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雨抬起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黑发少年，他的手此时正抓着那个老人的手腕。
金眸少女抿了抿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此时，原本从黑曜的剑柄蔓延到千雨手腕的黑色，迅速的缩回到了大剑里。
另一边，面对眼前这不速之客，周豪眉头一皱。
刚才的一击，周豪是用了全力的，毕竟面对的是那个传说中的不详之女，他不敢怠慢。
然而，自己的攻击，被面前的这个少年接住了。
周豪记得这个少年，他就是当初大小姐不顾自身伤势，也要尽快展开救援的对象。
这个少年最初给老人留下比较深的印象，就是他那份异乎寻常的平静。
不过，也仅此而已。当时的周豪，只是觉得凌夕作为一个“劫后余生”的人，言行态度都太过平淡了。
狩魔预演事件之后，在周彩如的示意下，周豪有针对凌夕展开了一次专项调查，期间甚至特地去找了亚释天。
最后的得到的结果就是，少年“很普通”。
不过，现在老人觉得当初的调查可能有点轻率了。
在这个年纪，能够这么轻描淡写接下自己一击的人，怎么都谈不上“普通”。
“这位同学，请你从那里让开。”
周豪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虽然面前的少年表现出了让他感到惊讶的实力，但眼前更重要的是那个夺走了周家大量成员生命的黑曜之女。
当下的景象在周豪看来，就是周灵儿一行人遭遇了千雨，队伍在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后，让千雨变得如此虚弱。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千雨恢复。
虽然周豪确实不想招惹黑曜之女，但事情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让开，干什么？”凌夕晃开了周豪的手，丢下这句话，然后就从老人身上移开视线，转过身去查看千雨的伤势。
“干什么？！当然是将那个不详的存在抹消掉！你没看到她身上的血和地上的尸体吗？！”周豪怒喝道，“你连最基本的判断也没有吗？！还是你就算知道这个不详之女做了如此令人发指的事，也还打算包庇？”
“这些人不是千雨杀的。”凌夕瞥了一眼遍地的惨碎肢体，脸色淡漠。
周豪闻言眉头大皱，他看了一眼自己右后方的周灵儿。
瘫坐在地的红发少女一副呆呆的样子，双目无神。
周灵儿的这副惨样让周豪心中的怒火更胜，老人深吸了一口气。
尽管周豪并不想对大小姐的同学出手，但他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此时如果凌夕执意要阻拦的话，那他也没打算继续留手了。
老人十指在胸前一合，赤红的斗气从体表溢出，他抬起眼看了一眼少年，冷声道：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这位同学，从这里让开。我的同伴们，好不容易将不详之女削弱到这种地步，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觉得……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你的那些同伴是不可能把千雨伤成这样的。”
“请你收回那句话！我绝对不允许你侮辱我们周家！就算你是大小姐的同学也不行！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尽管凌夕本意是想要阐述一个事实，但是在周豪听来，少年刚才的话，可谓是极尽了挑衅之事。
看着全身斗气骤然迸发，气势陡增的周豪，凌夕的嘴角歪了一下，同时内心轻轻一叹。
人类，还真是只会相信自己所看到事物的存在啊。
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出地上的这些残肢的主人们，死因是撕裂、挤压以及钝物锤击。
而非切割或者刺剜。
从千雨当下虚弱的情况，以及周围残留着的有点“熟悉”的味道，凌夕觉得了上次在荒神山袭击过自己的那个可怕的黑雾巨兽——饕兽，应该是在这里出现了。
凌夕觉得之后的事情，应该是突然出现的饕兽袭击了周灵儿一行人，而后千雨出手击杀了它，然后就只因为她是现场的唯一站着的人，就被怀疑成了凶手。
当初伊斯斯特村的情况也是一样，凌夕觉得在自己和千雨意识到连火兽不见的时候，那只魔兽恐怕已经在山下肆虐足够久了，所以才有之后的惨状。
——黑曜之女是伴随着灾害出现的存在。——
这句话也许确实不算错，但对于同样出现在事发现场的千雨来说，导致了灾害，和终结了灾害，完全是两码事。
