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娥丽丝向护士寻求探视许可的时候,后者由于立刻将她认出所以想都没想便口头答应,但还是被红发少女笑盈盈地要求走书面程序,并表示不能因为身份的特殊而在这种可能会造成不方便的事情上走后门。
于是她立刻收获了围观几名护士的大力好感与赞叹,并表示这样亲民的魔法少女实属罕见。
当然,也有的在私下里和同事冷嘲热讽,耳语说这肯定是当市长前的作秀,等到时候一上任就会立刻沉迷于权力,从而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普通人。
再低的耳语也能够被听力敏锐的魔法少女注意到,但是金娥丽丝压根不是那种在意流言蜚语的人,在获得了正式许可后便叩开了病房的大门。
穿着病号服的瓦尔此时正虚弱地躺在这间单人病房的床中,一旁的奥瑞阿娜正半跪在地上,一小勺一小勺给心上人喂着手里的水果泥。
“很抱歉打扰了两位的卿卿我我,”红发少女老早就从两人的言语措辞中推断出她们是一对百合爱人,用手指戳了戳露在嘴角边缘的棒棒糖棍,“但是刚才奥瑞阿娜说,瓦尔有事情要找我,是么?”
『嗯,』黑色遮眼发少女的眼眶红红的,眼角还残留着没有被擦除干净的泪痕,在思维链接里回答道,『她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聊聊。』
“是的,市长,”白色马尾少女的声音带有着一种蜜桃般的甜美,但是却显得有气无力,仿佛一个命不久矣的老妪,“抱歉,娜娜酱,接下来需要让你回避一下——你做的水果泥真的好好吃,我可以多要一点么?”
“可以,当然可以,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做,现在久给你去做。”奥瑞阿娜的声音无比哽咽,她站起来用手使劲地**着眼睛,然后端着已经见底的白色瓷碗快步离开了病房。
金娥丽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为对方让出一条道路,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她考虑过去安慰一下对方,但也知道怎样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尤其是对一个心上人被折磨成这副鬼样子的少女而言。
坦白讲,没疯狂地举起屠刀并黑化成第二个张卓然,就已经相当了得了。
“市长…”
“叫我名字就好,同伴之间,何必那么见外呢?”
金娥丽丝之前询问过海雾要不要把瓦尔和影秋希央两人的思维也一同链接进来,但是被后者拒绝:前者的身体过于虚弱,后者的精神又极其不稳定,无论是谁连进来都会对那两人造成过大的冲击从而垮掉。
所以现在只能通过言语交流了。
“没事的,市长就是市长,你担当得起这个称号…”瓦尔咽下了嘴里最后一点水果泥,闭上了清澈的眼睛,“我是想和你说一下有关张卓然的事情。”
“是希望我能够饶她一命么?”红发少女也不再纠结于称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抚摸起自己的下巴。
“没有,不是那个意思,”白色马尾少女摇了摇脑袋,那插着输液管的手轻轻挠了挠棉被,“张卓然现在已经彻底失控,对她而言最好的归宿便是长眠,从而避免让本就举步维艰的重建大业与平等未来雪上加霜。”
“哦?”金娥丽丝挑了挑眉毛,舔舐棒棒糖的舌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我还以为,依照天使之翼会长的善良本分,会希望我去不要放弃拯救张卓然的努力呢。”
“我当然不会放弃,毕竟她是我的同伴,”瓦尔吃力地抬起没有插着输液管的另一只手,伸入自己盖在身上的棉被里摸索起来,“我这次找你,确实是为了拯救她,但不是为了劝说你不要杀她。”
她将那只手从怀里颤颤巍巍伸了出来,然后拿出一个闪耀着洁白光芒的小型十字架:“我希望,你能够在击败张卓然的时候,将这个放在她的胸口,从而完成对她的救赎。”
“这个好像是你的武器吧?”红发少女站了起来,接过十字架将其平摊在自己的手心里,感受着里面轻柔涌动的能量,“记得之前看银滨市的报告,里头就提到过你的主武器是十字架。”
“它既是我的武器,也是我用来救赎他人的道具,”浅浅的笑容从白色马尾少女的嘴角浮现,好似一朵缓缓盛开白莲花,“我其实大概已经猜出市长你的心理活动了——觉得我是一个圣母,所以会为此而要拯救这世间的所有生命,对吧?”
