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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纳奇斯……弗雷格拉……”
“霍纳奇斯……弗雷格拉……”
简陋的房屋中,空灵的呓语声若有若无,自顾自的阵阵回荡着。
“霍纳奇斯……弗雷格拉……”
惨白的人造光芒照映在被悬挂起的不明物体上,伴随着那无风自动的摇曳,拖出了长长的一条黑影,在其后方的土墙上静静地晃动着。
“霍纳奇斯……弗雷格拉……”
“霍纳……啊,你醒啦。”
空灵感顿时消失不见,语句的末尾处重新变成了妙龄少女那股充满青春活力的声调。
看到身前被倒吊着的男子逐渐睁开双眼,一直踮着脚尖轻轻围绕着他转圈的林瑛终于停止了咏唱。
背着手侧着头俯下身后,她几乎把脸凑到了对方的脸旁,然后对着他的眼皮吹了吹气。
“醒了?还是没醒?吱一声啊。”
她小口小口的吹着气,时不时还变换着位置,十分充满耐心的样子。
“啊…”
三娃下意识的想开口说话,却只感到一阵阵头昏脑涨,仿佛血液全都聚集在了头部,整个人如今是头重脚轻。
不过他也没机会调整状态发言了。
没继续给他时间适应,忽然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便扼住他了咽喉,在围着脖颈盘绕两圈后,又直接顶开了他的嘴,一把压住了他的喉舌。
这时三娃他才看到,塞入自己口中的竟然是一条手腕粗细的黑色不明物体,以他的视角观察,就如同一条没有鳞片的大蟒蛇。
陷入恐慌的他顿时一阵挣扎,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从上到下都被这样的条状物所捆得结结实实。
然而,任凭他怎么扭动身躯,都挣脱不开缠在身上的强大力量,仿佛自己现在是在推动一辆路边的汽车般,怎么推都几乎纹丝不动,只能发出阵阵“呜呜”声,倒是让自己更加难以呼吸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即将就这样被活生生掐死在这里。
“啊,抱歉抱歉。”
注意到身前男子的窘态后,少女退后了少许,缠绕在脖子处的力度也稍微降低了许多。
这下三娃才终于感觉呼吸通畅了些,尽管还是无法说话,但是至少可以用鼻孔大孔大孔的吸气了。
而还没等他缓过来,一旁的女孩便又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起来。
“…嗯,其实本来也没想好要不要堵住你的嘴啦…”
“但是刚刚一听到你吱声,就感觉不太舒服,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先堵上再说吧…”
少女又开始围着他悠闲的小步转起了圈,这让她的声音围绕着对方的耳朵形成了一个不断移动的环绕声效果。
“既然也确认你醒了,那其实能不能说话也无所谓了……毕竟也没指望你能应上那会丢出去的梗嘛。”
“哦?你说什么?”
她侧着头俯下身,手拢在耳朵旁,仿佛倾听着什么。
“呜!呜!”
三娃挣扎了一下。
“啊,你问这个啊。”
林瑛以手作拳击掌,仿佛听明白了的样子。
“也不用太在意啦,我感觉这个梗你大概接不上来的嘛……”
谁他妈的要问这个啊!三娃心中顿时一阵无名怒火冒出,额头旁根根青筋暴起。
而少女则仿佛完全没有在意他表情的,继续自顾自的转起了圈。
“不如说……如果你真的能答上这个梗,可能会更让我更感到麻烦些……”
少女仰着头,一根手指轻点在脸颊上,小脑袋随着步伐的起伏而左右随意的晃动着,伴随着她在光源前的移动,身影在一旁的墙壁上也忽大忽小、左右不定。
“啊?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啦,虽说我按照自己的观察和片面的臆测,自顾自的认为你大概属于不会读这类东西的人群吧……”
“……但是万一呢,毕竟再有趣、再小众或者是大众,那也不过…”
“嗯……不过是一本书嘛。”
她停下了步伐,低头看了看身前的人。
“也不是说读过就成了人上人,更也不是说没读过就成了人下人……无非是一种共同经历的基础,是意识海中的同一片涟漪…”
“不过嘛……”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接上了我的包袱,回应了我玩的梗,那么多少动起手时也会有些于心不忍吧?”
她蹲下了身子,红宝石般的眼睛中闪烁着朵朵异光。
“所以很抱歉,你还是闭上嘴比较好。”
在她的眼中的倒影中,三娃甚至隐约看到了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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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还没等他在心中骂一遍这个疯女娃子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对方又轻巧的起了身,背着手绕起了圈。
“寻找共同点,不就是这样吗?”
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玩梗其实无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嘛。与其说是在交流内容,不如说,人们只是单纯的想借用一些‘路标化’的信息,来快速的寻找同类、寻求共鸣。”
“所以人们热衷于‘迫害’,热衷于玩一些几乎没什么意义的‘烂梗’,热衷于ky和反ky,其实大抵都不过如此嘛,你说呢?”
林瑛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嗯,有道理。我也觉得,这种‘共识’的建立和交流,就是共情的一种表现。”
“那正是人类作为社会化的一种生物,所天然需要的‘感受交流’。”
“正是这种交流,冲淡了信息化社会对于个体的缩小效应,让无数孤独的个体发现了更多与自己相似的个体——至少是相似点,而这则多多少少消除了他们的‘孤独’,换而言之,满足了人们对于‘建立联系’的社交需求,不是吗。”
她手指按压在一旁的电筒上,将其围绕着支点转起了圈,搞得室内一时间忽明忽暗。
“一场战争中,一位入侵你我家乡的敌国士兵死了,第一反应的话你我可能会拍手叫好,会觉得他好死,会觉得他罪有应得……”
“可是在他的尸体上,你我却搜到了几张印着二次元美少女的明信片,搜到了他的家书,他的头盔里还贴了一张限量贴纸……”
“这时我便会意识到,他其实也是被战争卷入的普通人的一员,都是‘代价’的一部分,在本质上其实和你我没太多差别。”
“事情的本质仍然没有改变,但是仅仅是这样新的一条信息的出现,我们对他的敌意便下降了少许。”
“排除掉他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不外乎也就是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了能够被理解的‘共同点’了。”
“人类的交流与理解便是以此而成立。因为,‘共同点’的出现,让共情成为了可能,让善意成为了可能……”
“而以共情为基础,己所不欲且勿施于人便成了可能……”
“所以,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大概是没办法做到在听到了对方的哀求和求饶后,心情还没有一丝改变的吧。”
“啊,你别想太多了,该死还是要死的,顶多就是下手时可能会因为心情的缘故而或快或慢那么一点嘛。”
“你看,古人有云嘛,狂暴鸿儒者,或百发而止,或五十发而后止。以五十发而论己无罪者,其河里乎?”
“所以嘛……”
她再度缓缓蹲下,姣好的面容倒映在三娃脸前。
“所以……我愈发的好奇,明明我都已经请求、恳求、哀求过你了,明明因为今天心情的缘故已经给过你好几次机会了……”
她精致的脸上并没有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
少女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仍能如此面不改色,甚至兴致勃勃的,去带给他人痛苦、去毁掉别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