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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
能够感觉到，目光能够慢慢地对上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畏缩了。
这是期望，是即使血浓于水，也未必能够给出的期望。只有长期相处，从生人变得与家人无异的双方才能够培育出的感情。
从六年前开始，少女就在一直在享受着来自这份感情的温暖，现在也不例外。无论自己是否选择离开，这种暖洋洋的感觉也永远不会消失的。
会铭刻于心的，她会的。
即使现在无法给出问题的答案，连判断问题的存在是否有价值也无法做到，吉田也仍旧充满了感激。
“谢谢你，伯母。原谅我没法现在回答你，但是我的决定依然不变，我会留在这里。不管小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都会留下，因为在我心中，这两者其实无关紧要，我真的只是想留在你们的身边。以后，我想我也会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即便如此，也不会离开你们一家。你们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发现自己已经变得离不开你们了。所以希望……希望伯母你能够同意我这样任性的请求！”
吉田弯下了身，朝着眼前的妇人鞠了鞠躬。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为之付出的决定，这就已经足够了。时间是流动的，人也一样，注定永远也不能在一个地方打转，逝去并非就意味着失去，也可以是一种蜕变。千草也知道，她眼里的那份真诚不可能弄虚作假，同时，在同样希望她能留下之余，也有这样的小心思——
“哎呀，要是一美能做我的女儿，那该多好~”
“呵呵额……这可不行呢。”
“难得来一趟，就在我家吃个午饭再走吧，好吗？”
“可……可以吗？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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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坂井家度过了一段愉快的午餐时光后，吉田在母子二人的欢送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迈出玄关，走到宅院的外门，吉田回过头，深深地凝望着这间偌大的屋子。
曾经有人还在担心，这么大的一个地方，伯母一个人住着会不会感到寂寞，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这里承载着回忆——一些希望这一家人的明天更加美好的回忆。回忆的主人们会将情感与思念寄托在这里，并交给下一个人。这栋看似大而空虚的房屋，实际上正是被许多人的情感填满的，那么屋子的主人为什么会感到寂寞呢？想到从今往后，自己还能继续以自己所期望的方式一直陪伴在这一家人的身边，吉田一美就觉得满心欢喜，有一种渴望欢呼雀跃的冲动。
房子很安静，却并不安静。
这样很好。
吉田将目光从坂井家的宅邸上离开，扫向了一旁。
“还是不回去吗？”
暖洋洋的春风之歌在无声地奏响，牵动着某人的心弦，勾起了那份早就不属于他的回忆。
“错了，不是‘回去’——”
随便整理了一下身上灰色夹克的领子，披着水墨般长发的少年轻声地回答。
“吉田同……吉田，我还是那句话，我必须远离他们，自从那天以后，我就已经和他们断绝了关系……别说进去了，就是踏进一步我也不被允许。”
“没关系的，就说你是我的朋友……”
“不行。”
“……”
“绝对不行，连注意到我也不行。连红世的事情都不清楚的普通人，没有必要接触一个假面之下为恶魔的陌生人。你是这里唯一一个了解我的人。本来，我回来的时候连你也不想告诉，但是……”
“却一下子被我发现了呢。”
悠二轻声苦笑:“是啊，连‘循理御座’也无法识别出来的伪装，却被一个普通的人类看穿了。更荒唐的是，理由什么的完全无法考究，这就是所谓的情感么……竟然连我的自在法也无法解析出来，真是复杂。”
“坂井……”吉田歪了歪脑袋，细心地，从下到上，正儿八经地打量了一遍悠二的全身上下。
倒也不是有什么厌恶的情绪，只不过被她这么看着，即便是悠二也感到了不适。
“干……干吗啊？”
“你没事吧？衣服有点乱呐。”
“有吗？这种事情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吧？”
“这可不行，虽然说没人照顾，但你好歹也得关心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呀。都叫你平时收敛点，现在又忘了。留着一头的长发，还打扮得这么乌烟瘴气的，一副很难接受外人的样子，你看看你的外表这么特殊，也很难不被别人注意到啊。”
“是……这样吗？”
——“噗嗤……”
“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
格尔昆发出了像是捂住嘴强忍着不开口，最后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憋笑声。
“哎呀呀，真是抱歉哈哈，我突然想起来因为你在空间的时候多半都是过着打打杀杀的生活，这不……待久了怕是缺少了点生活常识——不不不，应该是忘光了吧~”
“你还真敢说啊。”
“哦，生气了？”
“为什么我会为这种小事生气……”
