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依照目前所拥有的设备和技术,这已经是我所能做的一切了。”
“辛苦你了,非常感谢。”
望着眼前朝着自己深深鞠了一躬的中老年人,金娥丽丝做出了一个魔法少女专有的手势做为回礼:“你能够还原成这个样子,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如果还有什么我可以做的,请务必说出来。”
“嗯,没有问题。”
送走了对方以后,红发少女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棒棒糖,然后转身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奥瑞阿娜静静地躺在房间中央,表情平静而祥和,仿佛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窗外的夕阳撒在她的身上,为少女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黄色光晕。
但是如果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她的身上满是用丝线缝合在一起的伤疤,尽管已经尽可能地修补工整,却依旧像是一个重度烧伤的病人一样狰狞而扭曲。
赤乡友奈最后的疯狂过于残忍,以至于黑色遮眼发少女的大部分内脏和骨骼都已经变成了无法被弥补在一起的肉糊,迫于无奈只好在她的身体内部填充了大量的海绵和纤维,防止出现丑陋的塌陷。
浑身上下都是绷带的瓦尔跪在心上人的旁边,双手搂抱着一个正在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大十字架。她的眼睛同样紧闭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似乎在和恋人一起做着一个再也不会醒来的梦,但是金娥丽丝知道,这是对方在进行祈祷。
为永远不会醒来的另一半。
多么似曾相识的场景啊。
半个月前,克娜塔西娅的尸体,还有亚冯谭那布满绝望和泪水的面庞,是那么地记忆深刻,就好像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一样。
而如今,墓地里的死者,再度新添了一位。
终究还是出现了自己最是不愿意面临的结局啊。
红发少女很早就已经做好类似的觉悟了:银滨市联盟三姐妹,战力都仅仅只在漠一人之下,而远胜其他的同伴,就算是有蜂群伪神做为加持,也无法做到正面对抗,只能寄希望于利用包围和奇兵做为胜利的法宝。
即使这样做,依旧无法百分之百避免死亡。
而今天,便是己方阵营的第一位牺牲者。
从理性的角度来讲,这样的战损比无疑是让人欣喜而开心的:对面两个中坚战力魔法少女的死亡,换取己方一个专注后勤的魔法少女,无论从什么方面进行比较都是超值的胜利。
然而很遗憾啊,魔法少女就算是再怎么于战力上超越常人,都依旧怀有着一颗人类的心。
而人类,是绝对无法用百分百的理性进行思考的。
所以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庆祝,而是哀悼。
为了一位再也无法和自己还有其他人一同携手并进重建银滨市的伙伴。
也为了痛失恋人的瓦尔——一个人背负着两人的一切继续活着,比一死了之要困难得多。
自己对此…也算是深有体会吧?
“娜娜酱啊,”白色马尾少女睁开眼睛,用无比轻柔而婉转的音调发出了一声长叹,“我知道,现在是能够和你对话的最后机会了——再过几个小时,你就会被拉到火葬厂里,变成一团没有任何有机物的灰烬,彻底回归到大自然的怀抱里——但是,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和你说,和你分享,和你倾诉。然而现在蓦然回首,竟是找不到任何能够独自一人和你诉说的内容了。
要不从头开始?那样的话,滔滔不绝几天几夜也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现在毕竟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所以还是简短些比较好呀。
怎么说呢?咱们两个,其实都非常地幸运啊。
我呢,从小就出生在一个富裕的中产家庭里,父母同学邻居都很友善,自己除了小小的少女烦恼外什么都没有。
你呢,在贝加尔湖的旁边同样是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在优秀的家人和狂野的大自然下锻炼出了独立自主的强人性格。
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过好自己小日子的女孩,不像其他的魔法少女那样被活活逼疯,从本应该是消灭伪神、维护和平的天使变成了高举反人类大旗的恶魔。
以至于精灵龙出现的时候,你的第一次回答是不需要任何愿望呢——虽然最后还是想要拥有一辆最新款式越野车。
嘿嘿,果然人都是世俗生物,再怎么满足也总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啊。”
瓦尔低低地笑了几声,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刚刚失去心上人,反而只是在普通地聊天:
“要说到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要不可避免地谈及那个修下水管道的时候被屎喷了一身的名场面了,怎么说呢,在其他人眼里可能显得尴尬或者滑稽,但是这确实是让我对你初心荡漾的原因。
别说我,也别说其他女孩子了,就连很多男孩子,也会对修下水管道这种事情嗤之以鼻或者说敬而远之。唯独你一头扎了进去,一个人充当着天使之翼的主要后勤力量,甚至于让其他的很多男性成员都自愧不如,纷纷被感染着加入其中,也算是一个良性循环吧?
