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上一秒还人生鼎沸没有从高千果精彩表演中缓过来的角斗场,在听到了主持人的报幕后,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寂静中,仿佛某个掌控时间的魔法少女启动了自己的能力。
“哦,金娥丽丝啊,很耳熟的名字,不是么?”
从傍晚起就一直陷入狂欢的角斗场迎来了极为罕见的宁静,这反而给刚刚出场的两个进行八进四淘汰赛角斗士提供了聊天和交流的机会。
这不,一个戴着厚重盔甲和盾牌的剑士将头盔取了下来,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又不失帅气的大叔脸,对着二十步远的敌人笑道。
为数不多年龄在24以上的角斗士——原因也无他,因为足够帅,有男人的韵味。
“何止是耳熟啊,”他的对手,一个除了性感比基尼三点式轻甲外什么也没有穿的清秀少年把玩着手中粗大的十字弩,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可是全人类的梦魇,高高挂在天空之上的黑色太阳,此时却跑来当咱们俩决斗的背景演出,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我倒是觉得可以将其视为一种荣幸,”大叔重新将头盔戴上,然后全身肌肉绷紧,将盾牌横档在面前,“来吧,平日里的训练,现在都该用上了。”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少年举起十字弩,瞄准对方被盾牌挡住的头部,“虽然很感激叔叔之前的照顾,但是一对一的决斗必须要分出你死我活,所以就非常抱歉了。”
两人对话的当口,原本还无比明亮的角斗场开始逐渐陷入黑暗,上方的几百盏探照灯暗了下来,为接下来的演出默默积蓄着能量。
而之前还鸦雀无声的魔法少女们面面相觑,或是开始窃窃私语,或是屏息凝神地盯着角斗场,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什么。
场上唯一没有熄灭的探照灯此时正照耀着互相对峙的两人。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大叔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显得有些沉闷,“这是我们角斗士的归宿,为了仅仅只属于冠军的自由和财富而互相拼杀,失败一次,便是死亡——不做好这个觉悟,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当一个中区的技工或者魔法少女的仆从。”
“我已经做好这个觉悟了,”少年握着十字弩的双手微微颤抖,“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的妹妹,为了她能够……”
他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完。
“啊——————————————————”
一声嘹亮的喊叫震耳欲聋地响起,穿透了在场所有观众的耳膜,直达她们的内心。
一盏探照灯旋即点亮自身,将血红色的光芒投向了角斗场中央的舞台,以及上面一具苗条的身躯。
金娥丽丝穿着一套半透明的蕾丝晚礼服,修长的裙摆在场边鼓风机刮来的旋风协助下,和头顶火红色的马尾一起跳起了一支狂乱的舞蹈。
她那戴着黑色长袖套的双臂宛如面对风暴的海燕一样大张开来,闭上的双眸丝毫没有影响演唱的发挥,反而配合脸上的淡妆一起让主人多出了几分魅力。那悠长的高音不但没有一点跑调,而且持续了整整半分钟的光景没有任何停顿和换气。
全场沸腾了。
之前还在一脸迷茫和震惊的魔法少女现在已经开始歇斯底里的狂吼起来,疯狂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开始应援。有一些甚至直接不顾平日里的优雅,激动地想要跳到了椅子上大吼大叫起来。还有一位不知道是拥有着什么样的能力,反正就是在一声尖叫过后砰地一声就冲破屋顶飞了出去,宛如垂直发射的火箭一样消失在夜空中。
角斗场对特殊情况也算是有所准备,在屋顶上配备了几个不停巡逻以应对突**况的魔法少女,然而后者们也被金娥丽丝的出场惊得下巴掉到了地上,过了好几秒才在耳机里来自监管的催促中回过神来,连忙各显神威。绳子、翅膀、降落伞甚至蜘蛛丝被纷纷用出,在半空中定位到了那个不但用力过猛而且还依旧处于陶醉中的魔法少女,将她轻飘飘地送回场下的位置上。
直到此时,很多魔法少女才将将通过金娥丽丝流露出的魔法气息反应过来:这不是角斗场用来制造效果的噱头,而是货真价值的前任首长,此时就站在她们面前的角斗场中尽情高歌。
而且唱功那叫一个超级了得啊!
