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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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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深夜直江路路口红绿灯下的安全岛——

“取代?”

“呀!果然特意诱导的解释会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哈哈哈。”

“......?”

“人的影子如果‘活过来’——且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活过来——这个影子必定会有‘属于谁’的这个问题。假设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你的影子如果充满着恶意,他最想要干的事情就是取代原来的主人......这样‘自己的影子就是自己的敌人’的推论是否能百分百成立我并没有依据,主要你现在已经认识到了,它的确就像是影子一样,想要取代原主。”

“可是随言不是......”

“我知道你想要说的是什么,随言并不是异想化,它作为妖刀的概念虽然和异想相近,但终归是属于为人们所接受的‘概念’,只是这样的概念可以直接作用与事像上,对异想化产生效果罢了。然而你有没有想过,随言是从何而来的?不仅如此,其他具有‘概念’的妖刀又是如何产生的?”

“异想发展到被人们所接受的地步之后,逐渐异化形成‘概念’......”

“那么现在你知道了吗?随言的恶意是谁的恶意?”

“持有者......”

“你看,这不就明白了吗——不过,如果事情再掺杂上别的东西,就不那么简单了。”

“难道说......还有‘罪’的恶意?!”

“持有者本身在自己无自觉的恶意下行动,随言又在因为‘罪’的消失而无人管束的异想化的‘恶意’之下行动,这两者相加,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不过没想到的是,随言的恶意与‘罪’的恶意相互影响得这么快,现在就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了吗.......”

“等等,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罪’的恶意,到底是如何介入的?”

“这可就不是眼前的局面就能说明白了的哟。”

“不在眼前......”

“你要知道,在托盘上放砝码的人,你往往看不到他们是谁,因为他们就和你我一样,是站在局外的。”

“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不必知道。”

“那为什么......”

“要是你手中的砝码,能够让天平向你所想的任何一方倾斜,那么和你同样是站在局面外的人,就都无关紧要了。所以你只需要相信自己的手中的砝码,有着足以颠覆一切的重量就好,亲爱的玛尔杨小姐。”

“只需要信任......”

“没错,就算是现在,随言的恶意和‘罪’消失后留下的恶意同时行动,你也只需要相信一切都能够朝着你想要的方向偏转就好,因为该置于天平之上的东西,都已经放好了。”

三角港教堂祷告厅内。

“杏音同学,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晚来到这里吗?”

中间夹着一排排长列的祷告席,杏音与欧阳理沙面对面,一人在主讲台上,一人在座席之下。

欧阳理沙的脸上像往常见到他时一样浮现轻松而阳光的笑容,相对地,杏音的神色则在平静中略带有充满困惑。

欧阳理沙——是今日下午的时候,他还曾与他有过交谈,然而现在他又出现在这里。

杏音想不到除了找自己以外,他还会为何而来,然而更进一步的问题是,他为何又要在现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呢?

虽然杏音的确也有话想要对欧阳理沙说——必须挑清楚说明白的话。

第一次于直江路口地铁站的出站口,治安校卫队意外遭遇到高年级学长胁迫时,看到欧阳理沙在自己的面前挺身而出与不良青年拼死相搏的那个瞬间......

第二次,作为监察组成员在齐箍小街的巷道内......

即使详细情形杏音并不清楚。

虽然想要弄清楚这一切——然而一直都无法开口。

但是——有个契机。

就是欧阳理沙本人方才所问的事。

为何他会来拜访杏音的住所。

一想到这里,就只有一个共通点。

“是因为我看到的东西吗?那把刀,怪异的刀。”

杏音下定决心说出,欧阳理沙露出像天使般的微笑,点头示意。

看见对方肯定的回覆,杏音接着开口:

“我并没有想过向任何人提起那把刀——还有与你有关的事情。”

“嗯,我想也是,我相信杏音同学不是会那样做的人。”

因为欧阳理沙干脆地回应,杏音抚着胸口,像是松了一口气。

却在此时——

“可是,我觉得这样并不好,你不觉得吗,杏音同学?”

欧阳理沙低下了头,像是在翻阅着靠椅而放的一本福音书,没有再将视线放到杏音的身上。

察觉到对话的不对劲,杏音静静问道:

“你是担心我不会为你保守秘密吗?”

“秘密......是秘密啊!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非常抱歉,杏音同学。”

欧阳理沙带着恍惚的神情凝望虚空。他大概一面在脑中回想过去,一面向杏音解释吧。

可是那表情似乎突然蒙上一层悲伤,声音逐渐变得像嘶哑的他看向杏音。

虽然是清彻而明亮得像是宝石一样的眼瞳,却因为同时让人觉得不知道在看哪里,眼神无法对焦而感到有些可怕。

“因为觉得是不可告人的东西,害怕他人不敢接受,才会当做是秘密吧?其实杏音同学也不理解是吗?”

直江路路口红绿灯下的安全岛

“随言持有者的恶意和罪的恶意交织在一起,同时行动,随言的持有者将会把自己所想的付诸实施在对方身上,而罪的恶意则会将随言本身所想的实现。相互影响之下,持有者慢慢地便会在恶意交织的影响下为之行动,随言也根据持有者意志的所希望的改变而产生相应的效果。”

“这就是随言在恶意之下行动的......局面吗?”

“对。持有者本人所想的,随言会帮其实现,而随言恶意的最终目的,也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影响持有者。持有者想要将自己的意志灌输到别人的内心里,这是最符合随言能力的愿望,契合度如此相近的随言在这种已经近乎于异想的加持下——现在你看到的那些失控的孩子们,就是随言效果之下的‘杰作’啦!而在恶意放大的随言效果本身,现在持有者手上的随言想要干的事情,自然就是成为真正的随言......”

“所以他们会自行去找.......”

“没错哦,他们的目的很纯粹,无论怎样,他们都会自行跳到台面上来......毕竟随言并不是真正的异想,就算‘罪’的恶意作用在随言上,它也不会成为真正的异想化,它只是在持有者的身上,凭借着持有者扭曲的意识来行动的、充满着‘恶意’概念的妖刀罢了。”

听完了海伦最终的解释,玛尔杨长舒了一口气。

“咦?奇怪…咦咦——?”

海伦仔细端详起站在身边的玛尔杨的表情,她居然放下了所有的担忧,闭上了眼。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会着急地在原地跺脚呢,不过仔细一想也是,你已经是过了那个年纪的玛尔杨小姐了,不再是玛尔杨小妹妹啦。”

“嗯,这是你教我的。”

对半开着玩笑的海伦,玛尔杨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我教的可多了,你指的是哪一样?”

“要试着去相信——”

三角港教堂内。

“理解......是要理解什么呢?”

感觉到对方异常的气氛,杏音的手心开始直冒冷汗。

欧阳理沙依旧挂着开朗的微笑,继续淡然说道,似乎完全没有听进杏音的疑问——

“可是其他人都理解了啊,他们都知道我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要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没错,就像她一样,就像是太阳一样......”

“不......那个.....”

“这也是她内心中所想的,想要像太阳一样温暖所有人,最终一切隔阂的坚冰都会融化在那温暖之下......”

他依旧挂着笑容,只有话语中充满疯狂的气息。

杏音感受到这一点,就连背上也似乎渐渐感觉到自己的汗水。

“可是就是那样一个人,她消失了,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不知道太阳是如何落下的,但是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升起过......”

“咦......”

