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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serment(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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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感性与理性的交织,在悠二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如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尽管他的行事风格无不会从理性的角度出发,但事态的发展就像一个既定通往以感性为终点的迷宫一样,无论坂井悠二怎么做,亦或是多么想凭借冷静的思考和敏捷的思维找出迷宫的突破口,一切都无济于事。

走出迷宫的路有很多,但出口只有一个。

这就好比,所谓的命运。

某一天,少年曾这么思考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许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当你的实力已经强大到自以为可以改写一切,甚至将悲剧扭转,变遗憾为圆满之后,殊不知,这也是命运安排好的的结果。

又或者,在你将可恨的,自以为是的命运改写的时候,你欣喜若狂,你喜不自胜,然而这又怎么样呢?导致你改写这所谓“命运”的概念,同样是命运。也许,命运之上,还存在着更大的“命运”。

正因为如此,夏娜才会死,自己也同样救不了她。世界的抑制力永远高他一头。不管努力千次万次,到头来结果都是一成不变,“循理御座”早已昭示,那所谓的“理”已经注定了悲剧的发生。

那么在早早知道一切的前提下,为什么,悠二还是要一遍遍地尝试改变根本不可能改变的结局?

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他是“逆理之殇”,是反抗“理”(命运)的存在。他别无选择,也必须这么选择。即便是被逼上绝路的普通人,除了顽抗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呢?想认输吗?怎么可能。更何况,将挚爱的少女放在命运的天平之上的这种事情,坂井悠二也绝对不可能接受。即使要重来无数次也无所谓,只要有哪怕一丝希望,他就会奋不顾身地,去尝试扭转这所谓的命运。

至于反抗命运的“逆理之殇”究竟是不是同样被命运束缚的可悲之人,悠二根本不在乎,他只乞求“故事”的走向,如他所期望那般就足够了。

“逆理之殇”——逆理的死者,即就算作为“非人之人”,也要同“理”(命运)抗争到底的存在。这个存在的概念所带来的力量不是单纯反对定理的违抗,而是纯粹对残酷之理的逆反。

但事已至此,无论从什么样的角度出发,悠二的战斗已经被打得一败涂地。纵使一身神力天下无敌,却终究落得个神魂失守的下场,什么也做不到。

——“唔……”

只是在格尔昆话音刚落的一刻,悠二便已经注意到了。迎向吉田的神情不富变化,依旧保持着平静,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如果刻意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悠二对上吉田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同了。

“抱歉,失陪一会儿,我要出去一下。”

“出去?你,要去哪?”

“不要误会,我不会离开的。只是和之前一样罢了,有只不怕死的老鼠企图偷渡而已。”

悠二若无其事地走过吉田的身旁。话题唐突,实际上却是自然而然的终止,让谁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执念与选择。

既然无法理解,那就不需要尝试去理解。只要知道缘由就够了,至于听到真相后有什么想法,何种感受,这些剩下的,就交给当事人处理吧。

(我们早已经回不去了,吉田同学。从格尔昆依附在我身上的第一天起就是如此,可惜,即便说是再来一遍,身为坂井悠二的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条路吧。)

任何时候出发点都没有变——

(想要保护这座城市,想要守护重要的人。)

所以才会接受,去奋力一搏。

吉田挤掉眼角的泪滴,转过身,不解地望向这个其实并不伟岸的背影。她曾经就憧憬过那个渴望追求这个背影的少女。吉田清楚地知道,只有那个人,才真正有资格和坂井悠二站在一起。打从一开始,她就注定会输,只是一个局外人。

苦命鸳鸯已是黄昏独自愁,那何必再有所留念呢?

“坂井,既然这座城市,以及你曾经挂念着的我们,都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那么,为什么你还要坚持选择留在这?夏娜已经不在了不是么?既然你都把她看得这么重了……继续保护着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如果这不是你所期望的,你大可以离开啊……留在这片充满回忆的土地,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吧……?”

“希望——”

悠二即答。

“因为守护好我们共同热爱的地方,是她的希望。吉田,我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诉你,我依旧是那个想要保护大家的坂井悠二,但是现在,这份守护已经不再有当初的含义了。因为真正想要守护的人已经不复存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任何能够取代她的存在。就算是这样,有些事情,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退让的。过去,我对别的她发誓过了——‘我绝对不会辜负你,辜负你的愿望’。所以就算她已经不在了,我也不会自暴自弃,更不会悲愤地毁灭一切,因为那样做就等同于辜负了她,与背叛对她的感情没有任何区别。哪怕到最后,我都只能活在痛苦与臆想中麻痹自己,一个人……但是,即使要与这个世界为敌,我也一定会守护好我们之间立下的,所有的誓言。”

封绝的光芒在吉田的眼中一闪而过。身形一闪,悠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空气中。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也绝不会……这是我答应过你的,夏娜。)

