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的情报吗……是指继任仪式的流程?」
奥尔菲微微抬起眼帘,她从头到尾见证我与丹尼尔的密谈,因此可以判断出这一点并不稀奇。
「没错。我其实很好奇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年先代圣女被先代魔王掳走之后,教会要直接废除圣女制度?毕竟问题不是出在制度之上,再怎么说为个人而废除制度也有些过头了。按理来说,先代教皇一个人引咎辞职就已经足够,没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除非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轻轻敲着冰冷的护栏,清澈的响声在骨缝中流淌,震动传递到我的脑髓深处。
「据说圣女有着沟通〈界律〉的奇妙能力,但至今无人可以作出明确的解读。有的人甚至怀疑圣女的力量不过是一场作秀,是由教会所主导的,贵族与公会共同配合的三方大戏,因此她的存在意义不过只是一种精神象征而已。这种说法意外地有不少人接受,毕竟而今圣女制度已经废除,人们的生活也不曾有什么变化。可是,我并不这么认为——不是吗,奥尔菲?」
我忽地向着奥尔菲提问道,而她眼角瞬间微微一动,第一时间反问道:
「为什么要问我?——不对,你在套我话?」
奥尔菲突然皱起眉头,意识到我突兀提问的理由,神色顿时变得有些不满起来。
「不,我是在套你表情。」
我耸耸肩笑着回应道。
闻言,奥尔菲登时眉梢一挑,雪白的手掌竟是蓦地抓向我的面孔,起初我还以为她要扇我巴掌,但结果她只是飞快地摘下我的面具,而后分外娴熟地戴在自己的脸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望着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奥尔菲,我略感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界河上的夜风还是挺冰冷的。
「不给你看。」
奥尔菲很是冷淡地回答道,说实话,怪可爱的,我忍不住轻笑道:
「比起不给我看,戳瞎我的眼睛不是更有效率吗?」
奥尔菲二话不说狠狠踢了我一脚,幸好我皮糙肉厚,否则这一脚能踢断我的肩胛骨。
「不管怎样,你的反应已经印证了我的推测。所谓沟通〈界律〉的力量是确实存在的,这就足够了。」
我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魔月〉的光辉如水滴般渗透入肌肤之中,悄然转化为我体内的能量,连冰冷的夜风拂面都令人觉得分外舒心。
「历代圣女是否知道这份力量的用途我不清楚,但先代圣女应该是知道的。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先代教皇先发现了这份力量的真相,然后试图利用先代圣女执行某个计划,却不想半途中被先代圣女识破,不但力量的秘密被发觉,连自己的计划都泡汤。更不想后来先代魔王横插一脚,直接掳走先代圣女,连协商或者抹杀的机会都没了。」
我莫名觉得很是可笑,毕竟先代魔王与先代圣女皆是我熟悉之人,有种从外人口中听到长辈旧事的感觉。
「先代教皇就此鞭长莫及,只能强行废除圣女制度,而不是废除先代圣女的圣女身份。毕竟当时派兵营救的舆论呼声还是相当之高的,要是不仅不救人,还废其身份,未免太寒人心了。」
「至于那个计划,显然其核心就是召唤异界人。伊塞娅曾提到教会过去已经进行过召唤仪式,但是以失败告终——不,考虑到安洁儿他们的异界血脉,当时应该还是成功了一部分,比如召唤出了半个人之类的。」
「教会对魔族的体质进行过很多研究,那么对婴儿赋予一部分新的血脉,在技术上应该不是不可能的,有特殊的〈恩赐〉辅佐便更是如此。」
我微微眯起眼眸,相同的情报刺激更多的感受器,大脑自然会变得越发活跃,因此无论是书写,亦或是语言,都会刺激到大脑的活跃度。
十二三年前的往事此刻好似画卷般在我眼前逐渐呈现,虽然依旧有一些部分乃是模糊不清的,但断层基本上不存在,核心的脉络我几乎全都把握着。
——还缺最后一块拼图。
在我的思考跌宕起伏的同时,在那惨白月光的映照下,对岸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而自甲板的前方有谁的气息靠近而来。
「奥尔菲。」
我沉声呼唤道,而奥尔菲早已摘下面具,随手便是抛到我的怀里,紧接着整个人竟然猛地后仰,好似被夜风刮走那般坠入界河之中。
「你——」
我心脏猛地一滞,下意识地探出身子,可立刻又发觉问题所在——我刚才不曾听到落水声。
「这个玩笑不好笑,奥尔菲。」
我面无表情地戴上青面獠牙面具,压低声音对着虚空说道,而耳畔顿时传来奥尔菲略带讽刺的冷笑:
「你不是讨厌无聊吗?」
「但是我更讨厌惊悚。」
奥尔菲却是不再回答,不知是因为有人到来,亦或是其他什么理由。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谈话声?」
丹尼尔自甲板的前方缓缓现出身来,那条狰狞的疤痕在月光下愈发恐怖,仿佛是蠕动的噩梦一般。
「你没听错,是我在教我家女儿人生道理。」
「……女儿?」
丹尼尔满脸诡异地望着我,又是打量甲板的周边一圈,这才是说道:
「确实有报告说你们这支队伍,曾带着一名十二三岁的黑发少女在奥西里斯城里出没,你指的是她?」
「对,我的养女——奥尔菲琉斯,爱称是——奥尔菲。」
「奥尔菲……琉斯?」
丹尼尔瞬间露出很是困惑的神色,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我与赫蒂与奥尔菲赶往弗洛斯山脉的时候,奥尔菲可是已经成长为现如今的模样,而传送仪式隶属于教会,在我的身份「暴露」后,丹尼尔等教会高层当然会关注与我有关的情报。
——尽情体会我曾体会过的困惑吧。
我笑吟吟地望着丹尼尔,而他很快不再在意我的话语,转而将一身血红长袍抛来,说道:
「这是你要的衣服。有那张面具还不够,真是够小心翼翼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敢说自己手下没有叛徒吗?」
我接过这红衣主教的专用常服,一边利落地将之套在身上,一边随口问道:
「你们是随身带着存货的吗?」
「不,你运气不错,我手下刚好有人带着一套备用的常服。」
「那她肯定是个女性。」
「你怎么知道?」
「粗枝大叶的男性不会在重大行动中考虑什么替换的衣服。」
「原来如此。」
「而且这衣服上有股香气,清馨而不失奢华,温和而不显低调,是喷过高级香水的证据。」
「——」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眼神诡异的丹尼尔,王族所接受的教育可不失尔等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