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怎么会忘了!!活生生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忘了!”
“对对对对对不起!因为所有的孩子都是最先集中在北门的,我以为小夏尔也会在那里!实在对不起我马上回去接!”
布莱尔慌了神儿,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犯这样的错误。也没管希斯图会不会阻止她,闭着眼,鼓着气回头跑。
遥遥望去,排在最前面的队伍里,并没有一个戴头巾,穿着蓝色布衣的孩子。塔杰这才察觉事情不妙,在知道夏尔并没有混在撤离的队伍里后,他想撒开希斯图搀扶自己的手臂,和布莱尔一起回去接他。
布莱尔和夏尔,一个冒失娘,一个小娃娃,谁都不是令人放心的对象。
不过希斯图并不打算让他再回去。
“你就站在这儿!看看你自己!魔力耗尽,疲倦不堪,站都站不稳!拖着这样的身体回去你又能做什么?小夏尔应该还留在村长家,暂时不会有危险,就让布莱尔一个人去吧,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虽然很不放心,但希斯图说的没错,自己现在就连拳头都握不紧,回去后可能还会成为他们的负担。只能咬咬牙,停在了原地,盯着布莱尔奔跑的背影,默默祈祷他们一切顺利。
提鲁鲁听到希斯图的呵斥声,背着优娜吃力地又走了回来与他们相聚,抬头就看见布莱尔像丢了魂一样地往回跑。
问道:“布莱尔怎么了?我们不是撤退了吗?怎么还跑回去了?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那个冒失娘,把夏尔落下了。”
“啥?我还以为夏尔在前面的孩子堆里头一起走呢?真是的……就让她一个人回去行吗?我现在还有些体力,勉为其难地回去一趟也不是不可以——哎呀呀呀疼疼疼疼希斯图你干什么!”
没等她说完,希斯图就在她的右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魔力也所剩无几了,还拉伤了胳膊,你就和塔杰一样老老实实待在这儿,你走了优娜怎么办?万一出了事,我去解决,反正我魔力和体力还有剩。”
“才没有!”
“别使性子了!”
“……”
虽然自尊使她不服气希斯图的决定,可希斯图说的没错。
优娜因为过于疲倦,在提鲁鲁背上沉睡着,哪怕希斯图的说教再大声,她也安静地很。
因为少个人,塔杰冒险团必须留在原地,与村民们的队伍拉开。
塔杰回头望向南门的树藤墙,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溢于言表:“希望,剩下的人都能好好活着吧。”
村子里所有年迈的老人主动留下来为年轻人争取逃生机会,起初是除老人外都保持拒绝态度。谁都不想用牺牲他人的方式留存自己,有的甚至极端到主张与魔物同归于尽,比如妇女孩童团的领头。
若不是村长用孩子们的性命,和自己的几分薄面命令她,想必,愿意自我牺牲的人里,肯定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吧。
老人们自然也不想死,但如果存活的人数有名额的话,他们想都留给还涉世未深的孩子们。
“好好照顾我孙子,以后都只能靠你自己了,对不起。”
这是那领头大姐的岳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
直到现在,大姐都还时不时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在别人的搀扶下一边走,一边掩面哭泣。
“是啊,希望我们以后都能活着。”
希斯图轻轻回应到。
……
“夏尔!你跳反了!快回来啊!夏尔!!!”
塔杰条件反射地瞬间抬头!连带着其他醒着的队员一起,目光都在同一时间聚聚焦在同一地方。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虽然看不到布莱尔的位置,但她的尖叫却清楚地传达到了这里。塔杰抬脚就要回去,却被希斯图死死拽住胳膊不肯让他走。
“你们就待在这儿!我去!”说完,她送开手深吸一口气,大步朝村长家的方向跑。
——
腐狼已经咬烂了两面树藤墙了,要是剩下的两面再被破掉,村长他们必死无疑!
“我还是走吧不管他们了!他们要是想死就让他们死吧!我哪儿管得了那么多!走了!”
刚下走下楼梯,后窗外传来熟悉的呼喊。
“小夏尔!你还在吗?快下来,我们跑路了!”
