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半,木埃言从床上醒来,睁开了眼睛呆望了好一会后他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返校复课的第二天了。
木埃言现在人在宿舍里,躺在自己的床上。
直江三高宿舍房间内的格局和其他学校的有些不同,说是宿舍没错,但寝室内床铺衣柜等大型内部摆设采用的大型酒店多人间那样的设计。不过好在房间足够大,这样住着也不算拥挤。
木埃言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对铺酣睡的高熙原。要是按照以往的木埃言,看到室友还没睡醒他肯定又会蒙上被子再睡上一轮回笼觉。
昨天晚上将近十点半他才从三角港教堂回到了直江三高。回到寝室的时候,木埃言看到了那些托人带回来的采购品在房间的角落里被码成一堆才稍有些许欣慰。
距离最后一节晚自修下课还有20分钟,反正也不差这二十分钟,木埃言干脆直接就躺在了床上把今晚的自习课全部翘掉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知道自己再次拾起思绪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天了。
木埃言轻手轻脚地从床上坐起身,拉开了窗帘。窗外天幕依旧漆黑,校园内的路灯正亮,不过仔细看的话还剩能发现,天空的颜色正在慢慢向深蓝过渡。
结果到头来想问的问题一个都没有问出来,不但如此,从三角港教堂回来之后疑问还增多了。
木埃言重新坐回了床上发呆,他不知道他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正常人的生活应该是怎么样的?
就拿学生来说,在学校也好,在家里也好,独自学习也好,与朋友一起欢闹也好,这些都是正常的学生应该做的正常的事。
除此之外,意外啊,走运的事情啊,不幸的事情啊,等等类似的事情也可能会发生在生活之,有时候人们是旁观者,而有时候人们自己又会成为主角。
在这种时候,普通人能做的似乎只有经历,然后承受相应的结果。
也有想要去挣扎着改变的人,不过最后人们还是难敌得过意外——到头来最后的选择也就只有坚持活下去和被迫活下去。
如此分类,木埃言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后者。
前提条件是——作为普通人。
那时候确实是像普通人一样挣扎过——想到这里木埃言不自觉地笑了笑——像普通人一样认为只要有了觉悟并且去努力就可以改变结果。
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了,不再只局限于在普通人的人生中——这一点木埃言已经足够了解了。
不是普通人,是半异想化。
可以承受普通人所无法承受的经历,可以接受普通人所不能接受的结果,可以理解普通人所无法理解的逻辑,可以看到普通人所无法看到的事像。
这是身为半异想化的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
“为了证明这个世界的美好。”
“为了不让那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这就是在自己活下去的同时应该做的事情。
不是被迫的,而是自愿的。
变成半异想化以后,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活着,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不管接受了怎样的结果,都必须活着,然后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自己是坚持活下去的人。
活下去来证明这个世界的美好,活下去以阻止悲剧的发生。
可是该怎么做?自己能做到什么?
木埃言自认为已经不再是“黄金雨”的时候只能看着少女们从天台落下的无力少年,也不再是看着罪走向自我毁灭的时候只是知道却无法阻止的普通人类。但是真正成为了能改变事像的半异想化之后,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
地铁列车上的,那一定是异想化。
昨天晚上在十五号线列车的车厢里,凶恶的歹徒持枪威胁他人的时候,为了自己的职责,女警官站了出来,即使害怕,她也没有退缩。抱持着身为男士的勇敢和责任,上班族的先生站了出来,哪怕手无寸铁,他也用自己的胸膛顶上了歹徒的枪口。
他们都是普通人,他们却挺身而出,哪怕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再然后,那个高大的男人出现了,那个男人无视荷枪实弹的歹徒,正面与他对峙,做到了普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在别人看来这是正常人所无法企及的英雄之举,但是木埃言知道,那个男人是靠着类似于异想化的能力将歹徒制服了。他能感受到到男人改变事像时,那只有异想化会带来的微妙的不和谐感。
高大魁梧的男人不是普通人,他站在了歹徒面前,最终化解了危机。
全程下来木埃言其实和周边的乘客一样,即是当事人,又是旁观者。没有人有资格去职责别人为什么不站出来,因为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等价的。
——木埃言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然而自己现在所想的是什么?是无能为力的愧疚感?是错过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后的自责?还是对自己的心中的坚持而感到羞愧?
这些都不是,木埃言很清楚自己懒得考虑这些,要做的事情只有眼前该做的事情。没有到来的或者已经过去的,木埃言统统不会去想。
该做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所以现在木埃言在思考的是,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
如果自己是和以前一样的普通人那还好说,直接冲上去,哪怕只是让歹徒枪里多消耗一颗子弹,这都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现在作为异想化的自己能做到什么?
想去改变,木埃言知道现在的自己肯定可以做出改变,能力上他不再弱小。
然而不变的是,他依旧不知道如何去改变,他的无知阻止了自己去改变。
如果说弱小和无知造就了噩梦,那强大和无知会带来什么?
