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金娥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厕所，侧靠着墙壁剥着手中的棒棒糖。
“没有，”安洁忒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灵魂宝石，“或者说，我没有办法区分身上的痛处究竟是来自还没有完全长好的肌肤和器官，亦或是来自宝石的碎裂和生命的流失。”
“从今往后，能尽量不要上前线就不要上前线吧，”金娥丽丝无视了厕所里浓郁的消毒水味，一如既往地嘬起了棒棒糖，“受的伤越多，灵魂宝石开裂的速度就越快，直到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啪地一声过后什么都没了。”
“没有关系的，”安洁忒拿出了强力胶水，倾倒在灵魂宝石破裂的地方，笨拙地想要将其至少固定一丁点——哪怕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反正我已经体验过一次死亡了，再体验一次，感觉也就那回事，并没有多少恐惧和害怕。”
“但是小羽呢？”金娥丽丝摸着自己的下巴，“你之前说过的吧？要向我的干妹妹告白，要和她无比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虽然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将破碎的灵魂宝石治好，但是如果小心谨慎一些，那么裂痕有概率永远也不会扩大，你们就可以一直相处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
“我答应过边凝蝶的，”安洁忒默默地攥住了自己缠满绷带的小拳头，“我答应过她的，要作为金娥丽丝断罪双子的一员，守护银滨市的平安和未来，成为你的左膀右臂，铲除任何罪恶与不公——如果因为一点小伤就退缩，难道不是懦夫的一种表现么？难道不也会让小羽对我感到失望么？”
“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一往无前的勇气，”金娥丽丝轻轻摇了摇头，嘴里的棒棒糖棍随着声带震动而上下起伏着，“为了保存实力，为了更加长远的利益，进行适当的退缩是有必要的。
比方说你，明明为你安排的岗位是农业部的副部长吧？协助你的爸爸安定舟一起进行果园、农田和畜牧的建造和发展，从而让每一名民众都能够填饱肚子——这也同样很重要，不比铲除邪恶的分量要轻。”
“我两个都要做，”安洁忒稚嫩的声音是那么地微弱，又是那么地坚定，“农业副部长的职责肯定是要完成，除此之外也会协助安保部的边凝蝶进行巡逻和扫黑除恶工作——反正我面对的敌人大都是人类，对吧？银滨市联盟已经瓦解，这方圆百里已经没有任何…”
“还有来自铁幕的疯子，”金娥丽丝打断了对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小红帽确实是离间我们和张卓然的元凶，但是她口中的那个想要杀掉蜂群伪神的第三者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即使现在一切安好，也绝对不能够放松警惕，更不要说小红帽现在已经被睡美人吓得连夜跑回魁扎尔，失去了她那可靠的监测手段了。”
“那就更要去了，不是么？”安洁忒原本是为了上厕所的，这么一聊上天，感觉原本涌上心头的尿意都已经退去，不再着急，“我的工作本来就是偏向防御的，在战斗中可以很好地保护己方。”
“你要想清楚，每上一次战场，每受一次伤，你的灵魂宝石都会开裂，伤势越重就会开裂得越大，直到最后走向那不可避免的结局，”金娥丽丝向来尊重他人的选择，不过并不介意帮助对方先梳理清楚其中的利与弊，“而且，你不是也对我说过么？你向往安稳的日常，最理想的目标就是和心上人一起过着田园牧歌般的生活——既然你现在已经认定小羽才是你真正想要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不选择安安心心在大后方种田呢？”
“因为我呀，没有办法看着同伴在面前战斗，自己却在一旁置之不理呢，”安洁忒转动着轮椅，对着金娥丽丝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虽然确实是很想过着平静祥和的生活，但是怎么说呢，战争当中的种种经历，加上以前被保姆虐待的往事，其实已经让我有了比较严重的PTSD了。