金娥丽丝没有回答,只是一把将嘴里的棒棒糖咬碎吞肚,然后幽幽点了点头作为默认。
“我没有任何的恶意和指责,只是市长女士确实犯了一个很多其他人都会犯的错误,将圣母误认为是无底线的烂好人——真正的圣母,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这两者的区别,”红发少女给自己塞了一根新的棒棒糖,“圣母和圣母婊,前者为了行善而奉献自己的一切,后者为了行善而逼迫他人奉献一切,只是由于后者实在是太多太多几乎这个世界上哪里都有,所以连带着圣母一词也变成贬义了。”
“我知道的,毕竟无论是张卓然,还是之前那些不信教的无神论者,都在指责我、我的亲人还有邻居们是一群伪善的圣母,圣母婊这个词也是经常被提到。”
“咦,你是一名教徒?”金娥丽丝仔细查看着手中的十字架,“这我还真的不知道呢。”
“我的小镇上百分之九十以上住民的都是无比虔诚的教徒,”瓦尔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开始回忆起了从前:“当然,这其中包括我的爸爸妈妈,所以我一出生就接受圣洗,成为了一名教徒。
爸爸妈妈从小就不停地教导我,要做一个有爱的人,要做一个善良的人,要做一个尊重他人的人,要做一个积极向上的人,要做神在这个世界上的代言人,将爱与希望散播到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他们经常会带我出去到全世界各地旅游,一方面是为了体验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异国风情,另一方面也是向我展示:还有很多很多孩子不像自己一样有着一个幸福而富有的家庭、有着一个治安良好犯罪底下的社区,而是生活在饱受贫困与罪恶所折磨的水深火热之中。
爸爸妈妈告诉我,人类这个种族,如果想要团结起来共同迎接美好的明天,就必须像神告诫的那样,做一个博爱众生的人。并以神的代言人、凡间的圣母为榜样和目标,为众生平等而奋斗,战胜这个世界的种种邪恶。”
“如果你们这个教的教义真的是像你口中所述的那样,那么确实就不是圣母婊,”红发少女进入到自己最擅长的倾听环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即然都说到这里了,你肯定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很容易陷入到白左那样的双重标准中——对此,你们是怎么做的呢?”
“我们的神,早就亲口告诫过我们的先知,也就是第一任教皇,并将其写在了圣文里,”白色马尾少女的袖口伸出了一条绷带,卷起了放在床头的一杯水,端到自己面前喝了一口,“神说,切不可用教义绑架与约束非信徒,也万不可强迫他人入教,应充分尊重其他信仰,只有一个人在从心底里认可教会后,方才允许教父对他执行圣洗与入教仪式。
神同时说,一个人在做出侵害他人的举动后,真正的信徒会勇敢站出来,以一切必要的手段制止这样的暴力,并在事后对犯罪者执行必要的惩罚;而虚假的信徒则会将善良倾泻在加害者上,对无辜者不闻不问,反而希望保护凶手的权利。
神还说,每个人生来平等,都是神所爱护的凡人,因此需要团结一致,杜绝强者欺凌弱者的情况发生,但弱者也绝不可以此借口和理由,来进一步逼迫强者获得更多好处。
神同样说,奉献是被赞美的,是神的代言人和凡间的圣母所必须的品质,但是一定要对那些无底线索求的人说不,从而防止善良被利用,让美德堕落为恶行的帮凶。
神还说过,面对邪恶,除了进行制止与惩戒以外,也切不可因此而选择憎恨和愤怒,而是要在执行完相应的惩罚后,选择宽恕对方的灵魂,帮助他彻底洗净身上的罪孽。
不像很多其他的魔法少女,我直到战争以前都是幸福快乐的,没有受到任何不公,也未曾体验过任何绝望,反而在爸爸妈妈还有教父的帮助下成长为一个虔诚的信徒。
印象里自己面临过的最糟糕的一件事情,就是社区某户人家晚上闯进了一个小偷,被发现后将家里三个人全部杀害,只有一名住校的高中生幸免于难。
当他被逮捕的时候,一边出具精神院开出的证明,一边嚷嚷着要以教会的美德为理由,保障与善待他的人权。
当时的我和爸爸妈妈在法庭上旁听了审判的所有过程,也因此直到现在都记得法官质问凶手的一句话:
你的人权当然可以得到保障,但问题是,被你杀死的无辜者的人权,又该被谁保障呢?
