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课结束后,琳娜与三位女官道别,随后带着等候在大图书馆外的维拉回去午休。下午的日常安排与昨日无异,琳娜认真完成后,便结束了这一天。
接下来的一周里,琳娜重复着紧张的学习。她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目前的节奏和女身的生活方式,最主要的是,这一周里她经历两次策问,每一次都表现良好。
于是,在来到这个世界第八天的早晨,与皇帝陛下共进早餐的时候,琳娜对皇帝说道:“舅舅,我进入皇宫已经一个多月了,如今已是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学来的若是不践行终究会还回去,所以我想在御前会议上侍奉舅舅身边,希望舅舅给女儿这个机会。”
琳娜自觉态度恭谦,却没想招来舅舅的无情嘲讽:“呵,走都没学会就想学跑?你想出师还得再练两年。”
我说的是“侍奉”,怎么你就想成是“出师”呢?“出师”这个词蕴含的重担琳娜现在还扛不起啊!
琳娜连忙放下调羹,离座起身,后撤两步向皇帝陛下下跪道:“舅舅,琳娜绝没有骄傲自大之心,琳娜出身于粗鄙农家,只是想服侍在舅舅身边,希望能从舅舅的言行里窥得王者之道,好不负舅舅的栽培!”
皇帝坐在餐桌上首,瞟了琳娜一眼,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显然琳娜肉麻的话让皇帝感到不舒服。他没有表态,而是自顾自地用餐。
帝国宫廷礼仪虽不讲究下跪,但诸如宣誓效忠,祭祀神明之类的重要仪式,下跪还是必要的。男士行单膝下跪礼,女士双膝——倒不是说女士低人一等,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将腿分开对于女士来说终究不好看。
琳娜跪了一阵,已是觉得膝盖生疼,但下跪嘛,既然已经做了,没有长辈的发话,自然没有自己站起来的道理。
好半天,皇帝才开口道:“粗鄙农家都来了。你的母亲是我的妹妹,虽没有实封但也是女伯爵。你的父亲领有赛普托伯爵领和亚路德伯爵领,袭侯爵,你可不是什么粗鄙农家女,你是大贵族的女儿。”
本来皇帝还想说琳娜是实封侯爵的嫡女,但转念一想,既然琳娜已经被自己收养,那自然没有继承生父头衔的法理,而侯爵家在琳娜母亲去世后又有续弦,如今已有一子一女,于是便没有强调这一点。
见皇帝这么说,琳娜知道自己用力过猛惹皇帝不快,斟酌一番,坦言:“琳娜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入宫这么多天琳娜都没能亲近舅舅,没能为舅舅分忧却还徒增舅舅负担,惶恐之下出此下策,希望舅舅原谅。”
“亲近我都来了。恶心得我都没胃口吃饭。”皇帝拿起餐巾将嘴一擦,揉成一团丢在餐桌上,站起身离开餐厅。
可怜琳娜就那么跪着,也不敢擅自站起来。还好有个男仆有眼力劲,拿了个坐垫给琳娜垫着,不然她恐怕早受凉了。
不知道跪了多久,终于,一位官员出现在餐厅门口,向内张望,找到琳娜后向琳娜行礼引起储君的注意。
这位官员摇摇一拜,说道:“殿下,皇帝陛下命我来请殿下起身,说是地上凉,怕伤着殿下身子。”
琳娜如蒙大赦,刚想站起来却腿下一软,又坐了回去。餐厅里又没有其他仆人,门口的官员,霍兰尼雅女士和维拉不敢进门也只能看着琳娜干着急。
琳娜扶着椅子爬起来,可怜她腿都在抖呀!
她算是明白了,外人对皇帝的评价,“刻薄寡恩,急功近利”是多么贴切。自己一开始的大方向就错了呀!方向错了,每前进一步,都是别人打你更狠的理由。
琳娜来自于一个宣扬人人平等的世界,能跪下已经是做出巨大牺牲,但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会因为你牺牲多少而产生改变。今天的事情算是一次深刻教训。
琳娜扶着椅子休息一阵,这才走出餐厅。她之前想错了,侄女与舅舅之间的血缘纽带在皇帝陛下眼里恐怕还真算不上什么。
“有劳阁下为我专门辛苦一趟。”出门后,琳娜扶着维拉对那官员说道。
“能为殿下效劳是我的荣幸。”官员再次躬身行礼,“我是皇家骑士钱瑟勒,以后殿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钱瑟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家骑士?琳娜听了心想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皇帝侍从官这个称呼毕竟太难听,所以这些人的职位都是“皇家骑士”,有封爵,但无封地。
琳娜顿时心生拉拢之心,不过把手往皇帝的人才队伍里伸实在太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招来猜忌,因此她也是想想就作罢。
“我听说皇帝身边有不少向阁下这样才能出众的人士,能为我介绍一二吗?”