我曾目睹魔法少女同伴的身体连同灵魂宝石被密集的火力覆盖撕碎，我曾一边聆听着人类士兵的痛苦哀嚎一边将他们的心肝全部挖了出来，我也曾用手骨为大本营挡住了十几枚战斧导弹的密集轰击——虽然说代价就是直接昏迷过去睡了一个礼拜才完全恢复吧。
就算是到了和平时期，那些记忆依旧在支配着我的神智，变成得极其狂暴，不是在网上流汗黄豆和蚌埠住了，就是在折磨自己的男仆，亦或是欣赏血肉横飞的角斗——虽然一直在用言情小说和花天酒地进行压制，但是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思前想后，就算是现在想要平和的日子，但是也免不了会被往事所影响，想要继续在战场上和同伴一起奋斗啊。
更何况啊，小羽她一直都在坚定着要变强的决心，虽然她认为自己是个垃圾这点非常不妥，但是也确实是在不断努力着，即使面对再多的困难也要成为更优秀的人——而我，又有什么资格，因为惧怕死亡就退缩呢？岂不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向小羽证明自己了？
我在刚才向小羽告白了，她现在很犹豫，没有直接回应我的请求，所以我打算以金娥丽丝断罪双子为玄机，证明我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反正啊，我已经看开了，永恒的生命和美貌什么的，或许对那些叔叔阿姨们很诱人，但是对我而言觉得也就那么一回事吧？如果是为了向最心爱的那个人证明自己的话，即使是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金娥丽丝花了半分钟的时间从小萝莉那已经被打开的话匣子里提炼出最是关键的两个原因：想要继续待在战场上压抑内心的狂暴，以及想要对心上人证明自己。
“既然你的决心已定，那么我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她耸了耸肩，将斜靠在墙壁上的身体直立了起来，“我只有两个要求：好好对待我的干妹妹，以及不要为你的选择后悔。”
“嗯，我答应你，首长，”安洁忒露出了一个温馨的笑容，然后伸出了背后那依旧布满裂痕的手骨，“以我的生命起誓，要让小羽不再哭泣、不再绝望，而是要让她过得开心与幸福。”
“真是的，”金娥丽丝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然后伸出小拇指拉起了钩，“嘴上说着自己想要过小康生活，结果还是想要奉献自我啊。”
“大概也是被首长影响了不少吧，”安洁忒收起了灵魂宝石，捂住嘴巴低声笑了起来，“成为首长女朋友的这些天真的很开心，也真的很谢谢首长。”
“不用客气，再次祝贺你遇到了自己的真爱，希望小羽有一天能够真正接纳你——呐，不打扰你上厕所了，我去看看干妹妹去了。”
所以说人果然是极其复杂的生物啊。
红发少女信步走出了厕所，双手插兜悠然地行进在走廊中。
哪怕是一个肉体九岁、精神十三岁的小萝莉，都有着如此多面的思维和性格，根本就没有办法单纯用几个词进行概括：说她胸怀大志吧，一直心心念着每天都是一样的平静生活；说她碌碌无为吧，又愿意为了证明自己不顾生命危险挺身而出；说她残忍嗜血吧，对小羽都是那么地呵护和照顾；说她善良友爱吧，战争期间可没少杀过人，和平时代更是键盘侠＋虐狗狂。
不过这样反而才能更加称之为一个人了，不是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着两面性的人，一个在乱世中努力寻找着自己方向的人。
仔细想想看，那么小的年纪就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可以说比战争前很多成年人的阅历都要丰富了，有着这么丰满的思维一点也不奇怪。
反正嘛，现在她和自己的爸爸已经和解了，而且也算是找到了真爱，也算是步入正轨了。
只要到时候暗中操作一下，给执意要援助安保部的安洁忒安排一些稳定而危险低的巡逻工作，就可以让两个女孩子一起开开心心地过下去啦。
在这种事情上，金娥丽丝向来不介意利用一些特权。
嘛，好久没看小羽了，和她好好聊聊天陪伴陪伴吧。
趁着工作还不算超级忙的时候。
她这么思考着，推开了病房的门，然后满面笑容地朝着又惊又喜的小羽走了过去。
铁幕那个疯子虽然是一个潜藏的隐患，但是现在还是暂时忽略掉吧，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方出什么招只要做好相应的对策即可。
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希望是已经撤退了吧。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