……

相恋后,与少女在一起的第2191天。

“逆理之殇”的身份被揭发,坂井悠二这个名字,一下子被抬到了火雾战士与红世之徒的风口浪尖上。

破坏现世的平衡,传闻中残杀无数生灵的恶魔,作为给世界带来灾厄的魔神使者,遭到了无数人的口诛笔伐。高举正义大旗的火雾战士,以及和他们同仇敌忾的红世之徒破天荒的联合在了一起,对坂井悠二及其同伴开展了誓要赶尽杀绝的讨伐。

同样被列入在内的,无疑还有“炎发灼眼的讨伐者”。

当曾经的伙伴对她举起了手中的刀剑,那些一度要视对方为死敌的对头如今却像兄弟般站到了一起,少女坚实的信仰第一次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真正破坏世界平衡的恶徒,同维护世界和平的善者组成了无间的同盟。那些心中满溢着对使徒的血海深仇的火雾战士,现在却像对待朋友一样和睦。

在一次又一次的逃亡中,她不禁发问,自己的战斗究竟有什么意义?

“炎发灼眼的讨伐者”,理所应当的为这个世界的大义而战,但是现在的她都做了些什么呢?

她曾经亲自埋葬追杀而来的对手,也一度亲手将自己曾经的战友推向黄泉。“贽殿遮那”上沾染的血,早已不再只是红世之徒的了。但如果不去反抗,失去生命的只会是自己。

少女曾经这么问道,为什么他们要逃,为什么就非逃不可?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错,只是所有人都看不到真相。

——真相?

当两个人欺凌一个人的时候,人们对这样的行为愤愤不平;当十个人欺凌一个人的时候,人们对这样的行为咬牙切齿;但当一百个人,一千甚至一万个人“欺凌”一个人的时候,人们将赞不绝口。

欢快的附和声将不绝于耳,这便是真相,也恰恰正是人人口口相传的正义。当施暴者挥舞刀刃,反抗者举起自卫的厚盾之时,前者就已经具备了斩下对方首级的理由。而在压迫之中,被迫拾起刀剑的一刻,更是完全令后者罪孽缠身,无法回头。

一直以来,为了现世的秩序与平衡,他们明明已经以豁出生命的气势战斗过了。救人于水火,庇佑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们,尽管如此,他们最终也没能逃过这样的结局。

少女始终无法相信,建立起来的信任在一夜之间崩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被一笔干脆的视为了伪善。“火雾战士的使命”这一词,在现在的她看来竟然是无比的可笑。她可是那个曾经憧憬成为火雾战士的孩子啊。

秉持着坚定的自我与信念,并一直走到了今天,可是努力到最后,自己一切竟然都如同孩童的幻想被粉碎掉了,失去了信仰,她还能为了什么而战(活)呢?

——已经是最后了。

在最后一次追杀当中,少女受到了致命伤。从一片血泊和残骸中走出,将她放置在某个早已经记不起来的阴暗的角落,悠二一声不吭地俯在她的身边。

本来可以避开的偷袭,他却发现少女根本就没打算规避。类似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勉强可以算是预料之中的意料之外吧。

但无论对方怎么选择,他的想法和做法都不会变。

只是耗尽了存在之力而已,悠二心想着,并疯狂地压榨自己,不断地输出力量治疗自己的爱人。

悠二早就将其他的一切置若罔闻,只知道她是自己的世界,是自己的全部。他绝对不敢想象这次失去了少女之后,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勇气活在这个世上。

这一次,他们的相处很长,长到甚至让他已经忘去了现实,渐渐分不清虚假与真实的界限。由于过度沉溺于这份来之不易的,深沉的爱恋,悠二变得完全相信眼前的一切,想永远待在这里,因为与少女相处点点滴滴对他而言太过美好。他认为,这便是所谓的真实。

(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能感觉到全身的器官逐渐衰竭,他开始赌上自己的存在。

“够了……”

少女虚弱地出声,握住了悠二的手。很显然,他此刻无论做什么都好,也已经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了。

“别浪费自己的力气了,没用的……”

“你别说话,我一定会救你!”

悠二的语气很冲,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话过。一直以来他都比较冷静,但此时,无能为力的焦虑已经急得让他焦头烂额,悠二的眼睛布满血丝,拼命地咬紧自己的下唇。

“很快,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他们不会来的!他们……不会来的……”

顿时,悠二表现得难以置信,自己竟下意识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虚拟与现实,其中的界限被他无意间打破。重复这番话的同时,毫无疑问也在宣告着悠二的内心,已然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一切就要结束(重启)了,无论是那些追杀他们的徒和火雾,还是眼前的少女,都会在逆理神的一念之间消失。

他呆呆地望着眼前,浑身是血的少女。“克库斯特”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粉碎,因为心急如焚的缘故,悠二才发现她的头发早已变回了黑色。

只是,黑发却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红色的水墨,鲜艳得比她燃烧着的炎发,还要刺眼。

夏娜注视着爱人的双眼,拼尽全力挤出一个微笑。

“呐,悠二,我很高兴自己能够遇见你。”

“说什么啊……你难道……不恨我吗?”