“杏音同学,无论你理解与否,都只需要明白一件事情就足够了,她没有完成的事情,由我来完成。”

听着满溢疯狂的话语,杏音默默退后,她本能地感觉到,再继续站在这里会很危险。

“杏音同学,我不会向你道歉。因为……我相信你最终也会理解的,如果你也能记起她的话......只是想要像太阳一样为大家付出,这并没有什么错不是吗?”

如果可以,杏音真想立刻逃出去。然而坐在眼前的欧阳理沙似乎不会轻易放过她。

“......”

杏音已经放弃和欧阳理沙沟通,她明白那只是徒劳无功。

凝视着那样的杏音,欧阳理沙开口道:

“在一切都过去了之后,你就会和他们一样理解我的,我想要做的事情就只是如此简单而已,为了给不逾越规则的人一片温暖的净土,为了这个校园,为了做她没有完成的事情,就像她还在时一样,去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最终大家都会理解我所做的一切,没错,肯定是这样。”

直江路路口红绿灯下的安全岛。

“所以那把刀,你将它给了谁?”

忽然想起了这一个需要确认的重要事实,玛尔杨睁开眼问道。

“只是一个想和你一样在天平上放砝码的人......不过就决定最终结果的作用上来说,我把刀给谁了都并不重要吧?”

“那我换个问法好了——现在那把刀在谁的手里?”

“是个......学生?说起来好像是和你家那位小姑娘同校的同学。”

三角港教堂内。

“我还以为就亲身遭遇过了那么多意外事件的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看来我完全想错了......我本以为,杏音同学,为了身陷欺凌的墨上霜同学而意外被卷入地铁恶灵事件中的你,因为参加治安校卫队捍卫校园治安而遭遇到不良学长胁迫的你,这样的你会从一开始就理解我......是我完完全全想错了——所以我现在必须要让你理解才行。”

——他到底在说什么?

杏音最初完全不了解欧阳理沙话中的意义——

然而透过对方的下一句话——以及表情,便完全理解个中含意了。

完完全全,充分了解——

“所以我要,亲手地,让你理解......”

语毕,欧阳理沙从祷告席上站了起来——在他的手边,有一把毫无光泽的怪异水果刀。

这把没有任何金属质感的刀,杏音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原来先前坐在祷告席上从欧阳理沙手中磨出的沙沙声响并不是福音书的翻页声,而是他在用粗布,轻轻地摩擦着这一把刀。

持刀的人,在今晚,杏音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了,然而比起行凶未遂的歹徒和刀不出鞘的龙小姐,他要更加的恐怖......

“它比任何语言都来得更简单有力,它能把一切含义只穿人的内心,随着我的想法去理解吧,它叫做‘随言’。”

真要解释原因,是因为在拿起匕首的同时,他的双眼……

比方才的红眼男还要深上好几倍好几倍好几倍——

好几倍好几倍好几倍地染上无比的鲜红。

直江路路口街区的附近。

“所以,看起来情况有些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哟,我的半身。”

一路小跑着从位于直江新区的住宅区的家中跑到了直江路路口的红绿灯前,如趁着木埃言的影子还在微光之下,从燃起的灰焰中出现。

“啊,是,有点不妙。”

远望路口那一边的景象,黑压压一片的人群让木埃言无意再等待长亮的红灯。

“妙乙她在地铁站里对吗?”

能够看到,直江路路口地铁站的入站口大门紧闭着,但是想到无比熟悉地铁站的妙乙仍旧可以从其他的通道自有出入,木埃言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心底里蔓延。

“往常没有我陪着的话,她都会和她的‘爸爸’留在地铁站里,里面反正也都有必要的生活设施——”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现在妙乙的‘爸爸’还没有动手,情况还来得及——只要他们不再踏入地铁站的范围内刺激到妙乙的话。”

木埃言所担心的是万一这样的局面之下,这个数量的人和妙乙‘正义’的异想化起了冲突,那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更令木埃言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是从他的身边经过的这些人们,全都带着荧红的血瞳,与如的完全不一样,那红色就好像是阴翳云层之后的暗月,正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

他们的方向,全都是朝着地铁站,一群人朝着左,另一群人朝着右。

“分两边,如。”

正当木埃言准备顶着红灯踏出安全岛前,一通电话从他的卫衣口袋内响起,他无心听铃声是来自《惊愕》的哪一个小节,只顾着快速地滑动绿色按钮接听——

电话那头是粗重的喘息声:

“是......是木埃言吗?太......太好了!”

“墨上霜?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我没事,只不过,其他人有些不对劲......”

“其他人?”

此时埋在木埃言内心里的不安随着他听到那一句“不对劲”之后,开始生根发芽。

“你现在在哪?”比起花时间听解释,不如赶到来电者的身边要来的直接,所以木埃言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在......直江路路口地铁站.....出站口的这一侧”

果然!

“等我,不要乱动,千万不要擅自去做有危险的事情,一定要等我!”

木埃言交代完之后,一只手已经按在了挂断键的按钮上,就差做一个滑动的动作,然而对方却在那之后追加了一句,让木埃言难以再保持冷静。

“另外......就在刚才......我先打了高熙原的电话,可是没有通,我也向helianthus打电话了,看店的酒保也没有说他在酒吧里......”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指不定又是在哪里玩去了呢。”

木埃言敢于这样说,是因为墨上霜看不到他在电话这头的表情。

“是吗......”

“稍微等一下,我就在附近,马上就到!”

来不及等到回应,木埃言挂断了电话,随即马上知道了自己应该去的方向。

“出站口的方向,我去,另一边交给你了。”

“可别死了哟。”

如站在原地,望着绿灯后踏下了安全岛,走上人行横道线的木埃言。

“放心,遇到了什么我处理不了的事情,会马上叫你的......倒是你,千万小心。”

“呵,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呢?我的半身。”

朝着回过头来的木埃言致以一个轻笑之后,如从安全岛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人有点多啊,不是这么好对付......”

一根钢管朝着高熙原的后脑勺毫不留情的挥过,在冷风之中晃出的响声让人听了之后心跳都为之加快——

是在死亡的边缘上与暴力共舞。

半蹲下身,高熙原躲过了那单调的一击后,用手中已经被染红得黏手的小刀在进攻者的小腿上划裂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然而,遭到了重创的人并没有倒到地上抱腿呻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的他面无表情的又朝着高熙原挥来一棒。

侧面闪躲?不行,旁边也有人——那么后退?拖着这一个先前被自己打残的贩毒男人不方便行动。

——那么。

高熙原一咬牙,伸出左手,硬生生用掌心接住了落下的钢管。

“淦!!!!”

被震得生疼的虎口让他忍不住喊了出来,但是痛感并没有麻痹他的动作,在握住了钢管之后,他用小刀的刀柄朝着持棍者的臂弯快速一击。

那条无力的手臂松开了五指,高熙原轻而易举地夺来了另一把可以傍身的武器......

然后没有停下动作,高熙原直接以转身的动作惯性,往身旁的位置棒打,将想要从侧面袭击他的人撂倒在地。

可是没完,没完,这些不知道疼痛,看不出感情,只是带着恶意的人不断紧逼着高熙原,朝着高熙原的他们像是机器人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单调的进攻。

一拥而上,毫无体术可言,就是像低龄儿一样有着进攻意识但是毫无进攻目的的挥打着手中的武器。

除此之外,更让高熙原感到难以理解的,是他们每个人眼里那像是溢满了血的眼瞳。

不是病理的血丝般迷红,而是尖红得如同一个嵌在眼眶里的血球。

不自然,太不自然了。

这一份不自然的感觉......

