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深夜,Aigyptos 卡海勒。作为世界上少有的古城,同时也是极少遭受战争破坏的城市。而且在历代王朝以及政府的扩建下,形成了这座古今并存,即使是在今天也不得不让人感叹其气势恢宏的文明大都市。
然而,在徒与火雾战士的眼里,无论人类的文明何其辉煌,文化如何灿烂,在能够被外力修复的静止世界面前都显得一文不值。遗迹也好,盛景也罢,无论何处,皆是战场。耸立高塔,轰然倒塌,废墟遍布,哀鸿遍野。
“封绝”的世界当中,繁荣的大城市化作破败的火海。战火中,一个活跃着的身影无比夺目。
由白布捆扎的庞大铁棍被巨力挥起,其携带的恐怖的力量刹那间将数只弱小的使徒砸得粉碎。挥舞铁棍,看似笨重无比的重器在它的使用者手中却表现得异常灵活。明明来犯的使徒人数众多,以寡敌众实则下策,然而铁棍的主人神情淡然,毫无在意之心,面对敌人,他的目光甚至还没扫过一下。只见铁棍的前端延伸出一根细状的丝线连接到了一块半径更是达到了数米的巨石上,接着,使用者轻松地将其一挥,就像使用着流星锤一样的攻击方式,充满了暴力美学的“石锤”便展现了它那将对手足足砸成粉末的强势之处。
有的甚至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使徒的尸骸化作白色的火焰消散而去。
说是活跃,实则不然,至少就个人而言无疑对这样的评价无感。向后退去,站立于一座高楼的楼顶,身穿棕褐色卫衣,有着一副少年面孔的某人放下了手中的庞然大物。话说,作为老人,本来应该享受悠哉的退休生活,虽然说已经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调音师,但是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能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如同一份来之不易的消遣——至少也比漫长无聊的旅途有趣多了。
(已经多久没有回来了?上百年?亦或是上千年?上次回来又是哪个世纪的事情了呢?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变了。)
战场的清扫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剩下的就只是本职的工作了,只不过……
“呼……糟糕了,最近……需要调整的地方明显多了起来。在处理的同时,心中时不时也会出现不好的预感呢。”
“嗯……所谓的苦力活多了,闲着的时间也少了,该说是好还是坏呢?虽然越来越多的地方出现了失调的混乱,但是……竟然找不出问题出现的根本原因。”
“啊……我们的调音也只能这样了,这就和治标不治本的道理是一样的,如果无法找到失调的根本原因,想必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下去吧。战乱已经开始,所有的疑问都指向一个源头。”
“不像是人为因素,倒像是自然产生的混乱。事实上,这场革命式的暴乱其实表现得十分突然。说起来,我们在调音的过程中,与徒交战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少得多。”
“啊……不过就人数而言却不是以前能够想比的,疯狂的徒、暴乱的徒……比希莫特,这样的规模有没有引起你的念想?反正我是已经想起了以前的那次讨伐,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推测,导致最近一系列的奇怪事件都大致指向了一个源头,是这回事吧。”
“嗯……那是一个十分久远的故事,不过大胆的想法,其存在本身也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最近,越来越多的徒涌入了欧罗巴,可惜理由不得而知。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某种意义上还是属于人为因素。”
“我记得……化妆舞会的大本营也是在那边吧?啊……虽说星黎殿是一座移动要塞,但大体方向还是在那边应该没错,不然没法解释徒的走向。”
“嗯……看来,三柱臣应该是准备了什么大手笔,才吸引了那么多的红世之徒。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毫无头绪……也只有亲眼看看才知道了吧?啊……差不多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闪电般地出现,黑色的斗篷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的步伐踩在石板上,灵活的身姿高高跃起,与夜空中的明月融为一体,然后稳稳地落到地上。
“啊……与预想的时间一样,不愧是逆理神的使者。这次能得到你的帮助,可真让我轻松了许多呢。”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来人的斗篷有稍许破损,也许是方才的战斗过于激烈的缘故吧。墨玉般的长发如流水般流淌至腰间,从背后望去宛若一位英姿飒爽的女性,但那略显宽大的锁骨和男性才拥有的五官为这样的判断打上了错误的符号。他吐出一口老成的少年音:
“老练的调音师有着极高的办事效率,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观察你的调音了,只不过上次的我仍然还是一个连初生牛犊不怕虎都算不上的孩子罢了。不过,连面对我们都能这么淡定,原来这个年纪的调音师都像你这样宠辱不惊吗,卡姆辛先生?”