是布莱尔。听见她的声音,我焦急的心情缓和了一些。探出窗外,看到她站在楼下,高举双手实习示意我赶紧下楼。
她还是那么可爱,我放心了。
“直接跳下来!姐姐会接住你的!”
说出的话也是那么温柔,太好了。
南门的腐狼只剩下一道墙没突破了。
不过与我何干?他们寻死是他们的事。
将塔杰他们所有没来得及带走的小行李一股脑儿全扔下了楼,自己也准备一跃而下。
“这些东西不用管的,小夏尔快跳下来,姐姐怎么说也是石牌冒险者,肯定接的住!”
我当然相信。
不过……我好像有点恐高。
左脚踏上窗户,却犹犹豫豫,怎么也不敢再迈出一步。
那条腿在不自觉地打颤。
“小夏尔?快跳下来!”
布莱尔在一声声催促着,我的腿却像被谁拉住了一样。
根本跳不下去。
怎么回事?
两层高的楼我都不敢跳吗?
下面有人接着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动啊!
我不断与自己的大脑对话,渐渐的,她的催呼喊声越来越小。
我也逐渐被困在了自己的世界,身边的一切都好像褪色成了黑白,毫无生气。忽视了她的呼喊,也忽视了腐狼的嚎叫。
杂音被慢慢屏蔽,一些我原本听不清的声音,现在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全都传进了耳朵。
……
“跟你们说啊,我儿媳妇已经三个月啦!”一个老奶奶坐在椅子上笑着跟他们炫耀。
“啥?还怀着呢?那你为啥还让她去战斗啊?”村长两个巴掌一拍,眉头挤成八字形,“她和那个冒险者姑娘吵架吵的凶嘞!”
“没办法,我太老了,拗不过她。叫人扶着就上了墙,拿着长棍就去打了,拦也拦不住啊。”
“怪不得我看她下来的时候也是别人扶着下的,敢情还有这回事儿啊!”
老奶奶苦涩着摇摇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其实啊,我本来也没想死的,你说我儿子刚走没多久……儿媳妇才终于怀上。就好像神大人特意安慰我一样,我就盼着我孙儿出世呢!鞋子都缝好了!鞋子都缝好了……”
“那你就回去吧,留在这儿可见不到你孙子啊。”
村长说着就要起身,却发现后路按自己的吩咐,早早被树藤墙给堵得严严实实。
一拍脑门儿:“啧!哎!不早说!”
老奶奶拍了拍村长的胳膊:“哈哈哈哈,回去干嘛?拖累那娘俩?老了老了,干不动活了,可不能再麻烦我那宝贝儿媳妇喽!”
“难道你就不想见到你孙子了?”
老奶奶没有立刻回答,低着头,沉默了许久。
深吸一口气,两行泪从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
“咋可能不想见啊?可是我活着,她们就活不了啊~”
嘎吱嘎吱——
挡在他们面前最后的树藤墙也被攻破了个小洞,贪婪的腐狼挤进一颗脑袋,不顾身后同族如何拥挤,奋力想将狼爪子伸进老人唯一的庇护所。
锐利的牙齿与爪子,血红色的眼,肋骨漏在外头,滴答恶臭血肉的腐狼正一点一点地接近自己的喉咙。宛如死神的降临,哪个看了不害怕?
可就是这群老人,他们无动于衷,甚至也没有一点想逃跑的欲望。
再有热闹的话题,也止于此刻的沉默。
二十多双无力哀老的眼睛盯着那头快要入侵的腐狼,许多人才真正明白,濒临死亡,是一种什么感觉。
仿佛身处冰河,快要窒息。
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刺骨的寒意走过全身。
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好想见见我大孙子啊……”
……
冰凉的呼吸环绕在每个人的耳边。
“那么想见就特么好好活着啊混蛋!”
扼杀一切犹豫!抽出双刀!猛然回头!奔向那扇南门打开的窗户,那扇我只敢躲在后头,头都不敢漏的窗户。
踏上窗台,一跃而下!
恐高?
我的双腿从来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