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
沉默了几秒后，101号最终选择了拒绝：“我不会也无法做偷窃这种事情。”
“想开点，这不是啥的，”781号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几只小山高的丑陋恶犬，眼中没有丝毫惊慌，“对你来说，如果不希望人生唯一的价值就是拼命地刷题与做题，那就要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去探索新的天地。”
“我没有勇气，”101号的眼神非常暗淡，“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做题，做题，不停地做题，这甚至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可以让焦虑的我感到安心，仿佛只要一打开课本开始做卷子，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啊啊啊啊啊啊——”
流着口水的狗狗们看见了四桶黏糊糊的绿色物质后，兴奋地冲了过来，却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被特制的铁丝网拦住，发出不满的叫声。
101号被吓了一个哆嗦，惨叫一声后不由得倒退了几步，不慎被一块石头绊倒。就在她眼看就要结结实实摔一个大屁墩的时候，781号及时上前一步，稳稳地拉住了她。
“不用害怕，不用恐惧，”781号看着愣愣盯着自己的101号，两个穿着黑色乳胶衣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我会帮助你，我会陪伴你，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帮助你纠正你那父母给你灌输的错误意志。
再说了，你恨她，不是么？你恨莎薇，你恨她为什么抛弃了自己，所以，咱们是在执行正义的复仇，不是么？”
“我…”101号看着将自己搂在怀里的781号，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乱跳。
除了莎薇以外，她没有任何的朋友，唯一和自己沟通的父母眼中只有考试，来到向日葵中学后周围也全是进行霸凌的人，有一些人想和101号交朋友，但是发觉是个书呆子后又会再度离去，就像‘残忍无情地抛弃了自己’的莎威一样。
781号是唯一一个愿意说话和帮助她的人，101号很感谢她，但是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也就这样了：大概对方在发现自己除了做题什么都不会以外，就会像其他一些人一样疏远甚至嘲讽自己吧？
就像那个莎薇一样，明明和自己打照面，却依旧可以表现得像一个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一样，仿佛之前在避难所的那些时光根本就没有发生一样。
她还记得自己和莎薇一起玩耍的时光——虽然那会由于是战争时期，对于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地狱般的体验：没有娱乐、没有美食、没有网络、没有旅行，只能龟缩在小小的避难所里聆听各种八卦消息，对于以网络为生的现代人来说，这种倒退回上个世纪的生活无异于死亡和自杀。
但是对于101号来说，一个从小除了学习就没有任何业余时间的孩子，反而是最不受影响的——虽然说由于失去了学习的动力从而有了一段时间的迷茫，但是由于遇到了莎薇，在对方的笑容下开始逐渐找回自己，开始逐渐变得像一个人。
而就在她好不容易开始尝试着寻找人生的方向时，莎薇变成魔法少女了。
没过几天，避难所就被魔法少女攻克，里面的人类都被驱逐到集中营里，而莎薇则和她的家人们一起加入到了魔法少女军队当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刚刚升腾起的希望就这样消逝，101号和父母一起在恰斯卡开始了和战争前近乎别无二致的生活，区别仅仅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和学校：在来到恰斯卡中学以前，她爸爸找了很多关系送了好多礼，将101号送入到一个专门培养游戏程序员的机构里面学习，方便以后能够为魔法少女们制作各种游戏。
到头来，依旧变成了一个学习学习再学习的机器，没有任何变化——不，其实有一个变化。
那就是，101号已经见到了光明的一面。
她发觉：和人聊天原来是那么地有意思，一起玩各种小游戏原来那么有趣，原来生活也可以悠闲自在，不用一天到晚紧绷着神经耗费着脑细胞。
101号本可以一直默默地忍受父母的期望，当一个苦闷的做题家下去的——如果她未曾见过光明。
更不要说，那个光明还将她抛弃了。
在教室里见到莎薇的时候，101号很想质问，她很想冲过去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勇气却是她所最是缺乏的东西，结果除了站在远处幽幽地看着对方进行各种脑补以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不觉当中，她的心智已然扭曲如蛆虫。
而现在，看着搂抱自己的781号，101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会如此之快，但是这确实让她找回了战争时和莎薇一起相处的那段时光。
准确地说，是想起了某个特定的记忆：幼小的莎薇紧紧地抱住自己，瘦小的胳膊环绕着腰部，脸上是无比灿烂的笑容，稚嫩而未发育成熟的声带用最大的力气喊出‘最喜欢姐姐了！’
此时此刻，和彼时彼刻，又是那么地相像。
“别管我了，”101号咬着牙，最后还是选择挣脱了对方的拥抱，“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我恨她？是的，我恨。我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么？是的，我想…
但是，我办不到…只要脑海中一想起莎薇的笑容，那个纯真无邪的样子，那个抱着我喊最喜欢我的烂漫…”
她猛地提起了粘稠的铁桶，将其倒入了旁边一个导管里，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固液混合物在重力的协助下缓缓流入了食槽，而那些一个个长得宛如车祸现场的丑陋巨型恶犬们也扑了上去，疯狂地抢食起来。
“谢谢你的好意，781号，但是我已经决定了，要好好地学习下去！反正，老师已经不是已经说了么？只要成绩足够优秀，自己的号码就可以晋升，成为前100名当中的一员，然后成为精英学生，享受更多的资…”
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因为781号突然凑了过来，然后一把将对方抱住，就这么开始了kiss。
101号的脑海一片空白。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将对方推开：“你，你要做什么？！”
“我喜欢你，”781号非常直球地做出了回答，“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起成为魔法少女，摆脱这悲惨的人类身份，过上不需要担心学习，不需要担心生命，不需要担心食物的幸福生活。”
“和我在一起吧，”781号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将脸贴了上去，“和我一起奋斗吧，我承诺，我会保护好你，我会将你从你那邪恶的父母手中将残破不堪的你拯救出来，我会温暖你那颗麻木而冰冷的内心，我会带着你领悟，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美好…”
101号愣愣地站在原地，随后缓缓地向后退去：“抱歉，我，我不懂这些，别说现在是早恋的年龄，而且女孩子和女孩子什么的在一起…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定也不奇怪，”781号的目光是那么地坚定，“将早恋视作洪水猛兽的你爸妈是落伍而守旧的，女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更不是什么新鲜而罕见的事情，甚至于是大自然当中的一个规律…我答应你，我会守护好你的，请相信我。”
“抱，抱歉…”101号的身体浑身颤抖，“我…请给我一些时间…”
“我会一直等你回复的！”781号对着101号转身逃跑的方向大声喊道，也不管对方究竟有没有听见。
她的大嗓门吸引了两个正在操场上打羽毛球的魔法少女学生，不过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这里后就不再理会。
眼瞅着对方已经跑完，781号转过身来，将剩下几桶绿糊糊全部倒入导管，完成了每日的饲养工作。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够里面那些公交车一样大的狗吃的，不过不是需要被自己所操心的事情。
781号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以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互相交叉地摁在一起。
一个半透明的全息窗口在她的眼前展开，附带着一个简短的倒计时：
“距离向辻文子提交上午监管日志的截止日期还有三十二分钟，务必注明任何目击到的异常信息，如有隐瞒，将受到严惩。”
781号的手指在空白的光屏上犹豫了几秒，随后缓缓打出简短的一句话：“一切正常。”
半夏激昂的广播回荡在操场上空，那么地刺耳，那么的吵闹。
781号看向了101号逃离的方向，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湿巾纸，恶狠狠地擦起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