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标题所说,这章是两更合在一起发布)
“一杯长岛冰茶,谢谢。”
冬葵从轰鸣的摩托车上跳了下来,走入眼前的齿轮酒吧。
齿轮酒吧并没有一个固定的营业场所,经常会随着主人一起在恰斯卡境内四处流动——考虑到这种时候来向日葵中学瞻仰金娥丽丝的魔法少女很多,因此本着赚钱的原则自然而然地暂时扎根在向日葵中学的大门口附近。
当然,是提前争得了学会生长姚可涵的同意?——包括学校在内以及周围的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全部都是她和生活委员刘月琼两人名下的私有财产,收到恰斯卡宪法的保护:未经允许,严禁践踏。
“好嘞~”酒店的主人阿薇瓦笑眯眯地微微鞠了一躬,背后的齿轮和发条开始马不停蹄地转了起来,不一会的功夫就准备好了一杯酿造精致的长岛冰茶,端到了冬葵面前。
“谢了。”
冬葵还没来得及将鸡尾酒送到嘴边,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头儿!头儿!”
“啊,恨竹,”冬葵对于自己助手的声音简直比自己的厕所还要熟悉,将酒杯放了下来,“金娥丽丝那边出什么事了?”
“金娥丽丝那边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事情。”
冬葵虽然由于之前接到了塔莫安在非洲的努比亚王国动武的消息,被迫去连夜开一会所以没有直接搜查金娥丽丝的宿舍,但是依旧布置了足够的眼线死死地盯着对方的宿舍,将一草一木全部尽收眼底不放过任何细节。
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绝对不能够直接放金娥丽丝走人,一边继续追查那个纸条的始作俑者的下落,一边分析着金娥丽丝拒绝搜查的动机——里头有鬼是肯定的,而问题是:这个‘鬼’究竟有多大多可怕?
这无疑导致了金娥丽丝的行程收到了很大的影响:原本预计这个周末在角斗场开完演唱会后就回银滨开学上课去,但是现在被冬葵堵住了以后,倘若离开必将迎来一番腥风血雨的搜身——自己的空间球肯定也不能幸免——于是经过了一番思索和讨论后,决定先窝在宿舍里头,和漠还有李信陵三个人一起思索着将这个棘手的婴儿赶紧处理掉。
当然,角斗场的演唱肯定还是要去的,既是因为如果失约势必会引发失望,也是因为现在银滨迫切需要自己出道后通过门票收上来的物资来让稳定秩序与让更多人活下来。
恨竹就是奉命一直盯着宿舍的魔法少女,同时也是管事的,其他成员发现了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和她报道,然后再由她决定是否告诉上司冬葵。
只不过恨竹来到自己上司,并不是因为金娥丽丝的事情。
“头儿…”恨竹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表情,“不是说过了么?像那种什么缉拿啊、查人啊等等这些事情,交给治安军去做就行了——再不济,让我去也可以啊,何必亲自上阵呢?”
“闲不住罢了,”冬葵晃了晃盛满冰块的鸡尾酒,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受到我那位刑警爸爸的熏陶,已经养成了奋斗在第一线的习惯——好不容易能有一个机会女继父业,我断然没有任何理由懈怠。”
“…”恨竹当然知道自己上司的父亲——虽然说对方并没有提过太多有关她父亲的内容,但是经常将自己在奴隶局之所以这么刻苦的原因归功于有一个常年和黑恶势力作斗争的家长身上——但是也对这种行为感到哭笑不得,“头儿,你可是奴隶局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位置啊,明明只需要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工作就可以了,何必如此操劳?甚至于做如此基础的事情?”
“恨竹,”冬葵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加入奴隶局。”
“因为我觉得恰斯卡是一个很棒的地方,”恨竹来到了酒吧旁边,对着一名长相秀气的白脸少年索要了一杯红粉佳人,“我在书上读到过,人类自从诞生在地球上以来,两百万年的历史,一直在努力地为自己的生存而生活而奋斗。
然而这当中,对权力和金钱的渴望与永无止境的贪婪蒙蔽了人类的双眼,使得他们开始对外扩张与征服他者,甚至剥削与杀戮自己的同胞——虽然到了现代,人类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叫做文明、道德和人性和外衣,但是一旦遇到咱们魔法少女,就立刻变回原型,化为了疯狂的野兽。
但是现在,恰斯卡创立了以后,我看见了一个乌托邦可以被建立的机会,一个人人都可以幸福美满地生活,没有战争、没有仇恨、没有饥饿、没有杀戮、互相尊重的大同世界。它是那么地近,以至于只需要再咬咬牙努努力就可以够到。
所以,我想加入到奴隶局,为了这‘咬咬牙和努努力’而奋斗,保护好这颗圣洁而脆弱的果实,直到乌托邦可以普照大地,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不公与绝望全部消灭——然后大家就可以手拉着手,一起快乐和谐地走向一个充满光明的未来。”
恨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是前后矛盾的,更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潜移默化之中已经将人类无情地开除了人籍。
但是你看那闪闪发光的眼睛里,可曾被半点隶属于成年人的邪恶与堕落所沾染?