他低下头,像是在深深地忏悔。选择带少女逃走的是他,选择让少女对曾经的家人与朋友都拔刀相向的也是他。要是没有坂井悠二这个人的出现,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最后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导致了心爱之人的死去。

哪有什么虚假,或者说,哪里还有什么所谓的真实呢?

握紧的手渐渐冰凉。悠二无言以对,两手紧紧地抓住,试图挽留正在一点点逝去的温暖。

“我为什么要恨你呢?你没有错。”

“我知道。”

“那为什么……”

“因为我……”

他浑身颤抖得狠,哽咽着,不敢哭出声来。

“我让你怀疑了自己,更是让你怀疑了火雾战士这个身份所内涵的意义,最重要的是……”

剩下的,他没有说出来,也说不出来。

意识到这点的夏娜,同时也早已清楚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从这双哭泣的眼眸中,看到的不仅仅是深深的懊悔。

“悠二,你早就知道结果了,对吗?”

“诶?”

“从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了。不知道为什么,悠二明明还是悠二,却和我所认识的你完全不一样呢。”

悠二露出了惊愕的表情,通过这点夏娜更是完全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你能够比以前任何的时候还要冷静,更强大,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说些完全意义不明的话呢……最奇怪的是,你好像刻意让我躲开什么一样,遇到危险的任务时,你总是不让我接受,甚至很想替我接手的样子。虽然你不想让我受到危险,我很开心,但是你时时刻刻,就好像怕失去什么似的把我护在身后,所以我才产生了怀疑。至于为什么得出这个结论……几乎是我凭感觉去推断。硬要说的话……我觉得你就像是知道些什么,却还是要义无反顾地去面对一样。这件事连亚拉斯托尔也不知道。那……悠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他迟疑了一瞬间,但还是说出口了,“这里的人……包括你,这里的一切,全都是被拟造出来的,我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当我死去,或是决定放弃的时候,我就会走向下一个轮回。”

“那里……有我吗?”

“嗯,但事态的发展都不会一样,连同这个世界在内,都不过是诸多可能性中的一个。”

“原来你……已经经历了很多这样的结局吗……”

夏娜轻轻地合上眼。脸上的血渍如同为寂寥增添的色彩,这一刻,她美若天仙。 她轻声说道: “对不起。”

“别说……这种话……”

“我死之后,悠二就会前往下一个轮回对吧?希望你……能遇见比我更好的夏娜。一个不会再拘泥于使命,对你的爱远远大过一切的夏娜。”

“不……不是的……这不对!只是我实在是已经……撑不下去了。这和你对我的感情无关,纯粹是因为我的弱小……我根本救不到你,而且是一次都没有救到……就好像,命运就是这么注定的一样。”

“这样啊……”

她缓缓地睁开双眸,低垂的睫毛如同一道美丽而略显忧郁的弧线。这就是她本人被天命既定的结局么?

“那,就算救不到我,悠二还是会努力的。”

“可是……可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嗯。”

“该说抱歉的……是我。要是回到现实后,我还是像这样救不到你……”

“嗯。”

悠二痛苦地呢喃着。看到这里,夏娜决心将最后的感情,寄托在最后的话语中,然后好好地说出口。

“那可以……请你实现我的愿望吗?”

“什么?”

“我希望你回到现实后,不管结果是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不管是以什么方式。还有,在那最后的一次机会中,好好保护好你爱,以及爱你的……所有人。”

“那又有什么用呢?失去了你,我根本……没法独自面对这些……”

“不是一个人哦。”

“?”

“你所经过世界的我,想法应该也是一样的。我们都将自己的感情托付给了你,让你像和‘夏娜’在一起一样,坚强地活下去。悠二,你一直以来,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吗?你所怀着的感情,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的,还有‘夏娜’的。如果你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烦恼的时候,痛苦的时候,就想想‘我’吧 。即使我们再也无法分享彼此之间的感情,但……‘我’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握住爱人的手略微有了力度,向对方投去了无比期盼的目光,同时,夏娜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这样……可以吗?”

思考的时间只有一瞬间,就在这电光火石之后的下一秒,悠二的心中便有了答案。伴随着‘夏娜’感情的寄托,他获得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动力。泪水依旧打转不止,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下,但他已经不再退却。

(既然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即便到落败的一刻,仍然会不出意外地堕落吧。少年很清楚,也没办法背叛这份感情。他一定会因为悲剧的结果痛苦万分,但至少,他还有活下去的余地。因为,自己一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我发誓,绝不会辜负你,辜负你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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