金娥丽丝可以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开局就将原本寂静的气氛推上了史无前例的热潮,连带着大地都害怕地抖了三抖。
她的歌唱就是决斗开始的信号,两个男人虽然也被前者那高昂的嗓音所震撼,但是也很快回过神来,立刻开始了不留情面的拼杀。
大叔那早就摆好跑步准备的双腿一个猛瞪就冲向了少年,披挂在身上的几百斤盔甲碰撞在一起发出叮铃啷当的金属声,他的速度迅捷得宛如发现了羚羊的猎豹,并没有因为穿着重甲而有所迟缓。
少年没有选择将十字弩发射出去——原因也无他,对方的防御可不是吃素的,虽然有把握穿透横档在身前的盾牌,但是却没有办法进一步造成伤害,反而会让自己在重新装填前陷入绝对的被动——因此一边急退,一边从腰中掏出了一罐药剂就猛地砸了过去。
当——
药罐砸在了对面的盾牌上,登时就破裂成两半,紧接着大量白色的气体涌出。
大叔的头盔由于太过厚实,再加上盾牌横档在眼前使得他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扔出药罐的举动,然而当刺激性的气体传入口鼻后,登时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边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往上风的方向快速移动。
这个小鬼可以的啊,不知道从哪里交易来了一罐催泪瓦斯。
角斗场不会提供热兵器,毕竟那样的话就没有办法看到精彩的肉搏大戏了。然而人民群众的才智是无限的,很快就有人通过角斗士的一些特权,利用交易到的一些材料制造出了简易土炸弹和化学武器,虽然威力远不及军工厂里出来的正品,但是在冷兵器为主的决斗上依旧大放光彩。
恰斯卡一开始对此的态度是不悦的,认为这破坏了决斗的观赏性,但是在发现很多魔法少女反而喜欢这种加入了适当现代元素的角斗后,便决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仅在上场前对角斗士们做一番粗略的检查,确保没有什么太过离谱的自制品就行。
什么?你问定义离谱的界限在哪里?不好意思,只想痛痛快快看决斗的魔法少女对此并没有一个统一标准,管理可以说是极其混乱,全凭做检查的魔法少女说了算。这反而给角斗士们可乘之机,一步一步地进行试探,在规则的边缘反复横跳不亦乐乎。
不过这种情况也仅限于少数人——首先,会手搓炸弹和化学物品的人少之又少;其次,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掌握这些东西的人通常都将其视为最大的秘密和杀手锏掩藏得死死的,不让外人知道。想要交易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是也会极其困难,通常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大叔和少年在角斗场上关系不错,用同伴来形容并不为过——这种情谊在所有人都是潜在敌手的一对一角斗场上极为罕见——凭借对后者的了解,他知道那个化学课考试回回不及格的小鬼头不可能有手搓催泪瓦斯的能力。
所以解释只有一种:对方是通过诸如黑市一类的秘密渠道从他人那里搞来的催泪瓦斯,而自己则成为了这个杀手锏的牺牲品。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做出应对,从而获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倒不是因为大叔贪生怕死,而是因为倘若一场决斗不够精彩到令魔法少女满意或者出现刻意放水等情况,双方都有被处死的可能。
所以与其心慈手软冒着双方被处死从而双输的风险当一个舍己为人的圣人,不如顺从内心那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杀出去,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更何况,就像对方那个少年是为了妹妹才想要获胜一样,他这么拼命地厮杀同胞,也不只是为了自己…
