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晚22:24分,诺拉在几名南海军将领的陪同下,站在了地牢深处的兰姆面前。
兰姆面如死灰,两眼无神,头发散乱,模样狼狈。很难想象,他在今天中午还那般热血,那般忠诚。
没人知道兰姆到底遭受了多大的打击,残阳军夺走托德舰队后,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他那时的感悟又是什么。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弗林】被永耀国全面占领,他们也没办法夺回来了,而兰姆当时如果联合东海军追击的话,说不定真能把残阳军的主力部队围困在【弗林】。
兰姆最终被他的部下和东海军指控战场失职和临阵脱逃。
对于他的部下来说,正是因为他们是兰姆的部下,所以才更应该站出来指控他,这也是兰姆由始至终都没有反抗,也没有狡辩的原因。
只是,现在这个局面,每一位欧诺弥亚将领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只要不投敌,不犯致命失误,基本都不会被撤职审判。
严格来说,兰姆并没有犯错,他只是做出了较为稳妥的方案罢了,对于出航的士兵来说;他是一位好长官。
但对于欧诺弥亚来说,他可能是千古罪人,这才是他现在呆在这个地方的意义所在。
“兰姆...你到底怎么了?明明你之前对于胜利是如此渴望,哪怕无偿交付指挥权给曾经的敌人,你也要守住这片大海...
你现在这个鬼样子是什么意思?要抛弃这片大海,这个国家,甚至是抛弃我们,然后孤独的去死吗?”
东海军此行的舰队舰长:布鲁克,其实是兰姆的老搭档了。
他们见证过欧诺弥亚最繁华的时代,也经历过最黑暗的时代,连五年前那场灭风之战他们都“挺过来”了。
无论是高举正义之旗,意图推翻自己国王的旧时代叛军;试图发动割裂欧诺弥亚战争的愚蠢逆臣,包括是曾为盟友的风精灵...
他们都一直并肩作战,战斗至今。
作为兰姆出生入死的好战友,布鲁克很难想象,还有什么能击垮现在的他。
自责、愤怒、羞愧?不,这些都不足以压垮兰姆,他们经历了这么多,觉悟远比普通士兵要高无数倍。
永耀国单方面撕毁和平条约?五年前他们手刃风精灵的时候,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会到来了,只有那些没经历过战争的新兵,才会为【侵略者】【保卫家园】这种无聊的理由愤怒。
他们这些至今还在奋战的士兵,某种意义上来说跟帕里斯一样,都是不愿认输的赌气小孩,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信仰和战斗理由,是邪恶,是错误的。
显然,兰姆的部下们也意识到了这点。
那是突如其来的崩溃。兰姆也许意识到了,自己一路走来,是何等的丑陋,何等的愚蠢幼稚。
诺拉走到牢笼前,背对着一众南海军将领和布鲁克。
她对兰姆露出了悲怜的表情,正巧这一幕,被兰姆看到了。
诺拉张嘴轻轻动了几下,花落无声。
但通过口型,兰姆却无比清晰的知晓了其中意义。
兰姆无神的双眼,突然有了精光,他似是释怀般的笑了。
没人能读懂他此刻为何而笑。
当天晚上,兰姆利用自己最后的尊严和威望,向部下们要了一副铁拷。
“既然要审判我这个罪人,那我希望能有些仪式感,这算是...对你们微不足道的赎罪吧...”
这是兰姆整晚说的唯一一句话。
...
7.22日早上7:20分,诺拉跟一众南海军将领商讨了整整一晚的时间,她尽全力解释兰姆当时的行为,他并非是出于恐惧想要逃跑,而是残阳军确实有毁灭出航全军的实力。
对此,身为兰姆老战友的布鲁克,客观的阐述了他所看到的事实,如果不是兰姆执意撤军,导致包围网无法形成,那他也不会回航。
这看起来像是在推卸责任,然而结合当时局势和证人所言,布鲁克确实有劝阻过兰姆不要撤军,跟着他包进去。
只是兰姆执意认为这是陷阱,他们要是追进去必定会被残阳军埋伏全歼。
欧诺弥亚经不起这么大的损失了,他必须为欧诺弥亚保留一切有生力量,以便在指挥层反应过来该怎么打仗的时候,不至于没兵可用。
诺拉偏向于相信兰姆是出于谨慎,应该判无罪;
布鲁克和部分南海军将领则觉得,正是因为兰姆的临阵脱逃,才导致了【弗林】丢掉,还葬送了一个可能是唯一的反击机会。
正因为他们了解兰姆,尊敬兰姆,才更不希望现在的他成为千古罪人。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诺拉打算以南海军统帅的身份强行武断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你...确定他是自杀?”
