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散着金发的柔弱少女坐在室外的台阶上吃着简陋的盒饭，更像是机器一口一口地把饭送进嘴里，从表情上压根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难过。
她穿着高一的新校服，还怕冷那样提前裹上了冬装，虽然整洁干净，但是她身上其他服饰都是肉眼可见的穷酸。
“同学，请问……”
“不要问我！走开！”少女恼怒地呛了回去，而且每句话都要夹杂着几声咳嗽。
这已经是开学以来不知道第多少个来找她搭讪的校友了，不如说自打她回国，从小到大她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个这样的男性了。
‘看你这样肯定是家道中落了吧，没关系，我来帮你吧，不需要你报答哦！’
‘长这么好看，就吃这种饭多可惜啊？我请你吃饭吧！’
‘过的日子这么穷酸，真能忍得了吗？不如早点做我女朋友，我接济你啊！’
他们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甚至有些同龄人直接是这么说的了。
“要我说多少次你们才会明白，我这样就很好了，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也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更不需要你们的怜悯！”少女想要这么说，可她说不出口，这么长串的句子对体弱的她来说太困难了。
“啊？别这样啊……”少年揉着后脑，有些困扰，声音中更像是带了些祈求。“除了你我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好了……毕竟想让人分我几口午饭这种事……跟别人也说不出口哇……”
少女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几分钟之后，少年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离少女一个身位的台阶上，看着一旁的少女把破铁盒里陈米蒸的白饭拨出一半到少年的饭盒里准备分给他。
“先说好……可别对我的午饭有什么期待……”
“知道知道。我都这样了还会挑吃吗？”少年看样子也饿得不轻。
接过了她递来的白饭，少年才发现她今天唯一的配菜只有一袋涪陵榨菜。
“这……这……”少年看着榨菜目瞪口呆。
“你什么意思嘛！”少女有些不开心地撂下筷子，刚想翻脸，却听见少年迟疑了一番之后说出来的话竟然是：
“这也太奢侈了吧？”少年十分震惊地看向了少女，竟然还有些教训的意味。
“你说什么？”
“我是在说你这个人，未免也太不知道节俭了吧？”少年边说话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少女分过去的咸菜和米饭。
“你要知道，这种经过工厂二次加工的食品，哪怕再怎么便宜都要被分出那么一部分利润的，也就是说你每吃这么一包榨菜，就要有几毛钱被超市、包装还有运输之类的分走，看你也是个知道省钱的人，可是在配菜选择上竟然这么浪费！真是看错你了！”少年摇着头啧啧地批评到，让她的脸都有些羞愧泛红。
“这……这我哪里知道啊？”毕竟往前倒推几年，少女其实还是那种不知柴米贵的大小姐来着，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说，餐餐都有人伺候，哪里会像从小穷到大的少年那样，为了生活和省钱竭尽全力。
“哦？不知道？这么说你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他吃着自己的饭，却开始反客为主。
“也……也不全是吧……偶尔会有宽裕的时候，也会吃贵一点的其他咸菜……”
“肤浅！愚蠢！难道对你来讲所谓的节俭就是吃商场里的咸菜吗！太肤浅了！那种东西性价比不高，而且没有营养！难怪你这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呢！”
“你！哼！那你倒是说说看，不吃咸菜还能吃点什么嘛！”
“笨蛋，这你就不懂了吧，龙夏饮食文化博大精深，比榨菜更加便宜好吃而且有营养的东西可比比皆是啊！”少年几乎几口就吃光了少女分给他的饭。
看他那张平凡脸上真挚的表情，少女有些被感染，情不自禁地问到：“那……那……这位老师能否教教我？”
“哼哼！”少年有些得意地哼了两声。“正如我之前所说，要想在节约方面做到极致，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所有食物都要纯手工自制，绝对不能看到便宜就去超市买现成的，即便超市摆出了特价的标识，也要掂量掂量。”
“哦～哦！”少女听了深感受用，两眼放光地看着少年，一时就连咳嗽都忘了发作。