红肿的眼眶已经满是泪水,将本就狭隘的视线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疯狂咳嗽的他虽然很想将全身的盔甲脱掉好好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但是却依旧抵挡住身体的本能,将护盾高举在胸前,脱离了催泪瓦斯的区域后警戒着周围的情况。
金娥丽丝的歌曲隶属于黑暗金属摇滚风,主题为绝望与怒火,歌词概要大意为一个被人类苦苦压迫逼到绝路的魔法少女,黑化转变为疯子并举起屠刀大肆杀戮的心路历程。
和代表着梦想、奋斗与友谊的高千果简直就是大相径庭。
此时的她在舞台上一边演唱一边跳舞,那双穿着渔网袜和皮革靴的美腿在空中不停翻转,做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各式空翻,虽然没有高千果那么专业,但是也激昂非凡。
观众席也已经陷入到彻底的狂乱,魔法少女们几乎人人都站了起来,在那里随着音乐的节奏宛如一群群鳗鱼一样摇摆和喝彩,甚至时不时出现了躲闪不及时的人类仆从被魔法少女踩死或撞伤的惨剧。然而没人在乎,没人介意,她们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舞台的金娥丽丝上,被后者深深地吸引根本就移不开视线。
甚至于连原本应该是主要内容的角斗都顾不上了。
该死…吵得耳朵都要聋了,根本什么都感应不到。
大叔一边警戒一边努力地眨巴着酸痛的眼睛想要尽快恢复视线,好锁定对方的位置。
要是周围还像之前那么安静的话,就可以凭借脚步声进行判断了。
他知道少年肯定现在在周围进行高速移动,寻找着能够将十字弩准确送入自己要害的时机,所以开始飞速退向角斗场的边缘地带,从而避免将薄弱的后背暴露。
糟糕!
少年也确实正如大叔预料的那样进行远距离的绕圈子,想要到对方背后精准无误地送出致命一击,但是在发觉大叔开始退向墙角后,意识到不妙,于是果断地瞄准对方进行射击。
嗖——
箭支破空的声音是那么地微弱,在有着至少120分贝的角斗场上仿佛滴入湖畔的墨汁一样不起眼,但是大叔却依旧凭借着直觉感知到了危险,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紧急调转盾牌。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十字弩射穿了没有举着盾牌的左手腕,黑箭支近红箭支出,直接将盔甲和骨肉一同穿透,飞溅出无数滴殷红的血液。
钻心的疼痛传来,让来自肺部和眼部的刺激都显得小巫见大巫。
啊——
大叔知道自己的左手已经废了。
但是这同样也是一个机会。
只见他一把就扔掉了盾牌,没有受伤的右手用了短短一两秒就扔了头盔并迅速解除身上重甲最外层的部分——上面设有能够迅速脱离的隐蔽机关——然后左手换右手提着短剑就冲向了少年。
十字弩的装填并不轻松,少年虽然努力进行了训练,但是由于前者是一个大号弩机,一次仍然需要十秒左右的时间,而且还得静止不动。
一对一的地盘并不是整个足球场大小的角斗场,半径只有二三十米。
因此这个时间已经足以对方冲过来杀掉自己了。
大叔也正是这么想的:利用这段真空期轻装上阵,迅速完成击杀!
泪眼朦胧之下,虽然只能勉强看清少年的轮廓,但是也已经足够了——那个只有一丝缝隙的头盔实在是视线杀手。
少年惊恐地抱着十字弩就开始逃跑,但是很快就被大叔逼到了死角,在之前他刚刚走进角斗场的入口处背靠着门板拼命拉动着十字弩进行装填。
舞台上的金娥丽丝依旧在放声歌唱,而且就音乐旋律而言已经进入到了顶点的热潮片段。
刚好也是角斗分出胜负的时候。
结束了。
左手的剧痛依旧在传来,眼睛和肺部依旧在火辣辣地疼痛,但是已经爆发出所有潜力的大叔意识到胜利就在眼前,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要将短剑插到喉咙里。
但是…
等逼近了以后,好不容易勉强看清对方的大叔发觉:少年在笑?
对方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架袖珍十字弩,目标直指那脆弱而已经没有保护的喉咙。
是的,决斗已经结束了。
对不起,亲爱的女儿,我大概是没有办法为你夺得冠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