筋力慢慢耗尽,高熙原却越发地将自己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从在死巷口“审问”完贩毒男人出来之后,高熙原便遇上了这样的异况。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异况。

很明显这群红眼丧尸一样的人是冲着高熙原和贩毒男人来的,但是高熙原并不知道理由。

如果要猜的话......

虽然此前的一切推测都没有证据,可是一切局势又恰好朝着高熙原所推测的方向发展。

那么即使是没有证据,高熙原心中也有了答案。

愤怒,使得高熙原内心之中的战意更浓,哪怕现在同时面对上百个人,他也丝毫不露惧色。

然而单枪匹马的打斗是一回事,身边带着一个累赘又是另一回事了。

痛恨毒贩子没有错,不过高熙原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毒贩子被人打死,因为一会还要把这个家伙交到警察的手上。

所以现在,高熙原一面在保护着身边的这个毒贩子的情况下,一面在应付着那些不会倒下的“行尸走肉”向他发起的进攻。

万幸的是这群红眼的人看上去的确就跟催眠了一样,没有多少可以用于思考的智力,像是这个人数的不良少年们,只要稍作配合,高熙原肯定只有被制服的可能性。

可是毕竟还是以一敌多,最终高熙原的力气总会耗尽。

喘着粗气,高熙原挥出了最后一棒,将钢管迎头砸在一个朝他扑过来的胖子身上,把对方的脖子都打歪了。

至此,已经是困兽犹斗,束手无策。

现在高熙原总算明白了,出到巷口之时的这个男人,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抱歉,警察局我是没法带你去了,估计一会我们可以在太平间见。”

高熙原笑着对目露恐慌的男人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刀。

面前的人潮涌一般开始扑杀而上,他们高举着手中的棍械——

接着在一声清脆地挂铃响声之中,成排成片的仰翻在地。

“诶?!”

一时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的高熙原立刻向着自己的身后看去——

摩托的引擎声犇然作响,来者跨坐在上,一条长腿斜支着身姿,单手握柄,刀合在鞘,黑长的马尾辫随着寒风侧扬。

当然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骑在摩托车上的女性沉声报道:

“龙恭岚,出警,抵达现场。”

精准锐利。

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在少女的面前阻挡住她的脚步。

少女只是想要开辟前行的道路。

就只是想要为自己内心中秉持的正义驱散阴霾。

正直的少女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诡计、阴谋、罪孽、奸诈......

没有任何东西敢于直面她正义的刀锋。

临危不乱,持法于心,不放过任何祸患——

时间让少女不断进化成斩断一切虚妄的力量。

若是这世上有司掌“正义”的神——

——少女一定被那位神明宠爱着吧。

比世上任何人,任何生物都宠爱。

直江路路口的街边。

“龙sir你终于来了啊,我还以为要在我的葬礼上才能见到你了。”

高熙原挂着适合“苦涩”这个形容词的笑容,说话时已经筋疲力竭了。

“下次你看情况报警的时候可以适当的描述一下紧迫性,你知道我是挺相信你的能力的,所以才会觉得一般这类事情你都能摆平。”

相对的,龙恭岚和以往一样只有着笃定的眼神。

在深夜的直江路路口街区,女警官与男子高中生面前的是一大群红了眼的不良少年,字面意义上的“红了眼”。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很不得了的不良少年团体街头大型械斗事件,但是龙恭岚并没有感到无从应付,她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向附近的警队请求支援。

——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其中的异样。

“那么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话吗?”

龙恭岚从摩托车上下来,走到了高熙原的身边将他扶起。

“喂龙sir,这可真的跟我无关,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这个家伙——”

说着,高熙原指了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毒贩子。

“那么这些人......”

龙恭岚的疑惑并没有干扰到她的判断,作为专案组组长的直觉让她将手再一次搭到了腰间的肋差上。

“喏,龙sir你自己看就明白了了吧?我说都疯了,不过分吧?”

龙恭岚稍微皱起眉头。

这些人,就和刚才因为袭击杏音未遂而被押走的歹徒一样,红着眼。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红眼家伙会出现在这里?

“关于这些红眼的人,你知道多少?”

对于这直截了当的问题,高熙原错愕地摇了摇头:

“这怎么会和我有关”

“因为以前像这种摸不着头绪的事件,多半都会跟你扯上关系。”

“那还有另外一半与我无关的可能性啊——啊不对,这件事情本来就和我无关,我也是受害者啊!”

“如果要是以前,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多半是不会相信的。”

似乎是回想起过去发生的种种,龙恭岚在静神冥思之后像是抓到到了某种存在,然后握刀。

“现在是有间隔多久了?上次在这样的场景下抓到你,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吧?”

“有吗?好像是有吧?我一直挺遵纪守法的,龙sir我觉得你是记错了......不过话虽如此,该记得的本事我还是没有忘记的哟。”

高熙原嘴角扬起微笑——手上早已重新拿起小刀。

“那么作为合法公民,你还是乖乖站到后面去好了,不要随便介入执法现场。”

龙恭岚向前,朝着这五十来名红眼持械的不良少年靠近了一步。

“?”

看见眼前龙恭岚的举动,高熙原稍微冒了些冷汗。

——难道…她该不会想一个人正面对付这里的所有人吧......

偏偏龙恭岚就是会若无其事地将“难道”付诸于实际行动的女人。

接着——就如高熙原所想的,龙恭岚握着手中的肋差,侧身屈膝,摆出了居合的预备姿势。

高熙原认识龙恭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位女警察有着强大到离谱的实力,但是无论怎么强,再怎么说她还是人类。

可是眼前的一幕,让立足于现实的高熙原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扣铃声——在听到的瞬间,横向的刀波排山倒海而去,以狂风掠草之势挤击倒了站在龙恭岚面前的所有人。

无人能在这一击之下幸存,别说重新站起来了,倒下去的人在这一瞬间之后全都失去了意识。

龙恭岚腰间的肋差,甚至还未完全出鞘,战斗便已经结束。

在这如同山崩海啸的压迫感之后——从倒下的人群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抽身飞去,像是想要逃跑的孤魂野鬼,又像只是存于幻觉的一抹夜烟。

“这是......”

在高熙原和龙恭岚还没看清楚那袅袅升腾的东西是什么之前,它没能离开,就被一只芊芊细手抓到了掌心。

“.....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可是......怎么会在这里?”

那只手的主人隔着倒下的人群,站在龙恭岚与高熙原的对面。

——一名少女。

发丝上的银色是寒月洒下的清辉,昏黄的路灯下让她的秀颜更令观者黯然销魂。

“艺术品”——现在高熙原明白了为何龙恭岚对其如此作出评价了。

神明创造了这样的至美,并将她作为“艺术品”送下凡间,以鄙夷无法达到这一境界的人类。

那名银发的异国少女在抓住了那缕飘然散去的迷影之后,将其焚入了掌心跃动的灰焰当中。

没错,是她了。

高熙原不会认错,她就是使用灰色火焰的,拥有“超能力”的少女。

而与之数次相遇的龙恭岚,此时也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刀,再次做好应战准备。

然而银发异国的少女完全没有敌意,她将酒红色的眼瞳转向了这边,扫视了一遍后,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高熙原的身上。

六目相对,仅仅只有沉默作为唯一的交流方式。

龙恭岚思考片刻后,眼神变得异常冷静,对着银发少女问道:

“你是相关者对吧?”

“呵呵。”

作为回应,少女只是轻笑着,就如同刚才她手中跃动的灰焰一样欢快。

“笑什么?”

