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围躺在地上因为拘锁者的由人们内心所造的幻境而被“锁”在梦中的人们,再看看站在自己身前,嘴角尚带有一抹浅笑的如,石维英有些懵。
如果从直接影响到人心中的那份随然但又不得不在意的违和感来说,石维英觉得自己多少能够理解了,眼前的银发少女是涉足于那“偏离事像”一侧的存在。
不,倒不如说她就是从那“无法为正常事像之中的人所接受的结果”之中而来。
所以她才有了她现在的身份。
——半异想化。
“你是......半异想化。”
石维英再次重复了如的回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接受并且理解眼前的事实一样。
与“正常事像”之中的存在感觉有所不同,但是石维英却又说不出如与“正常事像”之间具体的差异在哪里。
这种朦胧的感觉.....
如果把这种朦胧的感觉不断叠加累积的话,到了“正常事像”之中的人们所无法认知到的地步,是不是就是她所说的“无法接受的结果”?
石维英如此猜测着。
但是眼前的银发少女确实是能被认知的存在,那么也就是说,这便是作为“半异想化”的特点吧?
“嗯,是的哟。”
虽然看到了石维英已经没有像先前那样把困惑全然挂在脸上,但是这还是让如忍不住笑了笑。
“咦?怎么了?我、我有什么地方好笑的吗?”
“不,只是你现在第一次听说‘异想’相关的事情的时候,反应特别像‘某人’。”
“某人”这一个对象,已经是第三次出现了。
对方已经无自觉地强调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是石维英也无法再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
“那个,你刚才一直在说的‘某人’是指......?也有其他的人知道你的身份吗?”
“算是吧。”
谈到这一个对象,如像是没有将其说出口的自觉一样,在石维英提及之后才忽然反应过来,她自己已经将那一个重要的“某人”挂在嘴边好久了,而且总是下意识地会将身边所遇到的人与那“某人”比较。
如没有马上作答,不是因为停顿。
她的眼神之中,从一直带有的轻挑态度,慢慢留流露出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温柔。
带着像是一抹柔情一样的微笑,如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他是我的半身。”
“是......什么?”
石维英一时间没有听明白这一个答案。
“是我‘自己’。”
如说完,最后脸上的那一抹柔情一样的笑容之中,让人感觉到更像是多了一些其他复杂的东西。
石维英不明白,想问,但是从这一个能终止一切思维发散的回答之上,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心中那令自己感觉到违和的疑问说出口,因此他现在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再次望向躺在地上的的人们,石维英觉得让他去理解关于“如的存在”这一件事情,比解决摆在眼前的“博物馆禁止外出之谜”和“拘锁者”还要来的难得多。
这是,还没等石维英问如打算如何帮助这里的人们时,博物馆内突然又剧烈地摇晃起来。
地面,建筑,身旁的一切,直至贯入全身——
“嘟——”
悠长而空灵的离奇声音传响在博物馆内的每一个角落,明明是低沉的号角,却没有那特有音色之中会夹带着的沉闷感。
“喔?!”
如收敛起了笑容,面色严峻地朝前走了数步,似乎就像是她已经知道了某种目标所在的方向一般。
“什、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无人回答石维英的问题,只有摧枯拉朽一般的震动在霸占着石维英身体的平衡。
然而似乎是感知到了某种存在一样,完全没有被震动影响到的如朝着展区间的行道直接往他们来时的方向跑了回去。
“等、等等我!!”
强忍着暴震带来的剧烈疼痛,石维英慌忙地追了上去。
但接着,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奇妙的电子音——
“手机铃声?”
即使是脑袋剧痛,他也能很明显地从如灵魂谣唱一般的号角声之中分辨出电子声的来向。
顺着声音的方位,嗡嗡震动声与振铃不停手机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机的主人依旧只是躺着不动,而手机主人的手却很自然的移动起来,精准地将手伸进了口袋,掏出手机然后滑动接听键接听。
“——嗯,对,没错,晚一些我再回酒店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玩得尽兴一些了——嗯,知道了,不要担心,晚饭前我就和艾米一起回去——好,你们一定要等我们哦,就这样,bye~bye。”
那个人双眼将自己紧锁于梦境之中,只有嘴巴在用极为流利而自然的语句在于来电者通话,最后顺利地交代完了该说的信息,然后挂掉了电话。
“这、这是......?!”
石维英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那是什么?
人体AI自我接管?就好像本人意识宕机,然后由自主的习惯行动接管了身体一样......
“如!”
发现到了这一像是梦游的行为,石维英大声叫着银发少女的名字。
可是如早已不见了踪影。
“......”
