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办公室中,描绘着金狮子的家徽挂在墙壁上最醒目的位置,栩栩如生的雕刻仿佛只要花上眼睛,狮子就会活过来一样。在家徽前方,白色的雄狮端坐在办公桌后面,诺森伯格公爵抱起手臂,微微一笑。
“哟,女儿,今天怎么开着人偶过来了?”
“公爵阁下,冒昧前来还请恕罪,”我控制人偶轻轻鞠躬,“有件事必须向您汇报一下,本届的侍从后补生中出现了剑之魔眼的持有者。”
“哦,那件事儿啊,我已经知道了。”
我吃了一惊,知道了?为什么?
“幸好你们三个及时压制了他,”公爵指了指墙上的大剑,“否则的话,老子已经把他斩了。”
一阵寒意爬上了我的后背,约翰哥哥差点就死了。
“白银剑鬼”,果然名不虚传。
“维多利亚,那位少年来自路的伯爵领,是你认识的人吗?”
这……看来公爵已经得到了相关情报,隐瞒或者欺骗对我没有任何好处,马车里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我曾试着向他撒谎,但是却被毫不留情的彻底揭穿,甚至差点惹上杀身之祸。
“是个,阁下,”我点了点头,“他的名字叫约翰,是路德家园丁肯特的儿子,从前很照顾我,还给我摘柿子吃。”
“哦豁,原来如此,这就是青梅竹马吗?”
“是的,”我点了点头,“但我始终牢记着身份差异。”
“哎呀,女儿,你太懂事儿了吧?”公爵笑眯眯,“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眼泪汪汪的叫着‘爸爸,请救救约翰哥哥’,一边上来撒娇吗?”
我“叮”的望了回去,用沉默作为回答。
“哎,算了,”公爵咳嗽了一声,换回原来的表情,“那小子就交给你了,如果三天内他没有办法控制住魔眼,我们就不得不杀了他。”
约翰哥哥,会死?我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但是那里并没有酸酸甜甜的山柿子。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我握紧了拳头,把手重新放下,然后礼貌地轻轻鞠躬。
“遵命,阁下。”
“对了,女儿,你的‘身体’在哪儿?”
注视着公爵的眼睛,我突然慌了!原因很简单,现在我的肉体正在冰天雪地的演武场角落里躺着,如果继续下去的话,肯定会被冻死。
“抱歉,阁下,请允许我告退!”
说完,我踮起女仆装的围裙,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演武场上,却发现“自己”不见了。
“小姐姐,这里这里。”
莉莉娅的声音从寒风中传来,我看到她站在旧仓库门口,貌似工坊的门又被她给弄开了,她到底怎么做到的?我快步跑了过去,莉莉娅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现在的我操纵着人偶,而她把人偶当成了自己的好闺蜜。
“维多利亚在这里哦,”她指着被毯子裹成球形的我,“放心好了,绝对不能让我的小妹妹着凉。”
“莉莉娅,”佐德骑士长出现在风雪中,“要不要再加一条毛毯,你看这条毯子可棒了,羊绒的!保准暖和。”
“加,当然要加!”
“等等,”我出言阻止,“再裹下去,我就不能呼吸了!”
把这两个画蛇添足的家伙丢在一边,我操纵人偶把我自己从各种各样的毯子中“解救”出来,最后用佐德找来的厚毯子包好。让人偶抱着我自己,总觉得有点奇妙的感觉,不过让这俩完全不会照顾小孩的家伙“照顾”我,他们肯定会把我整到凯丽医生那里去。
我被人偶抱着穿过庭院,沿着走廊向二楼的房间走去,半路上与几名公爵府的女仆擦肩而过,她们纷纷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因为我的人偶身上穿着的就是公爵家女仆的标准制服——黑裙子外面套着白围裙。公爵家的女仆装注重实用性,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用料扎实,用来当工作服再好不过了。弗洛伊德曾经为人偶找了一些漂亮的洋装,但是被我给拒绝了,因为我觉得还是女仆装最适合我的人偶。
推开房间的门,朱莉安娜急忙从沙发后面站起身来,把逗猫棒藏在身后,她大概正在用逗猫棒与克里斯玩,不知道我有没有打扰他们的雅兴?人偶在我的控制下径直来到了床前,我把我自己轻轻地放在被窝里,用厚厚的鸭绒被盖起来。
“失礼了。”
向一脸紧张的朱莉安娜轻轻鞠躬,人偶在我的控制下转身走出了房间,沿着庭院中央的小路来到了演武场,准备经由这里返回工坊。由于约翰哥哥的魔眼暴走的影响,原本喧闹的演武场现在空无一人,极北的寒风卷着雪花在冻得非常坚硬的土地上游荡,满目凄凉。
侍从的选拔考试,大概要延后了吧?