“那就要看你从什么角度来提问了,警官小姐,如果你单指今晚发生所发生的事情,那么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都与我没有直接关系——倒不如说我像你一样,都只是一个负责‘打扫’的人。”

虽然没有听懂具体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银发少女的话中的态度非常明确,她并不是龙恭岚的敌人。

即使如此,这位女警官依旧盯着少女看了好一阵子——最后放弃似的咋舌一声,无言地跨上停在一旁的摩托。

“对了,旁边的同学......高熙原,对吧?”

因为被叫到名字而从被对方的曼妙姿容所冻立在原地的高熙原,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会认识我?为什么能叫出我的名字?

此时高熙原已经感觉到从身后传来的龙sir的视线,提审的意味开始变得越来越浓......

“姑且是帮忙带个话吧......如果没事了就赶快回家,省得让别人担心......虽然某些人自己都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少女向着高熙原说完之后,便顺着月光照耀下的来时路,转身离去。

愣住的高熙原一时间无法搞清楚眼前突然起来的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被龙恭岚一把提上了机车后座。

“别想太多了,回家吧。”

龙恭岚说着,望着已经无法捕捉到的少女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诶,龙sir,你不审我些什么了吗?”

“你把答案都写明白到脸上了,所以没有那个必要了。”

“哦......对了,这群家伙......还有那个毒贩子怎么办?”

“我已经通知了警署和辖区附近的派出所,几分钟之内他们就能到,等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了以后,我就送你回helianthus......真是的,今晚已经是第二起了......”

“等等,龙sir你的意思是,先前还有一起这样的斗殴事件?”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是......”

龙恭岚想要解释的部分还没有说完,她别在机车上的对讲通讯器便响了起来,里面传出了助手焦急的声音:

“龙姐快来帮忙!我们在三角港港口,这里......这里......啊!!!!!”

——

“助手!喂?!回答啊?!”

无论龙恭岚再怎样叫喊,通讯器的另一头在还未来得及扩散成音的尖叫之后,便只剩下了电波乱流的杂声。

“龙sir,这种时候还需要考虑吗,要去就赶紧去吧,我留在这里等着你联络的警员过来。”

高熙原很轻巧地又从哈雷宽大的后座上跳下,对龙恭岚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可是你......”、

“放心好啦龙sir,这些家伙全部都被你放倒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等交接的警员赶到,我会拜托他们带我回helianthus的,实在不行我不是还可以打电话给编号No.的各位吗?快去吧,助手姐那头更需要你。”

“好,那你自己小心。”

做完了最后的交代,龙恭岚才踩动了引擎,加大手冲的油门,随着机车内传来的轰鸣声由街道向着需要她的地方呼啸而去。

直江路路口地铁站,出站口的这一头,比起刚才的街道附近,因为地处直江路路口街区的中心范围,更加地势众人多。

墨上霜和尹伦雅正靠着街角的墙边,努力在眼前的场景之中平静下来。

——暴力的青少年团体正毫不留情地用手中一切可以用来对他人造成肢体伤害的东西打砸着受害者,眼球满是红色的他们就像是在进行某种疯狂的宗教活动,如果真的有什么以残害人命来召唤恶魔的仪式,此处便是那祭坛的中央。

被施暴者——三名青年此时早已经不省人事,但是疯狂的人们仍没有停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对方就算死了也要把尸体打烂一样地继续捶砸着。

这样下去,他们可能真的会死的......不,也许可能已经死了......

现在躺在地上的三名社会青年和一名不良少女刚刚是在刁难他们,但是,以此作为对他们的“惩罚”的话,墨上霜觉得程度也太过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前一个月月末时偶然遭遇地铁恶灵的事件。

同样是他和尹伦雅遇上了不良青年少女们的纠缠,结果是三名青年死亡,四名女生精神失常。

现在倒是没有地铁恶灵出现,可是如果坐视不管,结果会怎样,不言而喻。

虽然木埃言和高熙原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自己——不要见到事情就一股脑地上,“先想想自己能够做到什么”——墨上霜也的确已经报了警,而且还向木埃言通了电话,得知他马上就会赶来......

但眼下,没有可以等的时间了,生命是经不住等待的。

挂断了通话键,将手机放回口袋内,墨上霜想要从墙根站起身时,他却被拉住了手。

“不要去......”

面对着那群已经失去了理智的人,就这样过去无异于送死,尹伦雅和墨上霜一样十分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拉住了墨上霜。

“可是......”墨上霜隐忍着腹部的余痛,朝着自己应该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现在他们......也是需要帮助的人不是吗?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么......”

是啊,墨上霜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早就应该理解这一点,所以这样一个人才能够向着这样的自己伸出手,同样的,在看到其他人有困难的时候,他也会向别人伸出援手......

尹伦雅微微一笑,让墨上霜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了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尹伦雅的笑容,如同初春化雪之中的梅花一样,在最后的寒冬之中绽放的美。

“去吧,小心。”

“嗯。”

像是许诺一般,郑重地点头之后,墨上霜头也不回地穿进人群之中。

所有人都没有理会这名少年,因为他们没有做出任何值得他们引起注意的举动,这些红了眼的家伙们只顾着争抢最靠前的位置想要给已经遍体鳞伤的“扰乱治安者”身上再来一拳。

拥挤的人群之中,墨上霜来到了适合的位置——适合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他声音的位置,他大喊起来:

“请住手吧!”

嘈杂喊打声之中传出了这一句极为特殊的话语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说话的少年看去......

在几十......上百只血红眼球的注视之下......

“虽然不知道大家是......是因为什么和他们起了冲突,但是我和我的同学因此而得救,我先对大家表示感谢......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失去意识了,请......请不要再打了,如果再打下去,他们就死了......”

人群之中,只能听到墨上霜的声音,其他的人一言不发,就好像他才是最奇怪的人一样,所有人带着怪异的目光审视着墨上霜。

“他们,会死......”

墨上霜听到了,红眼的少年们开始重复他的话,接着,本以为像是疯掉了一样的人群,居然有人能够保持交流的意识,回应了墨上霜说的话。

“可是,就是要打死他们啊!”

“等等?!”

“你想要维护他们?难道说你也不理解吗?原来你也不理解啊!包庇者!”

“不对!我只是......”

墨上霜慌忙之中抬起手,不只是为了辩解而摆手否定,还是为了要挡住迎面而来的一根球棍。

“他也需要惩罚!”

“他也需要惩罚!”

“他也需要惩罚!”

......

这句话显示传染一样在红眼少年们的每一个人口中说出,异口同声的重叠感与深夜宗教合唱一样诡异。

与这一声音相符合的恐怖行动是,每一个人都高举着手中的长棍粗棒、尖刀利器,将致死的矛头转向墨上霜。

面对着这么多的人,墨上霜当然是不可能留下来挨打的。

可是往哪跑?

