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一只蝴蝶轻轻地扇动翅膀，也许会在遥远的彼岸掀起风暴那般，其实所有人都在无意识地改变世界，而我尤其尊敬试图主动改变世界的人。
有伟大的追求是一件好事，但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没想到安洁儿心中竟是藏有如此的抱负，说实话，眼前的安洁儿甚至隐隐令我觉得有些耀眼。
「妨碍吗……你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是担心我出手干扰你的计划吗？」
那霜银色的佩剑遥遥指向我的眉心，我不禁眼帘微沉，深深地望着安洁儿，而她很是平静地摇头，回答道：
「不，这一切都是我的任性而已。克洛大人你的身份太过敏感，我不能把你牵扯到这件事里来，所以之前在教会的时候，我才必须拒绝你的好意……我已经欠魔族一个很大的人情，不能再欠下一个更大的人情了。」
「是吗。」
我微微抿起嘴唇，脑海中无数的思绪在成型在消失，在短暂的停顿后，开口说道：
「你的想法我明白了，妨碍不妨碍且先不说，我现在比较在意的是，你知道想要成为圣女意味着什么吗？」
要知道，虽然理论上只要是年满十八周岁的处子，谁都可以继承圣女一职，但毕竟这是极为重要的职位，某种意义上其甚至可以与教皇一职比肩，而且凡是继任圣女之人，谁都会拥有沟通〈界律〉的神秘力量。
正因如此，教会为把控圣女以及巩固地位，有意地对圣女一职增加了一些限制。
——第一，年满十八周岁且不足二十五周岁的处子。
这纯粹是考虑到舆论问题，终究年轻的圣女会比年老的圣女更有吸引力。
值得一提的是，据说教会曾对这个上限值进行过一次问卷调查，最终才决定为二十五周岁，因此超过二十五周岁的女性，在人族往往会被认为是大龄女性。
——第二，其个人或是其家族对人族有着卓越贡献，有着远近闻名的声望亦可。
这是考虑到号召力，以及对贵族势力与公会势力进行妥协后的结果，毕竟两大势力不可能放任教会势力独大，在通过各种手段施压后，三方多次协调后才定下这一条。
「个人」一词有利于公会势力，而「家族」一词有利于贵族势力，教会势力则把持着最终决定权。
不过，当有两股势力同时表示反对时，决定便自行失效，这也是人族三方会谈时的基本准则。
最关键的限制只有这两点，其他还有五官端正等等的要求，但这些都可以凭外力强行解决。
「我知道……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选择站在这里。」
安洁儿很是冷静地回应道，而我不由想起她方才苍白的神色，心情莫名变得有些沉重起来，轻叹道：
「召唤仪式献祭了圣十字碑，突然出现庞大的空白区域，叛魔族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所以人族和叛魔族的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
战争意味着什么？
死亡，以及——功勋。
「战功啊……自从你们的最强勇者——赫丝蒂娜·卢莎失踪以来，原本对魔族的猛烈攻势其实已经渐渐趋于平缓。说实话，已经逐渐回到先代魔王继任王座之前的状态，也就是拉锯战，谁也奈何不了谁的状态。诚然，现在占据上风的还是人族，可你们始终打不出一场振奋人心的胜仗，因为双方都开始有些后继无力了。」
正因如此，如果完美埋葬叛魔军的此次来袭的话，必然会带来无与伦比的荣耀，而这万千荣光一旦加于安洁儿身上，那么她瞬间便会满足一切条件，圣女之路堪比服下泻药的肠道，那真的是通畅无比。
显然，教会正是打着这一主意，才安排安洁儿支配异界人的身体，在此威慑叛魔军，以将他们逼入埋伏圈。
不过，安洁儿想来是不知道埋伏圈的事情的，如果我的猜测不曾出错的话，教会方面应该只是要求她迎击叛魔军，尽可能多地消灭魔族，所以安洁儿才有意控制杀戮，只是试图以武力威慑逼退叛魔军，那道城墙的惨状多半便是出于这一考量，毕竟逼退叛魔军同样是巨大的战功。
遗憾的是，安洁儿不知这才是教会的真正目的——或者说，无论安洁儿选择杀还是不杀，结果都一样。
——真是好算计，连安洁儿的性格都摸透了吗。
我深深吸入一口冷气，因〈魔月〉而沸腾的血液微微沉静，而后环顾起惨死于这废墟旁的生命，这才是定睛望向安洁儿，有些感慨地说道：
「看来是我低估你的觉悟了……我还以为你的想法会更天真一点。」
「不，我还是很天真。如果不是克洛大人你在的话，叛魔族的人会死得更多。但托你的福，我现在的想法更坚定了。果然，光是我一个人想着『不杀』或是『少杀』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大多数的人都有这种想法，这个世界才能变得更加和平一些。而为此，圣女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
我静静地凝视前方那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庞，说实话心情真的非常复杂。
叛魔族来袭是不可避免的事态，想要改变这一点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爆发这场战役是必然的，会有人族和魔族死去也是必然的，而安洁儿为了自己的追求，不惜化身为别人手中的屠刀，沾染她不愿意沾染的鲜血。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可能会成为一个处处受制于人的傀儡圣女？而且……所谓的圣女，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神通广大。」
我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某位女性的面容，她提及那段日子的时候，总是露出无奈而疲惫的神色。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圣女一职虽然名义上隶属于教会，实际上却与三方势力都有密切的联系，就算有着莫大的权力，也无法自由地动用，反倒是象征性意义更大。
至于那所谓的沟通〈界律〉的力量，也很难确认是真的存在又或是教会的谎言，毕竟这一说法本身就相当模糊。
正因如此，在圣女制度被废除之后，也不曾对人族造成多么巨大的影响。
「是的，我明白，但如果连圣女都不是的话，什么都无从说起，什么都无从做起。一个赤手空拳的人，总不会去考虑剑会不会切到自己不是吗？」
「不，一般购物的时候是会考虑的，你这个例子举得不好。」
「——」
安洁儿眼神幽怨地望着我，想要模仿充满理性与逻辑的我，可不是你这种小姑娘可以办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