将“美格斯托”背在背后,卡姆辛戴上了卫衣的兜帽。插入衣袋的双手,其中一边显露出了由玻璃珠子穿成的手链状神器“萨比亚”。
“啊……只能说我们这样的老家伙都有类似的心境吧,只不过还活着的人不多了,令人唏嘘。”
“嗯……毕竟都是被称为老爷子的人了,请你稍微理解一下吧。‘炎发灼眼的讨伐者’、‘极光射手’……现在携带着我们老友名号的,大多都是他们的继任者了。物是人非啊。”
向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卡姆辛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在遥远的太古,遇百人而不屑,遇千人而嗤笑,遇万人而不睹,众生平等,来犯者皆杀无赦。那个时候的我就已经见识过传闻中‘逆理之殇’的实力了,只是没想到若干年后的今天,我还有幸再亲眼目睹一回这传说级别的战力。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一个人可应付不了那么多的徒,有几个甚至还是‘王’这一级别的显得更加棘手。”
“你谦虚过头了,卡姆辛先生,本来,拥有着压倒性力量的‘仪装’,以及极具破坏力的攻击手段,你能轻松地取得胜利的唯一关键要素,约莫就在于能否快速完成‘卡达修的心室’吧。只要略施小计克服这一点,那几个红世之王对你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就相性而言,这群没有高火力的使徒对坚不可摧的岩石巨人而言无疑是绝佳的猎物。”
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并没有对卡姆辛的话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反倒是巧妙地避开了这样的话题。这样说的情况虽说显然有吹嘘的成分,但在外人看来显得十分中肯。
命运总是充满了巧合,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一场路过的巧合罢了。对于卡姆辛,他其实没有任何出手相助的理由。戴上风帽,加上流海的遮挡几乎让人看不见他的面部神情,只能从嘴角的弧度去推测他的情绪状态。
“你不是要调音么?我赶时间,开始吧,我来修复‘封绝’,顺便给你看护。”
卡姆辛没有响应,只是摇了摇头:“治标不治本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我试过了。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的去向。说起来,你不是刚回来不久么?就没有什么打算?”
少年将目光望向西方,眺望着无边的天际,他的眼神很迷离,不像思考的样子,表现出来的情态更像是在思念着某人。被询问到的少年心如古井,只是坦然地回应:“是对我这个恶魔心有顾虑吗?”
“啊啊……你这么理解也不错,毕竟传说中的灾厄再临于世,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如果你真的要做什么破坏世界平衡的事情,就算是堵上性命,我也必须在这里阻止你。”
少年背过身去,低眉顺目地轻舒口气,眉间的苦愁若有若无。刹那间,平静内心顿时涌出一股愤怒的冲动,化作的怒火如同捕猎的猎豹般疯狂肆虐,但很快,只是眨眼的功夫,情绪化的波动又平复了。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一切简直毫无意义,而且自己是这么坚信着的。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必须抗争,而且是充满理性地去对抗这个除了强大,其他方面都一无是处的世界。
“你很清楚自己不是我的对手,但还是会选择了这么做。过去也好,现在也是,火雾战士……都喜欢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吗?”
“啊啊……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吧?反正到我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已经对自己的生命没有过多的在乎了 。那什么……啊……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出于对火雾战士使命的责任之心吧,早早结束复仇的我也就只剩下这唯一贵重之物了。”
(这样的东西也称得上是珍贵?)
“对于你的存在方式,我不打算给予置评,不过,我决定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再度发生——只要能达成我的目标。”
挑了挑眉,看他的样子并非是夸夸其谈,具备了上千年阅历的卡姆辛,已经达到了只要依据某一个特定的眼神或某一不起眼的谈吐即可判断一个人内心的复杂程度。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绝没有在开玩笑,更毫无疑问的是,这还和此次“逆理之殇”的再临关系匪浅。如果在“那一切”发生之前他遇见这个少年的话,他可能会为这样夸张的想法感到惊讶,但是现在……
(比希莫特,你怎么看?)
(先不去探究他话语中的含义,光是他出现在这里就足以让人匪夷所思。意外的,说不定还和这次的使徒暴乱有关。)
(那倒是未必……)
卡姆辛语气充满了遗憾,他意外地不认同自己老搭档的想法。
(嗯……?)
(从古至今,无论‘逆理之殇’在传闻中如何兴风作浪,都没有一次影响过历史的进程。那场至今仍刻骨铭心的讨伐神的战役,以及后来惨烈的大战,还有‘革正团’……在耳熟能详的大场面上永远不会有他的身影,作为神的使徒,‘逆理之殇’从来没有登上过正史的舞台。分明只要他一出现,完全能够主导天平的倾向,但他并没有这么做,相反的……)
比希莫特毕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卡姆辛的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过去,逆理神和他的使者,存在的地位竟然类比于人类记载的野史,空有虚名而少有实。比起说人们对他们充满了恐惧,倒不如说,是一种对未知事物充满敬畏之心的态度罢了。你想说的是这些吗?)
(啊……大体上就是这样。也就是说,这次‘逆理之殇’是主动要求要参与‘改变世界’这一项历史进程吧?那么问题又来了,导致这样一个的角色竟然选择这么做的理由究竟是……?)
卡姆辛的思考还未停止,眼前的少年就轻声地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欧罗巴。”
(和‘化妆舞会’有关?)
卡姆辛的第一反应是这样。
“哦……可是现在很多徒都往那边去了,你要是急着过去的话,很有可能被发现。”
“嗯?这是怎么回事?”
看这表现,少年显然是不知道那件事。这不禁让卡姆辛更加确信了他一定是采取了闭门修炼的方式强化自己。由此可以得知,他早就离开了“炎发灼眼的讨伐者”以及那座城市了。
“六年里可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呢,坂井悠二。”
比希莫特接过搭档的话语:“如果要解释,那可会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二位不介意与我们同行的话即可。”
“首先我想知道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连你都无法进行的调音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但我们推测和失调如此频繁的原因有关,事实上我们也打算赶过去。”
“不拔的尖岭”比希莫特补充道 :“去和佐菲·萨法利修见一面。作为欧洲外界宿分部首领的她也许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