尹伦雅还在身后,他也不可能穿过人群。

眼看这群要命的疯子就冲上来了——

“墨上霜!!”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即使是在慌乱之中,墨上霜也能清晰地辨别出这是两个声音。

一个是留在他身后不远处,因为担心着他而还未离开的尹伦雅。

另一个是刚刚赶到的木埃言。

接到了墨上霜的电话之后,木埃言就不顾一切地向着墨上霜的位置赶去。

即使是人行道的绿灯高亮,木埃言也还是觉得太慢了。

两分钟,从路口方向的安全岛赶到地铁站的出站口,只需要两分钟,然而木埃言还是赶不及。

他当然害怕在这个特殊时候自己的朋友遭遇不测,现在他还在为刚才听到墨上霜说联系不上高熙原的事情而担忧。

可是从他最根本的立场上来说——

他不再是人类,而是半异想化,曾经作为人类的半异想化。

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一众红色眼球的暴力少年与墨上霜的中间,一个高大的男人悄然无息地出现。

宽大风衣,扁圆礼帽,肃杀而庄严的气势胜过凌冽寒夜中的冬风。

被称作“地铁正义”的异想所化形的男人出现了。

这便是木埃言所不想看到的,普通人不应该被异想化所干涉。

他原本的想法是,帮助墨上霜与尹伦雅拖住眼前的这群人以后,再拜托如把他们全部摆平,可是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期。

并不是每一次都在计划之内。

木埃言来不及做出下一步反应时,男人先一步行动了。

这一回他没有像审判官一样念出那冗长的台词,而是直接对着人群凭空一拳,正义的罡风顺着出拳的方向,在墨上霜的目瞪口呆之下,击倒了中间的一大片人。

两边还有猛冲直来的红眼者,男人没有再抬手,他不做任何动作,地上却出现了无数的人形,与这群红眼的家伙们比起来,这些被召唤出来的人形才真正符合“丧尸”的含义。

行尸傀儡!

失去理智的暴力红眼青少年们和没有任何主观意识的行尸傀儡群扭打在一起,不知疲倦,没有痛感的两类对象在疯狂互殴着,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不断摧残自己的身体。

很快,之前被拳风震倒的人们也继续睁大着红眼加入了混斗之中,一时间,街上满是械斗相击的高亮碰撞声,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像而让人恐慌不已。

“别让他们再继续打下去了,对方只是普通人类而已,身体肯定会先承受不住!”

木埃言对着“正义先生”高声喊道,然而回答他的声音却是从后方传来。

“其实看上去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哟,我的半身。”

朝着安全岛的另一方向所在街区离开、与木埃言分头行动的如,在死巷那一边的突发状况被龙恭岚解决了之后,如立刻回到了木埃言的身边。

“没有这么简单?什么意思?”

如没有回答木埃言的疑问,她伸出了手,灰焰火种渐渐燃起,慢慢地变色为暗红。

“这是?”

木埃言从未见到如有使用过这样的火焰,即使是在之前面对“罪”的时候也没有见过,也就是说这是他的印象之中所没有的东西。

然而现在在如的手中,却能“映像”出木埃言“印象”当中所没有的事物,并且将其化形出来......

“恶意。”如淡然一笑,不过笑容之中没有了以往面对任何事情时都有的轻松与余裕感,“那些因为‘罪’的消失而散落的,‘罪’的恶意。”

曾经的异想化“罪”为了消灭“一切异想化的罪恶”而收集到的罪,因为异想化“罪”的消失而作为了最纯粹的“恶意”散落。

人所无法接受的,偏离了人们所知的正常事像的,纯粹无比的,异想化的,“恶意”。

木埃言咽了咽喉咙,他想起来了,罪的确是说过,当时的罪只是以意识部分在行动,所以才需要自己作为本体来介入黄金雨的事件。

“也就是说,这是......原本的你所失去的力量?”

“呵呵,原本的我,‘原本’指的又是什么呢?我是如,从你让我成为‘如’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如了,我是你,我的‘原本’也就是你,我的半身。”

“啊......抱歉。”深知自己失言的木埃言连忙道歉,接着把目光放到眼下的问题上,看着那团暗红色的火焰,“那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是罪遗留下的东西,当然就要由我来解决了。”

如往前轻点一步,向着前方混斗着的人群,伸出了手中的暗红火种。

与其把它看做是火种,不如说它是一颗正在不断起搏的心脏。

暗红色的心脏。

随着着一颗心脏缓缓上浮到空中,那群红眼的人们身上便开始腾散出黑红色的烟纹,成股缭绕的“恶意”不断向着那一颗心脏聚集,就仿佛不断泵如心室之中的静脉血。

下方原本凭着疯狂血性凶斗着的人们,此时也慢慢褪去了眼中的猩红,像是抽了魂一样的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终于行尸傀儡的面前,无人再能站立。

街道恢复了深寒夜晚之中应有的宁静,只不过应该躺在家中被窝的青少年们,此时正倒在大街上,不知冻意地呼呼大睡。

结束了——

这种感觉让目睹了一切的墨上霜长出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他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高大男人,和出现在木埃言身边的银发少女身上。

先是在高大男人那熟悉的压迫感之下恢复了那急促的喘息,墨上霜不由得在不知不觉中退后了好几步,

直至走到了尹伦雅的身边,重拾注意力的他向木埃言的方向回头望去时,又被如的姿容所惊艳。

墨上霜再次愣住了,不仅仅是因为如身上那让他身边冰川女王一样的尹伦雅都黯然失色的至美,更是因为她的身后,与木埃言一样,都看不到应有的“颜色”。

正当他还在为眼前所发生的这些超越正常人认知的事情慢慢调整自己的接受能力时,他看到,一个小女孩,从已经紧闭的地铁站出站口,用不知道哪里来的遥控打开卷闸门之后跑了出来。

为什么感觉他如此眼熟?

墨上霜同样看不到这个小女孩身后应有的颜色,可是更令他在意的是,看到这个小女孩时,他总感觉这个小女孩与他所认识的人当中的某一个很相似......

穿着洋裙子的小女孩很亲昵的喊着“爸爸”,然后拥抱到高大男人的身上。

当然,木埃言和如也看到了这个小女孩。

“好了,你想打算怎么和你的朋友解释妙乙和她‘爸爸’的事情,我的半身?”

如对着木埃言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她现在少女身份应有的活泼与顽皮。

“还有你的事情......”木埃言补充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偏头痛。

那一边,妙乙和她的“爸爸”转身,面向路口的这一面之后,看到木埃言与如的妙乙直接忽略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朝着她的“木埃言哥哥”就要飞奔而去时——

“爸......爸爸?”

这一个称呼被冷冷地念出,仿佛是不敢相信,但又有着坚冰一样的肯定,在冷夜之中的这一声称呼刺激到了每一个人的神经。

墨上霜、木埃言、如、妙乙,都看向了声音的主人,就连高大男人也......

“真的是你......”

呆坐在地上的尹伦雅站了起来,她看着默默无言、就只是像一尊雕像一样站立在那里的高大男人。

因为背对着木埃言他们,没有人能看到她那冰冷的脸上正带着怎样的表情。

“爸爸?为什么她......”

木埃言看了看跑到了自己身旁的小妙乙,又望了望在那一边呆站在墨上霜身旁的尹伦雅,最后将求解的目光放在了如身上。

父女关系——那名作为妙乙“父亲”的高大男人是异想化“地铁正义”所化形出来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也就是说他只是妙乙臆想出来的父亲而已......

然而为什么?

尹伦雅把高大男人唤作“爸爸”?

如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然而她心中原有的那些关于妙乙和她“爸爸”的疑惑,此时开始慢慢有了头绪。

“是......是爸爸......”

尹伦雅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高大男人的身边,声音中的冰冷依旧,但是这一声“爸爸”令所有听到的人都能感觉到似乎自己的心底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融化。

“正义先生”没有为之动容,就像妙乙无数次喊他“爸爸”一样,他没有对眼前少女的声音产生任何反应。

“你的爸爸已经死了吧?”

突然之间将这一残酷的事实无所遮拦的直接说出的,是如,她的声音如同只是被微流偶然摇动的风铃,像是无意间小声说出的话语,可是却能让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

“不对!如姐姐说的不对!!!我的爸爸没死!!!他好好的站在那里呢!他还能动,他还能听我说话,他还能把那些坏人一个不留的全部抓起来!!!!”