但眼前的老人，却仅仅凭着自己的所看所想，就单方面决定了千雨的“性质。”
好像从自己遇到小星时开始，很多人类就没有过改变。
总是显得那么的傲慢和无知。
未知会让这些人类感到恐惧，而天性的傲慢，则是会让他们根据自己的认知去简单的定性“未知”。
从而将“未知”变成他们认知中的“已知”。
哪怕那份认知，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毕竟本剑是远超你们人类想象极限的存在，你们人类不是常说，未知就是恐惧的根源吗？”——
——“真的是够了！你们人类还真是很过分诶！我家千雨辛辛苦苦的到处讨伐魔兽，结果委托金还要被你们克扣！
任劳任怨的帮人类消除着威胁的，却不得不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而像你这种胸无大志的家伙却可以每天都有软床睡，有热饭吃，还有漂亮的妹妹玩。”——
黑曜愤愤不平的话语在凌夕的脑海里回荡，紧接着千雨省不得吃掉汤里的肉，以及为了省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情侣间的场景也纷纷闪过。
“这位同学，我再说一遍，请你让开。不然的话，我就将把你视为不详之女的同伴。”周豪见凌夕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言语间失去了耐性，作出了最后的警告。
在周豪看来，眼下时间拖得越长，不详之女恢复的也就越多，到时候处理起来也就越麻烦。
随着周豪话音的落下，超阶强者独有的惊人威压冲着凌夕铺面而去。
那无形的气场，让晚了一步，刚刚赶到这里的路劲、绮梦梦和凌瑶都是瞳孔皱缩。
路劲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为什么现在凌夕会和周豪在对峙？
这个老人的实力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经历过“神月之战”的，身经百战的超阶强者。
而面对着周豪身上散发着的惊人气势，凌夕突然笑了一声：
“哈。”
“……你笑什么？”
凌夕此时的笑让气场全开的周豪感到很不舒服。
“姑且确认一下，人类。”凌夕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眼神中却冰冷的没有一丝人味，他抬了抬下巴，冲周豪道，“你现在是打算杀掉不详之女？如果我不同意的话，就连同一起处理了？”
“……没错。”
“很好。”
凌夕吸了一口气，左手握住了胸口的缺边十字挂坠。
少年很清楚，眼下的这个状况很诡异。
少年能感觉到，从指定委托开始，到黑雾魔兽的袭击以及当下的场景，其背后似乎有着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导着一切。
理智告诉凌夕，这时候只要将自己的推论说出来，然后让被一股不知名力量束缚住的周灵儿挣脱，一切就都能解决了。
但是，凌夕现在很不快。
是的，很不快。
少年想起黑曜说过不需要他廉价的同情，他也不清楚此时心头的这份感情到底算是什么。
千雨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了狩猎黑雾魔兽之上。
凌夕还记得，当千雨说出“有人因为黑雾魔兽受苦，我要去帮他们”这句话时，脸上那没有一丝犹豫的表情。
哪怕是前一天刚被周灵儿用憎恶的眼神看待，千雨今天依然出手救了红发少女。
人类的误解，压迫甚至仇恨，都没有能动摇千雨的想法。
而人类呢？
仅仅凭着片面的感官，以及所谓的传说，就把千雨定性成了会招来灾厄的“不详之女”。
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体内的血液躁动起来，千雨此时的身影和凌夕记忆中的某个无助的女孩重叠在了一起。
少年摘下了胸前的缺边十字架。
在十字架被扎下的瞬间，周围原本被周豪那逼人的气势所支配的空间，破碎了。
与此同时，凌夕眼眸中的黑色迅速的向周围侵袭，很快少年整个眼球都化为了黑色。
黑色在占领了少年整个眼球后，并没有停止，顺着眼眶向他的脑门处蔓延。
很快，一个由数个黑色小十字接连而成，宛如伤疤一样的纹路出现在了少年的额头。
同一时间，从凌夕的脚下，黑色的碎冰飞快侵蚀着周围的地面。
和凌遥的寒冰不同的是，此时由少年引发的黑冰虽然也让人浑身发冷，但那并非是基于温度上的感官。
而是，生物在面对死亡威胁时，从身体内部所涌上来的，名为恐惧的东西。
任由着不知名的情绪在体内翻腾，凌夕对周豪刚才的言论作出了回应：
“那·你·就·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