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御琦市大桥。
这里是行人直达市内,或是离开市区的交通要道之一。虽然名义上受着当地政府的管辖,但因为起着通往多个城市的关键枢纽作用,实际上这座大桥的筑造也经过了多个相关城市的政府的耳目。
确切地讲,这座大桥应该算作一段御琦市和相邻城市之间的过度带,但实际的掌控权仍旧交由御琦市的政府管理,是边界的一部分。
许多个设置在沿途限速牌旁边,以及安置在大桥尽头的岔道口处的摄像头无不会监视着每一来往车辆的行速状况,尽可能地确保超速违章的事项不会发生。这些在现代社会由人为安装的仪器设备,让企图逾矩的法外之徒心生忌惮,但是这片由人类之手撒下的天网,却抓不到规格以外的存在。
少有人行走的边道上,一个衣着大衣的青年漫步蹒跚。他的五官并不奇特,体态也与常人无异,让人印象稀薄。各种破布组成的大衣本应该引人眼球,但不知是因为来往的大多是无暇顾及的车俩,还是说实际上本就如此,几乎没有人会察觉到这近乎空无一人的大桥边道上出现了这么一个身影。
大衣的衣领时不时的被往上掩,看上去他像是要刻意遮挡住自己的面部,生怕被人认出来。
正午的阳光很烈,却照不亮这个存在感稀薄之人的身影。就在青年的手又一次将衣领向上摆弄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停下了。
“啊……”
忽然间,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贯通全身,他艰难地咬紧牙关,内心在止不住地悲叹。
不可能被发现才对。
他很确信,自己的手法本就完美无缺,这个世上不可能存在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人能发现到。先前用准备好的“种子”将自己好好伪装过一番的他,气息的隐蔽性已经强到连观察敏锐的强大红世之王都难以发现的地步。除非城市的主人在这方面的建树远远凌驾在他之上,否则绝不可能发现自己。
倒不如说,用让人不知深浅的强大来掩盖自己,恰恰是不希望像自己这样的存在进入这里吧?他是这么认为的。
而现在——
“明明没有感知到气息,为什么……”
身体在颤抖,是出于恐惧地颤抖。而且连声音都开始发抖更是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只看见来往的车辆极速从他的身旁略过,留下一道道缥缈的白烟——虽然实际上的速度并不快,但掀起的风声还是那么清楚入耳。视野里明明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身影,自己也根本没有感知到任何靠近的气息。
既然这样的话,可为什么自己会……
——要逃吗?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甚至能够直接确保践行这个想法能够百分之百地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现在就选择回头,这股在内心挥之不去的恐惧就会一并消失。
然而——
(都到这里了,怎么可能选择退后。)
梦想着向全世界播撒陷阱自在法的自己,为了建造“桃园”,为了人类身上那无穷无尽的美味,为了成为知晓一切的存在,踏足这伟大航路的历史性一刻,就在这里啊。
这座城市便是试验的起点,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的话……
(没事的,他不可能发现我。)
这座城市的主人,那个可怕的存在从他还没踏足这座城市的土地开始就一直在向自己发出警告,但青年作为一名优秀的自在师知道,这不过是用自在法构成的虚张声势。拟造出骇人的气息的本领,他当然也会,但越是用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保护自己,越是会加速自己朝着末路的终点走去吧。
更何况,即使这个“主人”的实力真的十分强大,也不可能发现事先做好万全准备的自己。他现在的伪装,自认为已经达到了就算亲眼看见也难以识别出来的地步。
只要在这里人员密集的地方部署好自己的“啖牙之种”,就已经成功了。到离开的时候,那些充满了美味的存在火焰,想必很快就能落入自己的口中了吧。
本来“青年”是想在新世界开始这场盛宴的,但因为出现了计划以外的事情,才被迫留在了这里。但是,他的想法依旧不会改变。
“只要能在这里成功,就宣告着我将创造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乐园,成为唯一的神……!”
狂妄之徒贪婪地喃喃自语,企图为自己宏伟的蓝图献上第一个活继品。
而就在这双弥漫着狂热的瞳孔中,突然如死灰一般凝固了。一个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
艳阳高照,这道黑影越发深邃。这样的,打从开始就描绘好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了。青年战战兢兢地转过身,用看向怪物的眼神绝望地扫向影子的主人。
“啊……啊啊……”
就像自己一样,将气息完全藏匿起来,不只是他人无法察觉,更是连本人都能欺骗。
这一点,眼前的未知存在,明显更胜自己一筹——不,确切地说是已经完全超越了。青年和他的差距,毫无疑问是天壤之别。
侥幸的心理在这一刻不攻自破,他开始后悔着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座城市作为他的第一块垫脚石。
——“你装在自己身上的,是很稀奇的自在式呢。”
城市的主人悠悠地开口,接着,却毫不留情地厉声道:“但你的伪装就仅此而已,就这样也敢无视我再三的警告,恣意踏进这里吗?”
封绝在一瞬间遮盖全场,赤黑色的天空将太阳掩埋。在青年看来,这个红色的静止世界,就宛如一座绝望的囚笼。若不是狂妄的美梦驱使着他的内心,或许能早一步察觉——原来他早已是落网之鱼,何况是在这个人的面前,任谁也插翅难逃吧。
“不……不是的!我知道您发出的警告,只是不想打扰到您,所以才用了这样的方式!我可以马上就离开,现在就可以!请绕我一命——”
青年直接想都不想地求饶。他瞪大双眼,眼球狰狞似的肿胀,眼角处几乎要迸出血泪,嘴里一边吐出充满哭腔的声音,一边长着嘴巴含下额头处直下的冷汗。
受不了了,根本无法承受。在开始战斗之前,这股巨大的压力就足以将他击垮。联想到自己和他的差距,完全是毫无战意。
能够以青年本人都无法察觉到的方式接近,他自认自己甚至连在擅长的领域之一的方面,都陷入了惨痛的败局。
连逃跑都不敢去想,因为那绝无可能。
眼前,衣着与常人无异的少年,只是将漠视的眼神死死地盯在他的身上。很显然,他并不打算宽恕这个骨子里是为狂徒的存在。
多说无益,行刑的大剑握入手中。他一向如此,今天也不例外。
瞧见凶器亮相的一刻,青年甚至来不及感叹这是何等诡异的自在法,他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朝着与对方相反的方向逃走。这把虚幻的大剑蕴含的是远远超过钢铁筑成的锋芒。
“这是……这是什么?!”
连逃避之路的第一步都没有迈上,青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数道从身边的“空间”如灵蛇般脱出的“锁链”将他的四肢牢牢拴住。
“这……难道……难道你是……?!”
绝望的无力感涌现而出。
只要是面朝新世界的存在,无不会目睹到那场惊世骇俗的大战。连闪耀着极光的射手,都在数招之间败下阵来的,属于恶魔的使者。
“‘逆理……之殇’!”
那个恶贯满盈的,以动摇世间之理臭名昭著,无论徒还是火雾,人人都口诛笔伐的怪物。
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举起了仿佛血染的大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