妙乙立刻激动地反驳起来,可是另一个截然相反的回答却说:

“是的,他已经死了,早在三个月前,再一次执勤的意外事故之中,他死了。”

尹伦雅的声音很平静,悲伤没有随风而来,因为能流出的所有眼泪都早已风干。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大概就会是——

已经习惯了。

“你胡说!没死!我的爸爸才没有死!!!”

不顾妙乙的嚷闹,尹伦雅只是继续静静地说下去:

“九月二十五号,一个警察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就为女儿做好了早餐,准备出门执勤,可是那一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在执勤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小偷,在追捕的过程中,有人看见他从地铁的站台上掉了下去,连同护栏一起......

他没有来得及从铁轨下上来,因为接着,有一辆地铁列车开进站,一节节的列车车厢从铁轨上碾过,直至到站铃的响声结束,列车才停下。

他就这样死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被他追捕的小偷也没有了踪影......”

“所以这才是直江区地铁站里的第一起诡异死亡的事件,被人们所熟知但是却又因为时间而淡忘了的事件......在9月25号在千金角站发生的民警殉职事故——殉职的民警,就是你的父亲。”

尹伦雅像是旁观者一样地讲述完父亲的故事之后,如向前,慢慢地走去。

“不!全部都是骗人的!才没有什么事故,才没有什么殉职,才没有死!爸爸好好的活着,爸爸就在那里!”

妙乙不依不饶地否定着被说出来的事实。

木埃言能理解尹伦雅所说的,再加上如的补充,他也对尹伦雅的情况有了了解。另一方面,妙乙的父亲确实是异想化,她的“父亲”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这一点在之前木埃言就和如确认过了。

可是这两者到底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

这么一想,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正义先生’是尹伦雅已经死去的父亲,也就是说他是那名尸体本应该留在千金角站轨道之下的警察,这样的解释,你能够明白吧?我的半身?”

如转过身,看见木埃言在自己的解释之下点了点头,满意地露出微笑,接着她马上将目光转到了小妙乙身上。

“可是为什么这名小女孩在哭喊之中只是否定‘爸爸’的死,却并没有否定他也是别人的‘爸爸’呢?”

如用着复杂的神情看着小妙乙,于此同时,小妙乙因为如的提问而沉默了。

她无法回答。

因为不知道以什么方式来回答。

回忆所带来的痛楚让小女孩停下了流露在表面的一切情感,她就像是瞬间变成了无情的机器,站立在木埃言的身前,用着漠然的眼神,与如对视。

——这是发生在9月25号那天的事情。

但是每一次从脑海中闪过的时候,一切却又都是那么真切,像是触手可及。

到站的铃声响起,又落下,地铁列车来了一趟,又开走一趟。

然而男人只是牵着小女孩的手,与她一起徘徊在拥挤的快步人群之中。

没有选择任何一列队伍上车,也没有随着离站的乘客走出出站口,就只是在地铁长廊之中来回。

“爸爸,我们是要去哪?”

“哪里也不去,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宝贝儿乖,耐心点,爸爸一会就给你买好吃的。”

“买好吃的......”

“嗯!对!”

“爸爸你又要去偷别人的东西了吗?”

“嘘!!!瞎说什么呢!”

“我不要你买的东西了......”

她对自己的父亲再清楚不过。

——一个小偷。

他的父亲是一个流窜在琳琅京各处的地铁站、以偷盗为生的扒手。

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真正面貌的母亲抛下小女孩离开了他们的家。

小女孩的生活的周围,那些不舒服的风言风语也在同学和邻居之中流传着。

小女孩只是不断忍耐着那个地狱。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小女孩理解到自己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是在她在刚上小学的时候。

因为一点小事情跟其他小伙伴闹了口角之后,对方冲着她大骂道:

“小偷的女儿!”

至此之后,这个称呼一直伴随着她。

对方说的没有错,自卑和怯懦,尤其是事实让她没有办法拒绝这一个称号。

她也想像其他的小朋友一样有一个能让自己为之骄傲的父亲,当别人谈及家庭时,让她能够站出来抬头挺胸地说出父亲的职业。

她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不想要做坏事的爸爸。”

“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做坏事的人。”

小女孩松开了男人的手:

“你是个小偷。”

但是男人的脸上丝毫不见有愠色,对自己的女儿依旧保持着笑容。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乖点,听话不要闹,一会就给你买想要的,就像之前一样。”

是的,男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带小女孩出来行窃了。

在地铁站里面独自一人的男人一直逗留在候车长廊内肯定会引起车站内的巡警与安保工作人员的怀疑,但是如果带着女儿一起的话,情况就大有不同了,就算有人来劝阻干涉,他也能凭着身旁的女儿找到可以脱身的借口,换一个地方再打一枪。

这一回对于男人来说比较幸运,他从路过的一名贵妇人模样的行人身上,顺到了一个满载着钞票的皮夹子,这至少可以解决他们父女半个月的生活费用。

然而幸运来的突然,去的时候也很突然。

男人下手的全过程,被一名一直在暗地里跟踪他的民警看在眼中,抓了个现形。

然而正当高大的民警拒绝听他的解释,准备强行用手铐将男人扣下的时候,民警看到了男人身边随行的那名小女孩。

——民警迟疑了。

正是在这一瞬间动作的停滞,让男人找到了脱身的机会,他转身就朝着人群当中,于候车长廊上奔跑起来。

为了照顾女儿,他不能被抓到,更不能将今天的“幸运收获”拱手相还。

所以慌不择路,急切地想要甩开民警的男人直接冲开了还未完全修缮完毕的地铁轨道护栏。

——他掉了下去。

不幸再次降临到他的头上。

男人低估了站台的高度,掉下去的时候摔折了自己的腿。

民警见状,在站台边蹲下,伸出了手想要将男人拉上来。

默默地站在民警后面的小女孩此时开口说话了。

“叔叔你要救他吗?”

“地铁马上要进站,不把他拉上来会有危险。”

“可是他是坏人,叔叔是警察,警察为什么要救坏人呢?”

“他是坏人——他不是你爸爸吗?”

“是的他是,可是他还是一个小偷,不能被原谅的小偷。”

“这......”

民警不知道该继续作何解释,不过现在比起解释,眼前更重要的事情是在列车进站之前把男人拉上来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赖以作为支撑身体的护栏,那原本被还在修缮之却又被男人冲撞坏的护栏,在这个时候完全断裂了,俯身向下伸手的警察因为了失去了重心,连同印着传媒广告的护栏牌一起,跌落地铁轨道之下。

民警的恍惚之中,地铁的进站铃声响起,就像是从遥远的天国而来,列车却又迟迟未倒。

下仰着往上看,民警看到了小女孩的脸。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女儿,比眼前的小女孩要年长许多的漂亮女儿。

然而民警的女儿在像是眼前的小女孩这么大的年纪的时候,也是用着那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就好像是在问——

“你为什么会是我的父亲?”