只能说,半文盲比文盲更可怕——尤其是由于学识有限而错误解读何为乌托邦的魔法少女。
“没错,正是这样,”冬葵的学识是在自己的助手之上的,因此察觉到了话语里头的一些问题,但是那毕竟并不是重点,纠正出来只会把天聊死——反正对方那颗想要为恰斯卡奋斗的心是真实而炙热的,甚至于程度根本就不亚于自己——因此直接忽略,给予了赞赏,“我们作为奴隶局的一员,守护恰斯卡的治安、维持恰斯卡的秩序,是义不容辞的职责,并不能够因为自己是奴隶局的巡长而有所懈怠,更不能被舒适蒙蔽双眼,躺在办公室优哉游哉地看文件而不亲自走出去,走到基层里面去用自己的肉眼查看与制止各种潜在的隐患。”
“但是似乎我们的民众对我们的行为并不买账,”恨竹叹了一口气,将全息窗口打开,“网站上现在骂奴隶局的人越来越多了,说都是群侵犯魔法少女人权的恶鬼,要不是一直在压热度,大概早就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吧?”
“这很正常,”冬葵晃了晃自己的鸡尾酒,将其一饮而尽,“别忘了,我上台了以后究竟解雇了多少魔法少女,查了多少刑事案件,和苏帕伊的第三内务分局上级队长史密斯联合反了多少次腐,断了多少魔法少女的财路和空饷——恰斯卡想要我死的人那可是排队都得排半天的,她们在网上发帖混淆视线带节奏,肯定会引发一片跟风和混乱的。”
“可是,”恨竹的眉头紧皱,“我记得头儿之前和我说过的啊,说一定要掌握驭人之术,说要用萝卜大棒政策,一边用暴力进行威慑,一边给点甜头(详见两百九十九章),可是为什么在面对贪腐和刑事案件的问题上如此严苛,不惜动用暴力也不容许眼里掺和任何沙子呢?”
“因为一码归一码,”冬葵示意阿薇瓦多给自己来几杯,“恰斯卡现在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关头,就好像一个臃肿的胖子在走钢丝保证自己不摔入深渊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必须有人挺身而出,为了维护恰斯卡宪法的神圣而不可侵犯努力与奉献。
就拿今天我刚才处理的一起抓捕案件来说吧:一个魔法少女的哥哥杀了政府的公务员,毁坏了基建还将视频上传到恰斯卡最大的视频网站哩啤哩啤上,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一个人类杀了政府的人类和基建,按照宪法,除了审判与处决那个人类以外,还需要人类的主子出面来进行赔偿。
我就这么做的:直接动用武力将那个不服管教的魔法少女哥哥抓捕归案,然后将那个魔法少女罚了一笔巨款——按照法律,她不配合国家进行刑拘,所以还得往上加。
我现在依旧记得她那恶毒的眼神,以及那撕心裂肺的:‘你抓了我深爱的哥哥,我做鬼也不放过你’——相比今天之后,我就又多了一个敌人。
但是多了一个敌人又如何呢?恰斯卡政府的威严必须被竖立,恰斯卡的宪法必须得到维护,为此,牺牲我一个人的对外关系,是很值的。”
……
恨竹本来想告诉对方,自己今天在学校里听见了几个来参观魔法少女的窃窃私语,说是要集体到总督珂西娅和奴隶局局长芳心帆那里去哭诉和控诉上司的‘对待同胞的发指暴行’,但是现在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可能什么也不会改变。
“我总觉得,这么做的话,也会把那些市民们推到政府的对立面啊,”恨竹不希望看着自己敬仰的上司走上这么一条没有回头的路,还想要争取一下,“现在咱们不是在和军方暗中较劲互相争夺话语权么?虽然现在军方天天在享乐还没有什么实际行动,但是倘若她们利用了那些记恨头儿你的市民,恐怕…”
“你是不是以为,”冬葵说话了,声音平静得极其可怕,“只要我像奴隶局的前辈一样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贪腐不管空饷,就不会有任何事情,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乌托邦里过一辈子?”