“动点情绪也好嘛，你一两个月下来总是不吃不喝，除了刀尖舔血的事情也没见你对其他的什么上心过。姑且听听人家的话，换副阳间的打扮如何？”
“……什么叫‘阳间的打扮’啊？”悠二疑惑不解地说。“洁净之炎”展开，再配合另外一个小小的自在法。只见在眨眼便消失的光芒过后，悠二的发型重新变回了在这座城市中的，记忆中的样子。
身上的灰色霎时变得干净整洁了些，让人看上去不免顺眼许多，这要归功于把之前粘上的大部分灰尘都清理掉的缘故。
吉田顿时眼前一亮。
（果然，还是这个样子最好。)
虽然身材比以前高大了些，面部的轮廓也变得尖锐了，让人感到了一份成熟的魅力，但总体上还是少不了少年还在高中生时代的味道。
吉田朝他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你注意到了啊，”
悠二面向她，心里感到一丝惊讶。这算是不必要的担心吧，但总该有点回应才是。
“区区几个红世之王，根本就伤不了我。”
“什么？几个……红世之王？”
注意到吉田的小嘴顿时合不起来的样子，悠二这才想起来，她对红世的认知，还保留在六年前的御琦市里。那个时候别说是“王”这一级别的徒，就算是一般的使徒出现都得让他们提高十二分警惕。
更何况这一次还是几个，论规模来看可不是六年前的御琦市能比的。然而这所谓的浩大声势，就这样被悠二一个人三下五除二，轻描淡写地解决掉了。
（会吃惊也正常吧。）
悠二难得怀念起了那段时光，那段自己还在底层连滚带爬，感受着渴望变强的屈辱时刻。如今已今非昔比，判若两人。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这么说来，其中一个红世之王手头里倒是有些小麻烦的能力，不然衣服上也不会沾点灰尘了。我也和你说过了，现在的我几乎无人能敌，恐怕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第二个和我实力相当的人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会担心……”
格尔昆适时地吐槽:“吹，接着吹，自己大意轻敌还哔哔赖赖的。早点把垃圾扫干净就不会这么麻烦了，这样一美小姐也不会注意到了。话说回来……”
把目光扫在吉田的身上，不好正经的神明大人笑嘻嘻地打量着。
“一美小姐的观察力真是敏锐，这个水平甚至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的火雾战士。好多人都是空有一身能力，而不懂得在细微的方面上下功夫。要是一美小姐愿意做我的契约者，那我可是百分之两百欢迎喔。”
“这……我想不会有比坂井君更适合的人了呢。他绝对比我更有主见，也更加优秀。”
吉田略显尴尬地赔笑两声。理由不清楚，但她姑且是把对方的话当作玩笑来对待了。天知道这个奇怪的神骨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看到这，悠二皱了皱眉，呼了口气，神色平静，却能让人感觉到他不满的情绪。
“你要拖谁下水都可以，但千万不要把目标对准吉田，还有，不要随便称呼人家名字。她和你不熟。”
“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反正你现在对我俩之间的契约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呀咧呀咧，翅膀硬了，鸟儿也长壮了呢。”
“你那契约不是什么人都能背负的，也就只有天真如我的人，才会选择当你的工具人吧。力量的尽头是自我毁灭——这句话用在我身上一点也没错。”
“你不会后悔吧？”
“不——提醒你一句，吉田，一定不要着了这家伙的道。格尔昆虽然本质上是个无性的物质存在，能够千变万化，但现在的他……对了，你完全可以把他当作一个男人来对待，而且还是有点耍流氓的那种。要是签了契约，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做出什么越线的行为。顺带一提，以前我还经常被这家伙操控身体。”
“不会啊！那些都是迫于形式，谁叫他当时那么笨，一美小姐肯定能比他做的好啊！”
在二人斗嘴的同时，吉田向悠二凑近了些，伸出手帮他整理整理了衣领。因为距离过近的缘故，少年的脸不自觉的发红，反观吉田依旧是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
忽然想起来，当年身处斗争漩涡的，可不只是这座城市呢。令人怀念，现在却又觉哭笑不得的三角恋关系，让他们的关系直到现在都有些微妙。
虽然自己亲口拒绝了她，但是仍然希望能够成为她的朋友。毕竟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希望的。
整理好衣领，吉田松开手。
“只要不太过分，坂井想怎么称呼我都没有问题。当然了，我对红世的事情不感兴趣，容我拒绝格尔昆先生的邀请。真正配得上你的契约者，我想这个世界上只有坂井悠二一个人而已。”
她的一番话让悠二产生了无地自容的冲动，他刚想开口想说些什么，最后想想还是不打算全部托出了。
“只是在合适的时机，被刚好合适的臭神选上了而已。也不用把我说的那么伟大，只是一个极不负责，而且极其自私的男人罢了。”
（想改变命运，改变一切……模拟了无数遍后的最后什么都没实现的跳梁小丑，这就是我。）
当然，他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在吉田面前，说这种自怨自艾的话不太合适。
毕竟回到这里的时候，自己是因为她的鼓励才稍微振作起来的。要是自己还表现得沉浸在悲伤中，肯定会让她感到悲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