呼……
象征性的做了个叹气的动作,我抬起头来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低垂的云层飘着雪,远处的群山隐没在云雾之中。地处河谷、四面环山的金狮子城在冬季算是非常温暖的,而那些住在更北边的居民将不得不直接面对来自冰海的寒流,生活自然非常艰苦。
但是,我为什么要考虑这些呢?他们的命运与我何干?这辈子,我要为我自己活着,绝不再帮助任何人!约翰哥哥的魔眼很稀有,所以他对我还有利用价值。
没错,我会将他和他的魔眼“物尽其用”。
弗洛伊德去接他弟弟夏尔了,所以公爵家现在有点运转不起来,平常的时候由诺森伯格公爵发布命令,由弗洛伊德负责具体执行,但是现在他不在,光凭维克多有点困难。没想到弗洛伊德这么“有用”,上辈子的时候我真是太小看他了。
把人偶放回工坊,我决定先去地牢看看情况。
沿着潮湿的石头台阶一路向下,阴冷的空气刺激着我的皮肤,墙壁上的魔石灯幽幽闪烁,稍微驱散了浓重的黑暗。这条螺旋楼梯通往公爵家的地牢,戴着铁面具的守卫为我打开了楼梯尽头厚重的铁门。
“魔眼持有者在哪儿?”
“请随我来,大小姐。”
其中一名守卫转身为我带路,他手持一盏魔石灯,为我照亮了前进的道路。通道两侧的房间被铁栅栏包围,拷问器具隐没在黑暗之中,其中大部分我上辈子的时候都体验过。不过伊丽莎白和爱德华最后也没能从我的嘴里问出魔导反应炉的核心机密,他们急于夺走我的财产,于是不顾反对烧死了我。
这是件好事儿吗?
可恶!
压抑着心中黑色的怒火,我跟着守卫来到了最里面的房间,只见一位少年被所在坚固的铁栅栏后面,他的双眼被遮住,手脚戴着镣铐。
“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遵命,大小姐,”守卫把灯放在栅栏前,“如果您需要,请大声叫我。”
“好的。”
说完,守卫向我微微鞠躬,虽然铁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他对我释放的善意。
我不知道这善意的来源,也不愿意去想。
脚步声消失在黑暗中,我这才意识到眼前这盏灯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守卫们不需要灯光也能在黑暗的地牢中走动,但是我不行。稍微收拾了一下有点纷乱的内心,我望向牢房中的少年,约翰哥哥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他把头抬了起来,但是被遮住的双眼却看不到我。
“是我,约翰哥哥。”我试着露出笑容,但是没能成功,“你还记得我吗?”
“大小姐?果然是您!”约翰激动起来,手脚上的镣铐铮铮作响,“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参加了公爵家的侍从选拔,然后……然后就记不得了,我是不是犯了什么罪,才被关在这里了?”
“约翰哥哥,请冷静听我说。”我的声音温柔的可怕,就像恶魔的低语,“你并没有犯罪,恰恰相反,你在考试中觉醒了魔眼,而且是与骑士这个职业适应性极佳的剑之魔眼,只不过你目前还没有办法控制它。”
“剑……之魔眼?那不是相当危险吗?难道我把谁……给杀了吗?”
“是啊,你差点把大家都杀了。”
“哎哎哎——!”
约翰哥哥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个傻里傻气的表情十分好笑,但是却让人感到一阵心酸。可是,我为什么会心酸呢?明明我已经抛弃了善良与天真,我不应该再感受到这些。
“公爵大人给你三天的时间,如果无法控制魔眼,就只能杀了你了。”
“啊啊啊啊?”
约翰哥哥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恐惧,他从小就是个表情丰富的孩子,与天天面无表情的我刚好相反。
“没关系,约翰哥哥,别害怕。”我把手放在胸前,拼命露出一点笑容,“我会帮助你。”
没错,我会帮助你,让你成为我的棋子。
“大小姐,谢谢您。”
“今天晚些时候我会再来,”我说,“到时候我会给你做一个魔导装置,只要你带在身上,应该能控制住魔眼。不过,这个装置仅仅是个权宜之计,你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用钢铁般的意志支配魔眼。你要做魔眼的主人,而不是它的奴隶。”
“大小姐,”约翰哥哥信誓旦旦,“我会努力的。”
他从小就是个乐天派,总是有努力的目标,这让我十分羡慕。上辈子的我是个下肢瘫痪的残疾人,生活对我来说几乎没什么意义,甚至连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都不行。这辈子的我干脆迷失在仇恨的漩涡之中,我根本不需要“希望”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