那个人被判处了死刑,而且是审判完一天后立刻执行。记得有一个国家级别的报纸就刊登过这个事情,还有不少评论家批判这个死刑过于不人道——或许,他们才应该是真正的白左与圣母婊吧?
那名高中生很悲痛,但还是遵照着教义,在罪犯被执行死刑前按照规定当面朗读圣文,选择宽恕他的灵魂,希望对方在天堂能够获得救赎与洗涤——虽然说得到的是那个无能狂怒罪犯的破口大骂吧…
总之,他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或者愤世嫉俗,而是在学校和邻居们的帮助下很快走出阴影,据说还考取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战争发生以后,几名魔法少女屠杀了我们的社区,我和爸爸侥幸逃离,辗转来到了银滨市,但是爸爸因为受到了流弹的伤害,倒在了获得救助前的那一天。
直到临终的时候,爸爸依旧在告戒着我,要我继续行神的教诲,做一名为世界散播爱与和平的圣母,面对邪恶要及时制止,但切不可因为让仇恨与愤怒蒙蔽自己的心智,从而做出极端的行为——因此后来在幸运地遇到精灵龙的时候,我便是如此许愿的。
我曾经希望调停人类和魔法少女之间的矛盾,但无奈自己的力量还是过于弱小,无论是联合国还是自由联盟都已经陷入了战争的疯狂,所以只好从人道主义拯救银滨市开始。
张卓然的那件事情……在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抢救出了影秋希央的灵魂宝石后,我其实非常赞同要让那些把她当作公共厕所的难民受到惩罚,甚至还在她开无双的时候,并肩作战用十字架敲死了好几十个曾经虐待得最兴奋的一批人。
但是在张卓然失控、将整个银滨市做为目标的时候,我就知道该是阻止自己昔日同伴的时候了。只是,那时候的她吸收了太多死者的鲜血,不但直接杀出一条血路离开,我也因此感染上了艾滋,身体也变得虚弱无比,几乎无力动弹。
我曾经以为,自己的救世大业已经失败,辜负了神的期望。但是在遇到你了以后,心里就再度燃起了希望。
我知道,如果用神的教义来进行评判的话,可能得把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杀掉——无论是之前剥削迫害你们魔法少女的人类,还是之后滥杀无辜的魔法少女,但是神也说过:不要死板地遵守教义,要结合这个世界的情况进行足够灵活与靠谱的调整。
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市长的办法最现实:无视一切在银滨市前建立的罪恶,只清算上任以后的。
但是现在,假如张卓然和银滨市联盟他们不被铲除,那么一切都无从谈起,所以那只清算上任以后的罪恶,自然无法适用于她们。
张卓然之前和我打的时候,不但差点将我打死,还夺走了我想要留给娜娜酱的第一次,并质问我,在面对这样的不恭与虐待后,还会不会当一个所谓的圣母婊。
当时的我昏迷了过去,没有及时给她一个完整的回复,现在,就请市长在击败她以后,代替我进行转述:会,我会一直坚定不移地将圣母的道路走下去,并且会时时刻刻约束与训诫着自己,绝对不会成为最是被神所摒弃的双标。”
一滴眼泪顺着瓦尔的脸庞滑落了下来,在头顶明亮的白炽灯折射着柔顺的光芒:
“也请帮我告诉她:我不恨她,一点也不,我不会因为她对我的所作所为而有半分愤怒——恰恰相反,我会宽恕她的灵魂,并诚恳地希望在她长眠后,能够前往天堂,获得来自神的救赎与洗涤,重新变回之前那个阳光而快乐的女孩。
张卓然她,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都是我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