毫无头绪的石维英再次垂下视线,看向刚才的那个人。
一瞬间,他犹如全身冻结一样。
倒在地上的,已经不再是那些睡着的人们,取而代之的,是先前摆放在那片诡异展区的一件件布偶。
每一个布偶都睁大了眼睛看向石维英,脸上勾起的嘴角仿佛又多上扬了几分。
“啊、啊......?!”
更让石维英不寒而栗的是,不知道是在刚才的哪一个瞬间开始,给身体带来剧痛的震动消失了——
“不对,我应该醒过来了才对,和如一起来到了这边才对!”
石维英的自我否定还未来得及传开,一个声音便从他的身后出现。
“她已经离开了——那么,让我们来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带着凯瑟琳外表的拘锁者歪坐在石维英身旁的展台之上,正对着他露出微笑。
传遍了整个博物馆的号角声并不像是某种信号,至少对于在铜像周围巡逻的“器灵卫兵”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因为在这一声号角出现开始一直到五六分钟之后的现在,“器灵卫兵”们、连同守在铜像旁不远处的歌利亚都不为所动。
然而对铜像旁除了等待着救援以外没有任何办法的人们来说,这一声号角声仿佛就像是恶魔的沉吟。
恐慌于沉静之中产生,最后在这一声号令之下使人崩溃。
“爸爸!!!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
与父亲一同躲在铜像周围的小女孩再也无法忍受内心之中的恐惧,嚎啕大哭起来,甚至连同于周围的一些满面愁容的成年人也开始不仅因为害怕而开始脸色失血。
并不能说完全是因为这一声号角而人们彻底陷入绝望的境地,在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飘下之前,让人们累积不安的主要原因其实是那能让人们安心的红发少女不在此处。
是的,早在十多分钟以前,人们明明同样看见血月也跑到了铜像的座下,现在却不见血月的踪影。
当然,洛月圆早已经从小睡中醒来,当她发现原本应该被自己靠在身边的血月不见了踪影时,她强忍着内心的慌张才没有叫出声。
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剧烈的颤动传来——
以铜像为中心,仅仅发生在博物馆之内的大地震。
但是,并没有什么器物因此被损坏,完全没有抗震构造的临时板架也没有因此崩塌。
“怎么......怎么回事啊!”
不仅是发出了惊叫的洛月圆,周围的人们也是满脸的惊恐。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地震这些东西不会被震倒啊?前面那些怪物们也没有感觉到地震一样......”
“只有我们觉得地震了吗?!”
不知道是谁这么说着,铜像之下的人们便慢慢开始发现,这一场从开始起就持续着没有中断的地震似乎只对人们自身有影响,震动并不会作用在博物馆内的其他对象上。
就自然现象而言,这是再怪异不过的事情,因为没有什么自然现象是如此有针对性的。
——只针对人的震动。
然而,当洛月圆左右摇摆着头尽可能冷静下来观察四周之后她才发现,震动的不是大地,而是人们自己。
是人们自己在震动——是动。
张皇失措的人们因为震动带来的剧痛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的不断捶打着自己,扭动的自己的身体,像是癫痫一般地抽搐着。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
痛苦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一阵接着一阵地从人群之中传出,最后发出了这样声音的人开始无法在身体的震动之中保持自我意识的清醒,陆续地倒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即时情景的综艺节目拍摄现场吗!?
——该怎么办才好?!
——到底要做些什么才对?!
——小石、血月、还有如,你们在哪啊?!
铜像之下的少女用自己最后仅剩的意识在祈祷着这一切最后会归于平安无事。
顺着号角声,如踏着轻快的步伐在各个展台所夹的行道之中飞奔而去,直到声音越来越清晰,后她的脚步才渐渐放缓。
直到在某一个奇妙的中心,声音消失了,她最终才停下了脚步。
不,不是声音“忽然消失了”,而是制造出这样的声音的目标,在看到如的到来之后,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你......不是拘锁者的本体嘛。”
如的眼神中略带着一些失望,表情上还有些厌嫌。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完全是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大麻烦”的家伙。
不过如果它什么都不做,只是在这里吹号角的话,如倒是可以放着它不管——
它是一头体型比先前的歌利亚还要巨大的青铜巨像。
“歌利亚之后,是格雷姆吗?呵,设计者的趣味还真是低龄得天真。”
如燃起了手上的银焰,但是她发现眼前的青铜格雷姆并没有与她敌对的意思。
——似乎它仅仅是存在在那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青铜格雷姆没有向如进攻的原因是,它此时正有它自己的目标——
一个小男孩正躲在一尊巨大的展示大鼎后面瑟瑟发抖,他似乎已经是无力逃跑,如果一直躲在那里的话,青铜格雷姆迟早会找到他。
“哇啊啊啊啊啊啊!”
小男孩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青铜格雷姆的身上,当他发现停止了吹响号角的庞然大物那双亮红宝石所作的眼睛看向了自己时,禁不住大叫起来。
一人,以怪,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