——会给想要阻止悲剧发生的人带来悲剧。
木埃言顿时豁然开朗,为什么昨天晚上海伦没有给自己说出原本想要问的问题的机会,他终于知道了——
“在解决问题之前,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足够了解自己。”
——木埃言明白了这就是海伦实际上想要告诉自己的话。
“当你感兴趣的的时候”这句话的全句应该是“当你对自己感兴趣的时候”才对。
要拧螺丝,就得用对应型号的螺丝刀;要揽瓷器活,就得有使得动的金刚钻。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还想解决问题,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木埃言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可笑。
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自己早就该注意到的问题,早在成为半异想化的那一刻他就该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成为了半异想化之后自己的能力是什么?除了海伦被动地展示给他看的“自愈能力”和笼统描述的“改变事像”的能力以外,木埃言一无所知。
直到成为了半异想化,他的认识都还停留在“有异想化这么一个存在”的浅薄层面上。就好像作为人类对自己的认识只知道——“哦,我是个人,是人这么一样生物”——这一点。
可笑,简直是太可笑了,就像是犯了因为答题时漏了单位扣分而导致错过满分的低级错误。
换做随便谁成为了异想化之后,第一件事都肯定是确认自己有什么地方变得与众不同了。可是木埃言确没有。
为什么?
木埃言现在发现这个问题了。
是什么理由让自己无意识地回避了自我改变的事实?
先放下半异想化这个身份,思考一下。如果自己变成的是其他——就用超人作比,或者变成其他XX侠,变成agito也行——那么自己会忽略掉“变得不一般”这个事实吗?
当然不会,木埃言很清楚。要是有直观而强大的能力的话,木埃言首先肯定会去尝试着使用。
那为什么成为了半异想化之后自己却会忽略?
因为不够直观吗?
不,异想化的能力已经足够直观了,且不说改变化形,改变事像,光是木埃言已经知道的自己的身体可以依照想法来快速自愈这一项能力,就已经足以被送去超人类科学中心观察了。
因为不够强大?
与黄金雨和罪的战斗场面木埃言是绝对不可能忘掉的,那种只有在超能力题材的校园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场面现在想起来还让木埃言心有余悸。
那到底是为什么?
半异想化有什么不同吗?
有,当然有,一个最根本的不同。
他作为半异想化这一个存在,但却是两个个体。
他自己,还有如。
虽然感觉上,逻辑感知上,事像存在上,他们两个都是同一存在,但是在形式上他们是两个个体。
以前的木埃言,“我”,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的代称。
现在的木埃言,“我”,除了代表无限接近异想化的半异想化少年以外,还代表了无限接近人类的半异想化少女。
所以他考虑自己的时候,不再只是考虑一个个体,而是为两个形式上独立存在的个体思考。
这是他从未做过的事情。
“别总是想着自己,多想想别人啊!”——木埃言想起了夏茹轩总是对自己抱怨的这句话。
现在的木埃言作为和如的同一存在,自然也属于“自己”了,但是为什么却没有被考虑到?
明明已经接受了这一点,明明已经充分了解了“同一存在”这个意义,明明已经把如看做了“自己”的一部分、另一个“自己”,那为什么会在“想着自己”上忽略了如?
因为除了“自我”这一个个体以外,他从没有去考虑过其他人,因为“太麻烦”。
现在答案很清楚了。
当木埃言潜意识将他导向对自我的认知的时候,思维逻辑就会把自己和如归纳在一起,也就是考虑“自我”地同时,也要为如考虑。可是木埃言除了“为自己想”以外,就从来没有“为别人着想”过......
不断自我循环的矛盾点出现了。但是思维不是编程,思维不会因为无限循环而卡死,思维会自动跳过循环,然后放置问题。
所以这个问题被放置了......
直到现在,在思维管理者的自觉下被发现。
“不要老想着自己——能多做什么......多想想别人——能够帮你做到什么......”
木埃言记得是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原来那个“自己”,是指的自己。
海伦说的“自我探寻”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现在知道了,明白了,理解了,懂了。
现在自己能做的事情和应该做的事情,都已经放在眼前了。
他现在想和如谈一谈,深入了解一下自己。
“喂......我看你一直一个人坐在那里阴笑了快半个钟头,是不是傻了?”木埃言对铺的被窝里发出了慵懒的声音。
“你说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是个什么体验?”木埃言笑着问道。
“我说啊......你大早上的起床铃都还没响就起来发这种中二病,是阿玛粽看多了还是听喰种OP听傻了?别学那些什么‘找寻自我’的道路了,就算有,那些找寻自我的道路肯定在梦里......得了得了快睡吧,不然一会就起床了......”
说完之后,对铺床上的被子停止了蠕动。
“哈哈哈......”木埃言笑了笑后,把窗帘拉开,校园内的路灯熄灭了,微弱的晨光已经能把窗台前的玻璃照的微亮。
“你又怎么了......大清晨的咯咯笑真的很让人瘆得慌。”
“没事,你睡吧......不过我是五点半起床的,你说我起来坐了快有半个钟......”
“啊是啊,怎么了?”
“没事。”
木埃言话音刚落,起床铃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