蹙:
「欠揍的?」
「之后再说吧,天杀的,遇上了个比你更天杀的家伙。」
「什么?」
不等赫蒂反应过来,传音灵阵已经被对面切断。
——和其他人族遭遇了?听她的语气,好像还是个棘手的人族,不会是戴蒙吧?
赫蒂忍不住皱起眉头,没有传音灵阵作为媒介,她也无法从侧面估测出双方的距离,正想着联系其他魔族了解情况时,一股不可思议的波动突然蔓延而来。
这并不是五感可认识的波动,但赫蒂的〈恩赐〉却能捕捉到一些轨迹,因为力永远是相互的,被干涉者也是被动的干涉者。
「被干涉的是——〈莱瓦汀〉?」
赫蒂眼角微微一动,下意识地将左耳侧的银十字发卡摘下,而紧接着,这把人族圣剑骤然突破了赫蒂的控制,在一抹抹金焰流溢中,自行恢复成剑炎形态,同时开始剧烈地颤动,狂暴的金焰向着四面八方涌动而出。
——见鬼!
意想不到的事态让赫蒂绷起神经,瞬间催动〈天选者〉的能力,倒是第一时间把控住了〈莱瓦汀〉的失控,但也只是短短片刻。
轰!
滚烫的金焰骤然膨胀起来,赫蒂无法进一步压制圣剑,只得松开持剑的手掌,而松手的同一时间,暴走的剑炎猛地收敛起来,而悬停在半空的圣剑朝着树冠的方向骤然飞起。
嗖嗖嗖!
周旁的树叶突然开始颤动起来,预判到危机的赫蒂猛地贴近树干的方向,而紧接着,一柄柄利器如野兽爪子般悍然撕裂树叶和树枝,紧随着圣剑飞往树冠的方向,很快便是消失不见。
——武器的控制权都被夺走了?
赫蒂心头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冲着脚下的树枝猛地一蹬,以最快的速度紧紧跟上那些失控的武器。
要知道,〈莱瓦汀〉可是〈圣器〉,还是号称人族圣剑的特殊〈圣器〉,连这把剑都被强行剥夺控制权,其他的兵刃自然也是可想而知的。
唰!
忽然间,一道神秘的黑影如烟雾般自树叶深处钻出,来自与赫蒂不同的方向,看似缓慢,却瞬间贴近到赫蒂的身旁。
「哦?」
一张陌生的面孔骤然挡住赫蒂的视野,戴着纯白色的半面具,露出的半脸却又隐约让赫蒂有些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