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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客人。
擦拭着手中的高脚杯,他用眼角处的余光观察着那位独自占据一桌的女性。
馆内的老式灯泡,将她柔美的脸颊微微照亮。柔和的眉间下是略显忧郁的眼神,她将视线集中放置在眼前装着Bodegas Lozano的高脚杯上,一双手无趣而又随意地摇晃着,看上去对任何事物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酒保一如往常地埋头于手头上的工作,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外事就毫不关心。相反,中立地带反而是绝佳的情报集中场所,现在他的手头上更是掌握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出于立场问题,他不会随意地将其公开。
早年的时候,无论是阅历还是实力,酒保自认也是徒之间的佼佼者,只是如此见多识广的他,竟然对这样一个无时无刻散发着高贵气质的强大火雾战士毫无印象,甚至都没听说过有长相类似的人存在。
衣着华丽,是显而易见的贵族服饰,但无法判断她的家族起源。虽然披着一席金色的长发,但单从从相貌上来看竟让人无法断定她到底属于什么人种。进一步大胆地设想,酒保甚至认为,曾经身为人类的她也许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是出自人类当中雪藏的富贵豪门?从外貌上来看,这位女性似乎太过别具一格,特别到几近完美的地步。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你无法找到任何不合心意的瑕疵,仅仅是用眼角处的余光稍微瞥过一眼,就足以让所有男人神魂颠倒。这位女性,那种仿佛独立于所有人的存在。正因为她的相貌太过完美,以至于你在她的身上甚至找不到任何属于这个世界的痕迹。这位女性所拥有的,只是一副基于人这一生物外形的最基本的轮廓而已,简直就像从另一个位面诞生的一样。
(之前也没见过这位客人。)
他担当这里的酒保一事,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不过中立地带的诞生甚至追溯到更早的时候,说不定上一位在这里工作的人曾经见过她吧。
毕竟,如果她不是曾经来过这里,或是在他人的指引下,是不可能到达这个地方的。
但这样一个从讨伐创造神时期就已经存在的,存活了上千年的火雾战士,他又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呢?酒保百思不得其解。而从气息上来判断,这位女性倒是和数月之前同沙布拉克见面的那个男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过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从那位女性坐下来开始已经有半个小时,至今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坐在她的附近,好像其本人就自带一种闲人勿扰的气场。
将擦干净的高脚杯放置在在一边,酒保继续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他假设过这位女性只是在这里等待和某人碰头的情况,但现在看来,对方好像只是闲的没事而已。
同样是生人勿近,前者更像是一种威胁的警告,而后者,不如说是因为让人觉得过于艳丽和高贵,达到了堪称高不可攀的地步。
他摇了摇头。就在酒保打算将闲思将女性的身上移开时,对方却唐突地开口:“请问先生,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呢?”
这样发起的对话并没有任何的预兆,让人不免感到十分的违和与意外。只见一对惬意的眼神缓缓地向他扫来,然而在这副美丽的外表下,隐隐约约竟如同猎鹰之瞳一般锐利。
老练灰领以从容不迫的姿态迎上视线。
“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愿意想听一听一位老人的故事吗?”
“您可是一位当代屈指可数的活化石,还请分享一下你所知道的事情。”
“真是冒昧啊,美丽而又动人的小姐。你知道我不可能泄露他人的秘密和隐私,这点还请见谅。但如果你只是想知道我的事情,那就当是工作中的闲谈,这样一位刻板的老人将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知道你的难处,‘大泰坦’许铂里翁,请阁下放心,我不会强制你说出那些守住的秘密,只是我想打听一些事情。据我所知,这些事情发生在你的过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相信既然是本人的亲身经历,那想必我就可以坐在这里洗耳恭听了吧?”
(不会强制……)
这位女性的意思是,她可以选择不对自己出手,但在此基础上,必须说出这个人想知道的一切。暂且将被轻视的侮辱感抛至脑后,许铂里翁冷静地思考了一番,若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没有人会这么说的。
在这个世上,能击败自己的存在并不算多,如果眼前的这个火雾战士就是的话……
浓厚的纯嗓音从口中沉稳地流出:“你想知道些什么?”
“阁下曾经见过‘逆理之殇’吗?”
“你指的是那个在最近名声大噪的恶魔吗?很遗憾,我没有见过。”
(竟然轻松地提到……?)
许铂里翁只是心中暗自一惊,面部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居然有人向他打听那个人的事情,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是自发讨伐恶魔的勇士吗?但很可惜,凡是这样的人最后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女人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那上一个呢?”
“你的意思是……”
这一下,许铂里翁无法掩饰面部的平静了。
通过这句话,这位女性告知了他一件很重的事,如今在世的“逆理之殇”,与千年前的那位可不是同一个人。现在虽然人人都忌惮着那个可怕的存在,但是无不都一致地默认是传说中当年的恶魔重现人世。
一时间,许铂里翁对眼前的女子提高了警惕,先不说这件事是否属实,单单从对方和“逆理之殇”的关系来看,都十分不简单。
“见过……”
如果是真的,那么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与两代“逆理之殇”有过接触的人,而另一种人倒也只有一个,不如说在这广袤的世界之中,唯有那个名讳才能彰显他(她)高贵的身份。
“但只有一面之缘,那个被称作恶魔的男人,从火雾战士的手下挽救了我的生命,并将某样东西托付给了我。”
“他给了你什么?”
“无可奉告。”
面对这略感威胁性的气息,许铂里翁沉稳地开口:“我只能告诉你,是希望。一份无法由‘逆理之殇’来见证的,对于‘循理御座’而言微不足道的希望。”
听到这里,安琪尔干笑了一声,左手轻松地摆放在桌上,右手的手背微微抵住下巴的一侧,饶有兴味地瞧着他,大有一股磨人小妖精的意味。
“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是那种在中立场所都可以大打出手的人。许铂里翁先生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别担心,我只是一个途径此地的旅客而已。”
“你的身份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对于这所一天里就会经手数不清的小道消息和情报网的酒馆来说,只是一件泯然其中的小事而已。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到底是有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仅仅只是因为理念不合,就将对方定义为恶魔的行径——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恶魔呢?”
“这不过都是表面,先生。当我们了解到那些埋藏在水面下的事情后,不妨想思考一下,这个世上真的有被当做恶魔的人吗?又或者,是否真实存在着你口中的真正的恶魔?其实更可笑的是,我们每一个人也许都是所谓的恶魔也说不定喔。”
嘴角微微上扬,安琪尔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人心难测——她将隐晦的答案交给了眼前的老人。如果一个人内心充斥着对世界腐朽和堕落的愿望,那他和所谓的魔又有什么区别呢?反观是那些被世人排斥的异类,却拥有一颗纯洁正直的内心。这便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讽刺,善与恶,随时都可以相互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