“啊……”恨竹眨了眨眼睛,表示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
“知道为什么咱们政府和军方有矛盾么?”冬葵接过了阿薇瓦递来的又一杯冰岛红茶,一饮而尽,“不是因为权力,不是因为金钱,而是因为生活作风。”
“咱们政府的高管们,包括珂西娅、芳心帆、风凛那几位头头,都已经意识到了现在恰斯卡正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财政危机当中:高福利低税收使得政府的赤字空前巨大,再加上不能使用人类经济学家进行政策的制定,使得现在美其名曰的政府干预经济的凯恩斯政策其实就是纯粹的自由市场,政府无力干预,而市长被那些魔法少女巨型企业牢牢占据与操纵。
受到在恰斯卡那魔法少女私有财产在不违反宪法的情况下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条例,这些巨型企业不交任何税,反而开始挤占那些交税的纯人类企业,使得后者越来越萎缩,无论收多重的税都无法弥补政府的赤字——再加上中下层一部分人开始选择躺平,就算恰斯卡有八亿人类,也根本不够压榨的。
所以现在政府意识到,必须开始干涉市场,必须对那些魔法少女巨型企业进行操纵,让她们交税或者至少促进一下恰斯卡的繁荣而不是一昧地吸血,只进不出。
但是军方不配合。
她们依旧在贪污腐败,她们依旧在夜夜笙歌,她们依旧在醉生梦死——明明咱们这个乌托邦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依旧选择熟视无睹,在即将沉没的船上尽情地开音乐会,就好像根本不关心未来一样。
据说苏帕伊的秘密警察局长风凛在执行一项我根本不知道任何讯息的高度机密任务,说是如果成功,就可以成功扭转现在收不上税无法继续发展的颓势——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成功,但现在不会很快。”
“头儿的意思是……”恨竹努力地吸收着这庞大的信息量,想要试图从中分析与提炼出最是关键的线索,“哪怕是冒着得罪魔法少女的风险,我们也…必须坚定地将恰斯卡的宪法贯彻下去。”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我有一句更加简明扼要的话语,”冬葵喝着冰岛红茶,脸上浮现出一丝醉意,“反,亡政,不反,亡国。
如果我继续坚定不移地反腐治安,那么越来越多的魔法少女会被逼到咱们的对立面,和军方混在一起,直到最后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将我,乃至整个政府以暴君的名义推翻。
可如果我不这么做,政府选择对现在的情况视而不见,那么早晚有一天,恰斯卡这艘巨轮就会沉没在滔天的巨浪中,曾经的乌托邦将会变成地狱,曾经的天堂将会陨落,所有的幸福与美好就将化作虚无缈缥的空头承诺,成为吟游诗人嘴里无奈的叹息。
两个选择,一个通向地狱,一个通向地狱中的地狱,都终将导向一个不可挽回的结局。”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齿轮酒吧里,其他的魔法少女还在有说有笑干杯共饮,但是恨竹却感到一阵无与伦比的孤寂和恐惧感涌上心头,大热天却觉得手脚冰凉。
“头儿的意思…”恨竹已经嗅到了不妙的预感,小心翼翼地询问起来,“你明知道这么搞下去,早晚会变成恰斯卡的罪人,依旧选择这么做?”
“竹儿,”冬葵的声音是那么地祥和,却让听者如坐针毡,“倘若有一天,我要被作为审判的罪人与平息市民怒火的工具,请亲手将我钉在罪恶的十字架上,然后接过我掉下的火种,继续在这黑暗的旅途上前行,直到光明真正的到来。
当然,如果你办不到的话,也没关系——不是所有魔法少女都做好了一去不复返的觉悟,我只是觉得你作为跟随我最久的人,或许,只是或许,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会去寻找其他魔法少女作为我的接班人。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因为拒绝和害怕而丢了现在的饭碗:你是一个出色的魔法少女,一直在尽职尽责地完成所有的任务与工作,依旧是一个值得信赖与并肩作战的同事,所以…”
“别这么说嘛,头儿,”恨竹笑了起来——笑得是那么地勉强,那么地悲凉,“何必搞得这么悲壮呢?肯定会有不需要牺牲任何魔法少女就拯救恰斯卡的方法,肯定是有的,毕竟这里是乌托邦啊,是魔法少女的乌托邦,不是么?”
“或许吧,”冬葵没有反驳,而是顺着对方的意见点了点头,“或许有一个不用牺牲我的方法——不过在找到以前,我至少得先做好这样的觉悟,不是么?”
“放心,头儿,”恨竹抓住头儿的肩膀,手臂有些颤抖,“肯定有这样的办法的,头儿,肯定有这样的办法的——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无论如何也办不到将你钉在什么十字架上的啊…那不可能的,那是对于人格的一种侮辱,不是么?”
“或许,”冬葵不置可否地晃了晃酒杯,“但是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比自己的生命和尊严更加重要的事情,不是么?
比方说——为了你热爱的国家,献出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