如果有的选的话,警察更想只是单纯地作为一个好父亲,只是现在,似乎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小女孩的眼神此时放在男人身上的目光,转到了民警身上。

如果有的选的话,她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不会做坏事的人......不,是一个惩治所有坏蛋的人。

只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时间回到现在——

在妙乙与如对视的现在。

“这么想的话,解释就只有一个了——”

如侧转过身,看向尹伦雅,接着又看了看妙乙。

“你们都是他的女儿,只不过一个是他人类身份时的女儿,一个是他作为异想化之后的女儿。”

“什么......”木埃言还没来得及发问,如紧接着就把木埃言之前关于妙乙“爸爸”的推测全部推翻。

“他们的父女关系,是确实存在的,并不是妙乙单纯臆想出来的。妙乙希望能有一个秉持着正义的爸爸,异想化的正义便成为了她父亲的力量。而现在我们看到的妙乙,则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对自己女儿的爱化作的异想——这么一来,身为普通人的小女孩为什么能对关于异想化的存在有所感知,而且还能在父亲不在身边的情况下自如地操控行尸傀儡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这么说,妙乙是......”

“是的,我的半身,虽然程度不同,但是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半异想化,是结合了尹伦雅父亲的异想所产生的半异想化。”

听完了如的解释,再看向身边的小女孩之时,木埃言忽然觉得心中有些酸楚。

人,无法接受异想化,异想化会给人带去无法接受的结果,这一点木埃言再清楚不过。

在见到妙乙能够与异想化“正义”化形出来的高大男人时,他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这样的想法。

无法接受的事情,也许对人类来说,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然而事实是,接受了这样结果的小妙乙,是半异想化。

作为产生了异想的小女孩,在接受了其他的异想之后,成为了半异想化。

就和木埃言接受了如一样,妙乙接受了高大男人异想之中“女儿”的这个位置。

已经是事实,无法改变。

“那么那边的男人......”

木埃言抬头,看向了仍直立在那一侧的高大男人。

“没错,他就是没有找到尸体的民警,尹伦雅的父亲。为什么明明是异想化,却会在战斗之中对他的身体造成损伤,现在也能够解释了。”

如将一切都解释明白之后,将结果留给了在场的人。

尹伦雅和妙乙。

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她们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

直到旁边,从头到尾没有理解事情始末的墨上霜,他惊呼起来:

“那......那里!”

墨上霜抬起头,手指延长线的方向,正是那浮动在空中的暗红色心脏,现在它就像是被长矛刺穿一样,从裂开的血肉部分迸出血线。

这是如没有预料到的异样,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异样,不过她知道这样的异样代表着什么。

“恶意”没有收纳住,失控了。

暴走的恶意散发开来,血线的丝触不再是暗红色,它们变成了鲜艳无比的红色,如同默示录中的鬼怪在舞动着爪牙。

“小心!”

墨上霜自发地向尹伦雅的的方向喊出了这句话,因为他看见那一捆接着一捆的血线球朝着她和高大男人的方向飞去。

要怎样处理现状,如很清楚,因为尹伦雅的那一侧有异想化“正义”在,所以她认为首先要做的,必须是稳住失控的收纳体——那一个暗红色的心脏。

但是其实在血线全部散出之后,那已经不再是心脏的颜色和形状了,它只剩下了暗色,燃烧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浮在空中的这一团东西渐渐地恢复成了火焰的模样,燃烧着的同时,暗色渐渐被磨光,明明只是一小撮火焰,却恢复成了亮银色。

失控的现象并没与如想象的那样糟糕?

不,如发现自己错了,“恶意”确实失控了,失控的不是收纳体中的恶意,而是逃逸出去的那部分恶意!

飞散的血线球首要目标是高大男人,它们成片的进入了高大男人的体内——

入侵,腐蚀,控制,血线脉络在高大男人的身上蔓延着。

气息,与先前的高大男人截然不同。

他仍然是异想“正义”的异想化,但是现在是包含着“恶意”的异想化。

——压迫感,让木埃言回想起了“黄金雨”,被罪激发出内心纯粹恶意的异想化“黄金雨”也是这幅模样。

被纯粹的恶意所感染,失去理智的异想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如!小心。”

木埃言没有忘记连罪都为之陷入苦战的“黄金雨”,他本能地提醒站在身前的另一个自己。

不过比起如,更应该小心的是尹伦雅,因为现在离异想化“正义”最近的人是她。

她就站在借父亲的尸体而化形的异想化“正义”的面前。

“尹伦雅!!!”

墨上霜高喊着少女的名字,径直向她身边冲去。

但是站在少女面前的高大男人,抬起手挥拳的动作只需要一瞬间。

尹伦雅只是仰面望着高大男人,在那抬起的拳头之下,她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结局的准备。

“爸爸!”

妙乙失声哭喊道,她的父亲依旧是像以往一样没有给予回应,然而这一次,她却对此感到无比的害怕。

朝着少女的拳头,只在一眨眼的时间内落下——

拳头停在了尹伦雅的面前。

不是异想化正义自己停下的,是有人抓住了他即将落下的拳头。

是高大男人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扼住了自己的握拳的手腕。

是的,尹伦雅就是如此坚信着的,无论父亲变成了什么样,他都是她的父亲,那位永远爱着自己的父亲......就连临死前最后对女儿的思念都能大到足以成为干涉事像的异想化的父亲,这样的父亲,怎么可能会去伤害自己的女儿?

尹伦雅小的时候,的确没有理解自己的父亲。

母亲的离去,家庭的破碎,让她一直比较自卑。

生性内向,没有什么朋友,父亲也因为工作的原因极少有时间陪伴在她的身边。

她就是这样长大的。

在小时候的她的眼里,父亲就只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慢慢发现了许多与自己的认知不一样的事情。

母亲是因为家族的压力被迫与父亲分离,作为警察的父亲因为肩上职务的责任与担心再婚后的另一半会对她不好,而迟迟没有重新组建家庭。

其实父亲一直想要把最好的给她,但是父亲尽自己所能尽到的一切后,能带给她最好的就只有那没有案情的闲暇时间里在她身边陪伴着她。

尹伦雅也曾在邻居们的闲谈中听到自己是父亲的“拖油瓶”,但是父亲对她一直是始终如一。

渐渐地,她慢慢明白了,也许在旁人眼中,自己才是父亲的累赘。

但是她却抱着自己的偏见享受着父亲无私的爱。

理解了父亲,尹伦雅知道了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对待自己的生活。

不再给父亲带来压力,不再让父亲担心......不止是父亲,要做的是不让任何人担心......

那就只有去习惯每一样事情。

哪怕多么难受,多么痛苦,多么心酸和委屈,只要一个人扛下,去习惯那一切,能活下去,就无所谓。

可是现在,站在她所相信的,那一直爱着她的父亲面前,她的泪水终于像是遇暖的冰河,再也无法阻止地落下。

她无法习惯,无法习惯父亲的离去,无法习惯失去了父亲以后的生活。

是可以做到作出一副不让父亲担心的样子,是可以表现出不依靠任何人活下去的独立与坚强......

但是这一切,都是以父亲还在身边作为前提的。

决堤的泪花从她的脸颊淌下,一颗颗冰凉的晶莹滴到地面,触地闻声。

“带她离开这里。”

就是在这一瞬间,如完成了从木埃言的身前到异想化“正义”迎头上方的位移,在经过跑动着的墨上霜身边时,她轻声留下了这句话。

接着,在发动进攻以前,如把尹伦雅从异想化“正义”的拳下推开,让墨上霜恰好能将她接到怀里。

然后便是如的第一招。

“尝试一下新同化的力量如何,交手记录上你好像还没有胜过我。”

掌心隔着空气贴到异想化正义的胸前,预留的空隙是如为了让紧随其后的亮银色火焰喷涌而出——

回旋成涡流的银色火浪将异想化“正义”向后推开了一长段距离,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他高大的身躯撞断了立在路边的一根灯柱。

“凭阶着纯粹的‘恶意’行动,纽因量会在执念之下增强不少,但是说起来最终决定的强大与否的还是你异想概念的本身......”

