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京警局可以算得上是秦央全国上下最忙碌的警署了。如果仅仅是因为琳琅京城市的性质特殊而带来的高犯罪率倒还不至于给地方的公安机构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犯罪人员组成的多样性,案件的复杂程度,案情的对社会公众影响力的大小等等一系列因素成为了琳琅京警察们都必须考虑的问题。
在琳琅京警局内最繁忙的场所不是警署职员的普通办公室,而是会议室。很多时候就算是案情已经水落石出了,对于案件中案犯以及各方面的处理都仍需要通过会议群策群力来商讨。
毕竟这里可是琳琅京,国际化的经济大都市,这座城市被称为“淘金者”的同时,也是滋生国际化犯罪的摇篮。
10月26日下午17:14分,警署内办公室门口挂着的电子钟如此显示着。
助手趴在办公桌上,现在她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待着自己的上司带着会议报告回到办公室。
虽然专案组在琳琅京警局内是一个独立的分组,但是由于组内只有两名成员,所以这个特殊的分组是和刑事组的共用一间办公室。
看着周边忙上忙下的刑事组同事,无聊的几乎要趴到办公桌上面的助手显得相当异类。
刚开始被直接调任到专案组的时候,助手就知道这是家里人的“照顾”。专案组是琳琅京警局内专门处理“特殊事件”的“特种组”,不会轻易出动,一般情况下自然不会因频繁地接触犯罪事件而遭遇危险,也不用在平常做辛苦的文书工作,此外专案组里还有一名各种意义上都强大无比的前辈作为自己的保护伞,这简直是再安全不过的岗位。
“龙姐每次开会都好久啊......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助手说着,也不知道是对着谁。
专案组极少会有第一时间就承接案件的情况,大部分时候都是像现在这样,让专案组组长的龙恭岚作为“顾问”旁听案情会议,最后依照她的建议和上级判断来决定当前案件是否让专案组接手。
每次在龙恭岚去会议室开会的时候,没事干的助手都会像期待着家长带新玩具回来的孩子一样,在不耐烦的哀怨之中翘首以盼。
助手手中的原子笔又被她转飞到了门口,这已经是今天下午的第四回了。
“啊呀.......”
助手刚从座位上起身想要去捡起笔,办公室的门就在这个时候开了,从门口进来的人用短皮靴的鞋尖轻点,以几乎不可能的方式把地上的笔像踢毽子般挑到了空中,然后接住了原子笔。
“龙姐!——诶......”看到自己的上司出现,助手还没来得及表现她激动且兴奋的心情,就因为龙姐那空荡荡的双手而失落下来。
文件袋,报告册,哪怕是小手账也好,助手一样东西也没见龙恭岚拿着。
“很闲吗?你的案情报告写完了没?”龙恭岚把原子笔抛到助理的桌子上后问。
“报告龙姐!......早写完了,昨晚一回家我就写了,今早我就交了,室长开会的时候难道念的不是我的报告嘛......”助手强打气精神报告完之后,整个人瘫回了办公椅上。
“惯例——”龙恭岚从旁边的空位置拉也拉来一张办公椅,坐到了上面。
“是是是......向有关案组传达会议内容......”助手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
平日里发生与专案组无关的刑事案件时,龙恭岚在开完会回来后都要向助手简单介绍一遍案情,这是为了破案过程中随时需要专案组协助而要求的“预习”,以防万一。
刚才开会所讨论的内容自然是昨天晚上地铁十五号线列车上的持枪男子在威胁地铁乘客后无厘头自杀的事件。这次事件中没有严重的无辜人员伤亡,嫌犯也已经自杀,从表面上来看已经是一起再清楚明了不过的案件了。
本来这种案件如果是照正常情况来看,龙恭岚是连去开会的必要都没有的,就因为助理算是这次案件中的当事人,所以专案组就被纳入了案件的处理分组中。
怎么看都没有可以处理的地方了嘛!——助理小姐知道自己就只是白写了一个报告然后陪真正的其他负责小组走个过场而已。
“我说,当时你不害怕吗?”龙恭岚张了张嘴,看着助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重新整理了要说的话。
“诶......不是说会议内容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窝在椅子上的助手探起头问。
“我以为在那个时候你会吓得瑟瑟发抖。”
“龙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虽然我是有在害怕得瑟瑟发抖啦,但是......但是作为警察不就该在民众遭遇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吗?这可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换做龙姐你的话,不也会同样这么做嘛!”
“我会,可是我能够在站出来的同时把威胁群众的歹徒就地正法,你能够做到吗?”
“这个......”
“你不能,所以不要再没经过大脑就擅自行动了。”龙恭岚说着比出手刀,在助手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作为告诫与惩罚。
“可是龙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牺牲在很多时候都是必要的,但是只有能够达成目的牺牲才有意义,无谓的牺牲是不被提倡的。‘在想着牺牲自我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下身边关心你的人’,这可是你对我说的话。”
龙恭岚说着,手刀再次悬到了助手的头上,然后在助手眯着眼的时候由迎头的手刀变成了亲昵地摸头。
“嘿嘿,好了,我知道了龙姐。”助手说着两只手一把牵过龙恭岚的手,拉着她一起摇晃,活像个对着姐姐撒娇的小姑娘。
“好了好了,那就说正事了。”龙恭岚敏捷地把手从助手的怀里抽回,然后迅速地展开了下一个话题,“这个案件虽然看上去普通,实际上蛮复杂的。”
“啊是啊,肯定复杂啦,现在电视新闻和网络上已经满屏都是关于这件事的报道了。”
事件亲历者的口耳相传,新闻媒体的夸大报道与炒作,网络的加工与传播,这三个步骤让这次的事件仅仅在一天之内就发酵成了轰动整个琳琅京的爆炸性新闻。
从表面上看这仅仅是有惊无险的一次意外,但实际上这背后引发了琳琅京民众对于琳琅京治安管理的不满、公共安全的担忧以及对当局的不信任。
从对公众影响的角度来看,这的确是复杂的不能再复杂的事件了。
“此外还有一点被你忽略掉的——那个自杀的男人。”这回换龙恭岚靠在了办公椅上,闭目养神。
“怎么?那个自杀的男人有什么奇怪的?难不成诈尸了?”