喜欢上一个人,究竟需要什么原因呢?对我来说,喜欢你,除了外表确实很有魅力,给人一种亲和感和安心感以外,也有你那可以泰然自若地处理很多连成年人都无法处理的修补事项:再苦再累的活也不会有着丝毫的埋怨和退缩,而是穿上牛仔装、拿上工具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干——这样的人在我的眼里,真是就是太帅太帅,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吸引力。
和你交往后的进一步聊天更是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或许是因为同样都是没有受到过任何创伤和绝望的魔法少女的缘故吧?我们的三观意外地合得来,对人类和魔法少女的看法、对两者之间冲突的本质原因、对这场战争的反思,以及对于终极目标的信仰和追逐。
更主要的是,我们都是会很乐意接纳他人思想的那种人,即使是在观念上产生了冲突,也给能够彼此之前互相尊重对方的想法,而不会做出为了强迫他人接受自己想法的吵架行为。
啊,好想念你为我做的水果泥啊,也不知道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居然能够让那种朴素无华的食物变得如此可口与鲜美。我曾经偷偷瞒着你一个人尝试着捣鼓水果泥,但是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口感远都没有你的那么好——你答应过我的,要在等天使之翼成功以后,教我如何制作水果泥,现在看来,也只能算是一个永远的遗憾了。
你呀,唯一的问题就是一个永远也藏不住自己的小心思。前几个月就是这样,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结果直接在你的工具桌上发现了一个正在被组装的八音盒,连藏都不愿意藏一下——昨天也是,说是要为咱俩交往的一周年作为惊喜,结果根本就是把口袋里头的结婚戒指露了出来,让人家都知道你是想向我求婚了嘛。
虽然说惊喜被破坏了比较遗憾,但是确实挺开心的——昨天晚上啊,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在想,以后结婚了以后,两个人要不要饲养点花花草草什么的,给重建银滨市的生活增添一些趣味。
记得你之前说过自己非常喜欢雪莲,因为它带有着一种傲然生长于寒冬中的傲骨,所以我昨天晚上费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在恰斯卡提供的贸易清单里头找到了售卖雪莲花的种子。虽然可能要被你指责为动用了金娥丽丝所提供的特权,不过放心好了,这是用我自己的黑耀之种买的,绝对没有任何的贪污——我身为一个想要成为真正圣母的人,也断然不会去做那种无耻的事情。
虽然你已经不在了,但是雪莲花我依旧会种下去的,毕竟咱们不是已经约定好了嘛?在共同朝着魔法少女和人类平等共处的道路上前进的时候,如果其中一方不幸倒下了,那么另外一方在短暂的停留与悼念后就要继续鼓起勇气,带着两个人的愿望继续勇敢地走下去。
如果我因为你的逝去而过于悲伤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整天都抑郁不已,什么也做不到,你肯定也会很生气吧?毕竟啊,娜娜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呢,一个坚强独立的人,一个不希望别人为自己哭泣太多的人。
所以,娜娜酱,请你安心地去吧,你在临死前对我说的最后的那句话,我完全明白的。
赤乡友奈以为,只要及时地杀掉你,就可以通过没有遗言的方式让我痛苦。殊不知,我们之间的遗言早就在表白后在一起的第一天便书写好了,为这个乱世留好了最后的退路。
就像你最后那句话说的那样,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当然知道:我继续会遵守承诺,连你的那份心愿一起,在金娥丽丝市长的身边努力地奋斗下去。
我同时也会保管好你的戒指、你的骨灰,并且会悉心培育好那几颗雪莲花的种子,等她们成功开花以后,再将其带到你的坟墓前,作为送给天国的你的礼物。”
白色马尾少女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地平静,甚至还带有一丝调皮和欢脱,但是那颗从眼角流下的晶莹泪珠,已经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我爱你,娜娜酱,愿上帝指引你到天堂,开开心心地在神的身边过着永远的极乐生活。”
吱呀——
房间门被悄悄地打开了。
金娥丽丝回头望去,意外地发现了几名手捧花圈的安保员,而且这当中还有比较熟悉的面孔。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眼前几个大男人分明都是刚刚哭过的样子,眼睛还残留着红肿的痕迹。
“尊敬的瓦尔魔法少女,”西德费向前走了一步,无比庄严地献上了花圈,“请收下这些花圈,虽然很抱歉,我们几个弟兄的编织能力差了点,做得不够好,但是我们都无比地怀念大姐,也对她的逝去深表震惊与痛惜。”
他旁边的易东华也上前走了一步,怀里抱着一大摞的花圈,其中好几朵花已经由于拼接得不够牢实而掉落在地。
“我真的很希望,奥瑞阿娜大姐能够为我们上一堂别开生面的卡车修理课堂,”之前被黑色遮眼法少女鼓励过的内森眼睛红红的,抬起手臂使劲擦了几下,“上次被她教育了一顿后,我反思了很多很多,也意识到了内心深处存在的对女孩子的隐形歧视。我以后一定不会忘记奥瑞阿娜大姐的教导,将所有的女孩子平等地看待为人,而不是一昧要守护的对象!”
“敬礼!”
白色马尾少女看着眼前穿着外骨骼、无论站立还是军礼都无比端庄的安保员们,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却无法遮掩那划过脸颊的泪痕。
“谢谢你们,谢谢——娜娜酱的最后一程能够有你们几个前来陪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