“看你有几分灵性，我今天就特意跟你分享一下我的食谱好了！首先就是豆芽！只需要黄豆和水就可以自己制成的超简单食材，脆爽可口方便保存，烹饪更是简单粗暴，开水烫过之后用一点食盐米醋酱油红油拌一拌就非常下饭，而且比榨菜更营养！如果比较富裕的话，我一般会选择豆腐皮作为食材，同样是凉吃的咸菜，这个还能更好地补充蛋白质……”
少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少女也非常兴奋地频频发出“哦哦！”的声音捧场。
待到少女一点点把她碗里的饭也小口吃完之后，少年也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真是谢谢你啦，没吃饭感觉饿得都两眼发昏了。”
“不，没什么，我又不是要你谢我才做的。”少女重新低下了头。
“下次有机会我把刚才和你说的那些带过来给你尝尝吧！就当是报答如何呢？”
“都说了不需要你的报答啦……”少女又有些不开心，似乎对此很难退让。
“我还一直感觉小苏同学你是个很乐于助人的人来着，所以一有困难才会想拜托你试试……可为什么你却总是在别人回礼的时候这么冷言拒绝呢？”
“没有为什么……”她轻轻咳嗽两声，低头把铁饭盒包好收起。
“我是觉得只想帮助别人却硬是不肯收受回报也挺不好的，未免有点太过自大、太过高高在上了吧？当然也无可否认是个好人呢。”少年小声说，但却没有逃过少女的耳朵。
“就算你这么说……我的想法也不会改变的……”少女心想。
“可你这样的话我会很难办啊？”少年说道。
“什么很难办？”
“因为我还想接下来两周都找你蹭饭呢……”
“为什么？”少女没有拒绝，也没有不满，只是疑惑道。
“呃……说来有些羞于启齿，不过……”他叹了口气。“这段日子的预算都拿去给妹妹交了冬令营的钱了，本来不想让她去，但我妹本来就有点自卑，要是这次活动落下可能更会有些自闭……她差不多要一周多才能回来，这段日子我都不打算用自己的钱吃饭了……”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转而问到：“你还有妹妹吗？”
“可不嘛……”少年露出了有些开心又有些苦恼的笑容。
“挺辛苦的吧……”少女心里更坚定了要帮他的想法。
“是啊，要是不管她我不知道会轻松多少倍呢！”少年抻了个懒腰笑着说。
“哈……”少女没有深究他的理由，只是轻声叹息：“那我以后每天多煮一点饭留给你不就是了。”
“就算这样也不拒绝的吗！”少年脸颊抽搐，有些惊讶，但很快转而说到：“可都说了，你这样我会很难办的啊？”
“咳咳，什么难办？”
“你这个人可真是好自私啊！”
“嗯？”有生以来头一次被人这么说的少女真的傻住了。
“我说你！自私！双标！不知道换位思考！光知道无偿去帮别人而不考虑其他人会不会伤自尊！简直自私到家了！”
“你这说的是？”少女皱紧了清秀的眉毛。
“嗯？有什么不对吗？”少年脸上也有几分不悦。“你就这样让我天天无偿蹭饭，我还不乐意哩，照你这种说法我也不找你了，干脆以后每天都不吃饭直接饿死我算了！”
少女恍然间意识到，原来他和她是一样的人啊。
“啊……那……那你想怎么办吗？怎么你才肯让我帮你？”
“奇怪啊！你这人真是太奇怪了吧！”少年绕着她转了两圈，好像在看什么珍惜动物。
“你这是在向别人伸出援手啊，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卑微？”
“我才不卑微呢！还不是你太可怜了！”
“你说谁可怜啊！你才可怜呢！天天病成这样还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可怜可怜，你真可怜，太可怜了！”
“你在说谁可怜！”少女有些怒了。
“就是说你啊！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同情别人的双标狗！自大狂！不会以为自己还有高高在上同情别人的资本吧！真是笑死个人了！”
“你！”
二人置气一般谁也不理谁，久久不语。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半晌之后，还是少女先开口。
“多简单的事儿嘛！你这段让我蹭蹭饭，之后我带吃的来学校分给你的时候你也老老实实收下不就好了，不止这上面，以后的其他事也是如此！”
“以后？什么以后？”少女有些糊涂地问。
“这还要我多说吗？不知道有句话叫‘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吗？我们都是互相蹭过饭的关系了，还是一个班的，坐的都那么近，你不会想吃过饭以后就两不相认，还能像以前一样见了面都不打招呼吧？”
“唔……”少女看着少年那副认真又较真的模样忍俊不禁，但又有些不知如何应付，不过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和这个此前未曾关注过的男孩相处，竟然会如此地开心自然。
最后，她还是抬起头，强忍笑意地哼了一声：“真、咳，真拿你没办法啊！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的请求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