如抬起了手,照亮脸上表情的光的来向由灯慢慢转变为了手上的银焰。

“而且似乎,你身上的‘恶意’与你本身并不相符......不,应该说是和异想化并不相符。”

挥手,银火散地成花,绚烂的焰朵绽放在异想化“正义”的脚下,就像是地面上也有了银月似的圆盘,接天的焰牙开始直冲而起,将异想化正义吞噬在花苞一般的火焰之内。

“结束了吗?”

木埃言为了看得更真切一些而想要往前再靠近几步,但是马上他就被墨上霜伸手拦住了。

“不,还没有,我还能看到......”

“看到?”

“看到什么?”、

墨上霜的判断同时引起了如和木埃言的注意。

“我能看到他的颜色,他刚刚还没有的、在那些血线附在他的身上之后才看到的颜色......他的颜色还没有全部褪去,还在那银色的火焰里面,是......‘金色’!”

纯粹的金色,灿烂的金色,但是“恶意”的金色。

将绿土化为一片焦沙,把清河灼成龟地的猛毒烈阳才会有的金色。

这便是墨上霜所看到的的颜色。

如将注意力放回银焰火花之中,从那散去的火丛中心,异想化“正义”走了出来。

“呵呵,今晚可能要辛苦你了,我的半身。”如带着轻笑,没有回头。

“啊,是啊,其实已经够辛苦的了,另一个我。”木埃言轻声回应,他知道如肯定能听到他的决意。

亮银色的火焰再次高涨,顺着如的全身上下迸发出无穷的战意。

站在对面的异想化“正义”同时也紧握着双拳,发起他舍命一击的进攻。

然而在这异想化的最终混战再次上演之前,忽然有人高声说道:

“请住手吧!”

尹伦雅往前,不顾墨上霜的劝阻,走到了异想化“正义”与如的中间。

顺着尹伦雅的声音,如下意识向四下看去。

——这是连作为旁观者的木埃言和墨上霜都忽略掉的事情。

周围,随处都还躺着失去意识的不良少年。

如果在这里展开战斗,以刚才所看到的如释放出来的能力,就不是出现受伤者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所以不能在这里战斗。

如了解了这一点,但是,对方能够了解吗?

“恶意”之下的异想化“正义”彻底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他向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切发起了进攻——包括尹伦雅。

不能再寄希望于这位死去的父亲再一次保护自己的女儿,所以全身银焰缭绕下的如同时也拔步向前,在尹伦雅还未来得及眨眼的瞬间,为她挡下了“正义”的铁拳。

然而“正义”有两只铁拳,如果想要在尹伦雅的面前完全抵挡住的话,这个距离,如身上的银焰势必会波及到尹伦雅。

如果有其他人分开异想化“正义”的攻击......

“烂苹果!”

稚嫩的声音从如的后方传来,接着一个又一个的行尸傀儡从地上冒出,向着异想化“正义”扑去。

如没有意外,她知道这是妙乙的能力。

“我的爸爸不会死。”

小女孩轻声念着,她低头向前,慢慢地靠近僵持在缠斗之中的如与异想化“正义”。

“可是他也不会干坏事。”

妙乙每说一个字,不断出现在异想化“正义”身边的行尸傀儡便越疯狂一分。

“我的爸爸绝对不会是烂苹果。”

在场的人只能听着妙乙一句一顿地跟着步伐的节奏,说着所有人都不明白大意的话,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前,直到和不愿后退的尹伦雅一样,站到异想化“正义”的身边。

“所以我知道爸爸绝对不会那样做.......哪怕是死去!”

普通人大小的行尸傀儡扑在异想化“正义”高大的身躯上,撕扯着,捶打着,毫无战力可言的它们接着全都被异想化“正义”直接用蛮力扯断身肢然后扔飞。

但就是这种无伤害的攻势之下,异想化“正义”接连着后退,不断的后退,被逼出了会波及到倒地人群的范围。

如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跃空而起的她乘着同为银色的月光,带着满身爆燃的烈火向着异想化“正义”俯冲而去,以最小的爆炸方式带来最大的伤害——

在拳拳相对之时,如手中裹着的亮银色焰纹的火拳瞬间炸裂。

与之前交手时的异想化“正义”有所不同,原本对银焰毫无办法的他此时却能凭借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纺出的血线,隔绝银焰的灼伤,以此来对抗火焰披身的如。

虽然异想化“正义”确实像如所判断的一样,实力上并没有过大的增强,但是在“红色恶意”的加持下,他变得比原来更加的棘手。

如能想到的,能够最快打败他的方法,就是那把有着“切断”概念的妖刀。

此前在直江路路口死巷那一端的街区,如在收纳散逸出来的“恶意”时,并没有遇到像目前这样的情况,她现在明白了,主要原因就在于当时也在场的女警官用妖刀渡言切断了这些“恶意”与其他事像之间的联系。

因为当时太过于顺利以至于如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点——

同样是见过“罪”的木埃言都没有对此有印象的“恶意”,当然不可能是“罪”所遗留下来的恶意。

那浑浊的暗红色便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接触到的“恶意”有两种,原本的“罪”遗留的、应当由如所处理的“历史问题”,和不知道哪里来的、非异想化专属的“恶意”。

暗红色实际不是暗红色,而是黑线与红线混在在一起没有拆分开来时所造成的视觉颜色。

现在如明白了,为何异想化“正义”身上的“恶意”不是让他在符合本身异想概念的欲望驱使之下而行动,而是让他漫无目的地想要伤害别人。

——这不知道从何而来,到底源于何物的“恶意”根本无从判断其影响。

同时要做的事情也就简单了。

打到他,一了百了。

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回到了必须要僵持在此的局面。

异想化“正义”,抵挡着如的焰拳。

即使自身对纽因的控制能力在吸纳了原本“罪”留下来的“恶意”之后有所提升,但是纽因最终的输出量还是取决于其来源——也就是木埃言本身。

持久战依旧不是如所擅长的。

如何解决眼下,对方血线防御的问题?

“爸爸,对不起,在你离开以后,我没办法习惯一个人。”

如的身后,尹伦雅的声音又忽然想起,像是已经下定了某样决心,她的眼眸中不再冰封着悲伤,而是一种迎着寒风逆行的坚强。

“但是我会努力!也许我自己一个人没办法做到让你不为我担心,但是我可以......我有我能够相信的人陪在我的身边......就算不习惯,不适应,我也会去努力改变现在的我,总有一天,我能够微笑着对你说,请不要为我担心!”

话音落下。

战斗中的两人。

如与“正义”。

对抗更加强烈,四处溅射的银焰火花已经让周围出现了许多湮灭于虚无的小点。

忽然下个瞬间,异想化“正义”的手,挪动了,他用自己的左手,抓住了自己正在抵挡进攻的右手。

焰拳突破了防御,在“正义”的胸口炸开,留下燃起了花朵形状一样的银焰。

“请您不要有所牵挂......再见了,爸爸。”

在尹伦雅最后的告别声中,在银焰当中挣扎着的异想化“正义”,他解除了高大身躯上用于防御的红色血线。

没有了抵挡银焰的防御,承载着异想“正义”的身躯,在焰芯之中,消然于无形。

亮银色的火星慢慢变暗,直至成为了灰色,连余烬都没有留下。

重新回到了昏暗与寂静之中的街区,代表着一切都结束的月光洒在直江路路口的街道上,显得愈发地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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