“诈尸倒没有,不过有比诈尸还要可疑的点。”
助手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接着再发出疑问打断龙恭岚的话,每当她急于听到接下来的内容时就会如此。
“首先是现场勘查报告。负责收拾东西的那组人在死者所穿的夹克内层发现了一大袋一大袋的matrix——制作refrain和其他致幻剂的原药,这个携带量已经足以让他被判个终身监禁了。关于死者的身份,通过档案比对也已经确认了是个毒品走私组织的惯犯,他身上违禁枪械的来历、接手那堆matrix的上下家,这都是必须要查明的问题。然后就是现场勘查人员还发现了和你报告中不相符的点......”
龙恭岚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等待助手的发问。
“不相符?”
“准确的说是逻辑对不上的地方。你的报告上面说,死者的枪里后面没有了子弹,在现场勘查之后证实了,确实是没有子弹。但是在他的夹克内袋中,却发现了两支已经装配好子弹的弹夹。问题来了——一个准备好了弹夹的人,在想到用枪威胁别人的时候会忘记装子弹吗?而且在你的报告描述中,死者是开过枪的,他一开始朝着上方开了一枪以恐吓他人,所以那把枪一开始是装有子弹的。”
“诶......这么说起来确实怪怪的哦,那个人后面发现自己枪里面没子弹的时候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不过应该也不能排除他嗑药嗑傻了的可能性吧?磕了致幻剂结果忘了自己的枪里只有一发子弹这样的......”
“你觉得这现实吗?”闭目养神的龙恭岚冷不丁地给助手的头上又来了一记手刀。
“不现实不现实......”助手抱着脑袋摇摇头。
“所以整个案件看起来很完整,但实际上还有很多牵强的部分。歹徒是以为自己的东西被小偷偷了,害怕事情暴露被追责所以破罐子破摔地威胁列车里的人们想要找出小偷,结果因为枪里意外地没有子弹导致威胁失败,最后畏罪自杀。”龙恭岚把整个案件以局外人的视角简单地概括了一遍。
“每个令人在意的细节上都有相应的解释,起因,动机,关键点,转折点......可是这些解释都太过于戏剧性了以至于让人觉得不真实......这也太偶然了吧?”仔细分析一遍后,助手发现这件事情越品越有问题。
“是的,每个疑点都有相应的答案,但是将这些答案串联起来之后让人感觉特别的违和。”
“这根本就不是正常案件吧?龙姐你这么一说以后越感觉越像超自然事件。”
“所以关于死者从威胁列车开始到自杀结束,这其中所有可疑之处的调查,都交由专案组负责——这是刚才开会的时候室长的决策。”
晚上七点,丁酉申走入地铁站,加入了下班高峰的潮涌之中。
和平时的打扮没有变化,依旧是那套深蓝色的西服、锃亮的皮鞋和一只外形奇特的公文包。
和许多制服打扮的上班族一起,他搭上了列车。
作为自由记者的丁酉申其实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一般情况下他只需要取材、码字,将撰好的新闻稿定时发送到需要的报社就可以了。
所以他现在出现在地铁站里其实是为了取材。
就行内人来看,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到地铁里面去取材,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蹭热度”。因为十五号地铁线里发生了如此引公众注目的事情,自然不会被新闻专栏放过。这个时候就地取材写一篇《案件事发地重访》或者是《论事件起因》之类的文章,当然会大受追捧。
尤其凭借着“事件当事人之一”,与歹徒有过近距离接触这两点,只要在标题上下点功夫,丁酉申不愁拿不到稿费......
可是他并不是为了稿费而去做这样的工作的,他仅仅是为了个人的兴趣而已。
调查并找寻问题的真相,就是他的兴趣。
在当时的车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他急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就像是正常人的食欲、物欲、甚至是**一样,他现在有着无法压抑的求知欲。
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所以再次来到地铁十五号线的列车上取构成答案的材料——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在车厢里拥挤的人群中,他勉强从与他人腹背相贴的紧密肢体接触中抬起了他那只拿公文包的左手,瞄了一眼手表上的表盘。
为时尚早......不过来早一些也好,上班族的下班时间并不都是每天固定,有可能准时,有可能加班,总之不会提早就是了。
他抬起头,以身高的优势,他可以将自己周围的乘客那低着头专注于手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运气比较好,他看见了熟悉的人——一位昨天的那个时候站在自己前四个身位位置的油腻中年胖先生。
昨天的突发事件虽然在琳琅京闹得沸沸扬扬,但是作为事件的亲历者,生活还是得继续。大概那位先生也是这样想,班还是要上,地铁还是得搭,所以昨天晚上的意外似乎并没有因为给他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而影响工作与生活。
人群之中的丁酉申很自然地借着列车行驶中的晃动靠向那位胖先生,低着头的胖先生对此毫无发觉。
最后他来到了胖先生的前面,背对着胖先生。
“为了知道答案,风险是必要的——”
他如此想着,做好了充分心理准备的他紧张地死死握住了公文包的把手和列车上的拉环。
就在这时,丁酉申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列车的车厢连接过道里出现了。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