布鲁克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兰姆竟然死在了牢房角落里,身体还蜷缩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低头睡觉。
实际上他的脖子已经被勒断了,一条黑色的淤青痕清晰可见,尸体甚至都开始僵化了,说明他死亡时间可能很早,也许就在他们离开之后。
“我们...我们真的一次都没进去过啊...您让我们在这寸步不离的看着兰姆大人,我们就站在这动也没动过...”
兰姆的部下一把掐住那名狱卒的脖子,将他顶在墙上愤怒咆哮:“那你是想说他用铁拷自己把自己勒死了,还把脖子勒断了,是这个意思吗?!
再说了,他就算真的打算这么做,你们是瞎子看不到吗?!”
可怜的两名狱卒真是有苦叫不出,他们还真就寸步不离,连瞌睡都没打一下,一直盯着兰姆。
他只是缩在角落,蜷起双腿,用铁拷抱着头,看起来像是受到重大心里打击的落魄者。
他们也是士兵,听说过参加过实战的士兵大多数都有心理问题,他们外表看起来强大无比,但有时候会被一句话直接击垮,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丧失行动思考能力。
谁能想到唐唐南海军统帅,参加过无数战争,连灭风之战都存活下来的铁血硬汉,竟然真的用这种姿势勒断了自己脖子。
“放开他们吧...兰姆确实是自杀的...反正都这样了,物尽其用吧,就说他是被残阳军投毒暗杀了。”
布鲁克隐隐想到了什么,对兰姆诡异的自杀反倒释怀了。
逃避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毕竟这个地狱,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兰姆,是被绝望所杀死的,人是不可能自己勒死自己的,求生本能不会允许这么做。
但是,如果扼住他喉咙的不是自己,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兰姆一直坚信,守护欧诺弥亚、效忠国王、保护民众,就是他毕生的使命。
他也是这样做的,应该说,现在绝大部分欧诺弥亚都是因为这些理由在战斗,他们已经到了,不麻醉自己,已经不知道为何要拿起武器了。
虚假的信仰,空洞的内心,充满谎言的黑暗未来...
当永耀国以所向披靡的攻击摧毁了他们唯一王牌:海军舰队;
当残阳军受到越来越多欧诺弥亚民众期待,请求塔兰特解放欧诺弥亚声音越来越大;
当兰姆看到,就算他们有与之匹敌的指挥水平,硬实力差距也无法弥补;
当士兵们被当做棋子一样无情抛弃,成为国王手中肆意玩弄摆布的棋子。
而他们天天所憎恶仇视的敌人,却能为了一名普通士兵,从女王、总帅到士兵民众,上下一心,不惜派遣大军杀进南国境地,只为将凶手绳之以法...
兰姆是突然注意到了,他现在做的事情,跟塞吉奈托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不...是比他们还要过分,兰姆猛然回头,环绕这片熟悉的大海时,才发现它已经不是自己熟知的大海了,眺望远方的家园,它也变得千疮百孔。
杀死兰姆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帕里斯施加给他们的诅咒;是他自己的愚昧;是这个腐朽的世界本身...
布鲁克想明白之后,他感觉自己为之奋斗的一切,也荡然无存了。
只是他跟兰姆不一样,他不想逃避,也不想背叛,任由自己坠入深渊。
“走吧,残阳军可不会停下脚步,他们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整片东海了。
虽说如此,我们也不可能防得住啊...”
诺拉按住狂跳的眼皮,一宿未眠没能令她皱一下眉头,但一想到要直面对决残阳军,哪怕是她也会心生恐惧。
没人比她更清楚,残阳军从来就不是一个人。梅蒂丝现在已经跳出了指挥系统,就算猜到了她的意图,也不可能猜到莉娜、伊玲这种级别的干部想法。
说到底,过去五年了,现在的她还能算【残阳军智囊团第三把手】么?
就在此时,海岸线警报突然拉响了,一名信使跌跌撞撞的闯进了牢房内,焦急喊道:“诺拉统帅...大事不好了!
残阳军派出了一支五十艘中大型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朝我们【亚蒙】方向袭来,在舰队前方还有一支上千人的风精灵团随同护卫开路。
看样子是想对我们发动强袭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