“当然女士,非常荣幸……”
就在琳娜和侍从官钱瑟勒交谈时,刚刚结束御前会议的皇帝坐在殿中,听闻宫廷法师的汇报。
经过一个星期的努力,宫廷法师确定,琳娜的身体完全正常,她可以正常得吸收魔力,也会因为体内魔力蓄积而慢慢耗散魔力——既然收放都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只有一点了。
“思想?”皇帝重复着宫廷法师的话。
“是的,陛下。”宫廷法师毕恭毕敬地说道,“我观皇储殿下最近对魔法之道甚是怠慢,冥想时常常走神,听课时也时常顶撞老师,既然她内心否定魔法,魔法自然也无法为其所用。而且……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法师请讲。”皇帝说道。
“皇储殿下对魔法之道都心生怠慢,我害怕她对其他功课是否也是这样?”
皇帝昨天才看过琳娜的起居注,自然明白琳娜只是对魔法有怠慢之心,不由奇怪她为何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如果是身体出毛病就算了,思想出毛病是怎么回事?
皇帝感觉事情有点棘手。他挥挥手,将宫廷法师赶走。这国家的皇帝难当啊。他在心底感叹。
恰逢“好狗”都培洛觐见,皇帝便招他入内。“陛下,你让我办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皇帝招手让都培洛到近前,两人用几乎不能被听到的话语交流:“法庭将以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起诉哈罗斯伯爵。”
皇帝登基后,因为日益恶化的财政问题,不得不推行税务改革,但进展缓慢,在位多年,税务改革还卡在“人口清查,田亩丈量”这一步骤上,离完成改革还差得远。
哈罗斯伯爵领就是改革的试行点之一。但税改队刚下去不久就遭到各种阻拦:贵族们或邀请税改队入住自己的豪华庄园,用钱财美婢靓仆贿赂那些腐化的人;或明里暗里威胁,让一些软弱却正直的队员辞职;而那些税改队里执意贯彻皇帝意志的愣头青,居然遭到了“山贼”袭击,被杀了一批!可谓乱像层出,最后交上来的数据居然和在册的田亩人口严丝合缝!
皇帝不需要证据就知道这是哈罗斯伯爵在背后搞鬼。既然伯爵不讲武德,皇帝也不会卖他面子。
税改队的一手资料刚上来,他就召集亲信开始修改数据,大手一挥让伯爵名下多了两万亩土地以及十万人口。
皇帝陛下拿到这“一手数据”自然是借题发挥大发雷霆,好哇,一个伯爵就敢隐瞒两万亩土地十万人口,将多出来的钱粮多出来的人口藏起来是要造反吗?
“证据”有了,但定罪还需要大法官赞同,那毕竟是伯爵嘛,哪能是皇帝陛下一句话说杀就杀的。而且大家都是千年狐狸,皇帝这一手杀鸡儆猴又不是看不懂……话说,如果改革在哈罗斯伯爵领试点成功,那接下来就是全国了呀!
大法官虽然通常由刚正不阿之人担任,但是再刚正不阿的人,那也是出自于贵族之家呀!
但是现在,“好狗”都培洛找到了大法官的把柄——他与某位侯爵夫人偷情已久,一旦公开,且不说社会性死亡,就是那睚眦必报的侯爵都会亲自把大法官砍了。但是,即便如此,皇帝也不能给伯爵定成造反罪,一番博弈后,双方在“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上妥协。这个把柄将用以换取大法官在哈罗斯伯爵定罪问题上持中立态度。
汇报完后,都培洛察觉到皇帝还有其他心事,便开口道:“我刚才进门时与大法师遇上,见他忧心忡忡,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没好气地把琳娜的事情告诉“好狗”。
“好狗”听完后,说道:“说不定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陛下,我需要你允许我查看皇储的起居注。”
宫廷法师都束手无策的事情,皇帝自然不觉得都培洛能有什么好办法。但这条狗经常给他惊喜,倒是不妨让他一试。
“好,我给你翻阅起居注的授权。”皇帝说道。
“还有一件事。”
“有屁就放。”
“陛下,哈罗斯伯爵的事情我求五千安迪阿盾的赏赐。皇储的这件事情如果我办妥了……”
安迪阿盾是帝国的法定货币,用银和镍铸造而成,一枚安迪阿盾含银36克,共重50克。
“如果办妥了那是大功一件,我让你进禁卫军当营长。你不是想当军官吗,营长的职位已经不低了。”
“谢陛下。”说罢,“好狗”都培洛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