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像军方那样，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吧？”
鸮能够品味到对方的感伤，为了将其减缓，便开始寻找开解的办法：“现在咱们恰斯卡里头不是有很多刁民么？被总督的高福利政策惯坏了，什么都不愿意付出只想一心躺在每个月的福利上花天酒地，对经济虽然有刺激作用，但是自身却没有任何产出。更不要说还很容易闹事，有一点点不满就会去问责官方。
让这些人老老实实地沉浸在虚拟世界的海洋里，不也挺好的么？”
“呵呵，确实呢，”隼擦了擦眼角泛出的泪花，“稳定嘛，对于一个社会来说，稳定和同志才是最重要的嘛。”
“想开点，”鸮一时半会判断不出来对方究竟是在说实话还是在反讽，“想开一点，隼，这并不是绝对的坏事啊。
“我虽然没有办法真的明白你为什么如此痴迷于地球外面那黑暗而冰冷的宇宙，但是我知道如果想要往外开拓绝非容易的事情，需要极其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就算现在有了一个烟树智乃大大节省了运输成本，但也仅仅只是其中一环罢了，还有很多其他方面需要投资需要研究需要很多很多魔法少女科学家付出大量的心血。
我能够明白，如果让军方把整个恰斯卡都变得玩物丧志，塔莫安的威胁先不谈，至少亲爱的那想要殖民整个太阳系乃至扩充到全银河系的宏伟想法就会变得举步维艰--但是，至少那样做了以后，社会就可以变得稳定很多呀。”
她伸出一只手，感受着背后阳光的照射：“现阶段来说，恰斯卡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经济危机和信誉危机：提供给平民的福利太多，其中大部分又是没有产出的好吃懒做之徒，少部分开那些个娱乐店也都不愿意交税，简直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当然，这事情归根到底是总督创立恰斯卡时候那‘绝对不向魔法少女征收一分钱’的豪言壮语了——如果军方的vr设备能够得到推广的话，那么至少可以让那些零产出的民众们降低消耗，转移她们的注意力，让她们整天泡在VR设备里面少闹事。
无论如何，都是能够导向增加社会稳定的结果——恰斯卡现阶段最需要的，难道不就是稳定么？唯有将各种各样的危机全部解决了，那么咱们政府就可以进一步巩固统治，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怎么说呢，我知道亲爱的你非常想要离开这个地球，前往遥远的宇宙，但是毕竟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还是要一点一点来啊。不是么？”
鸮自己已经被这套感染力强悍的言辞说服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凡事都慢慢来，一步一步走，总会迎来最是想要的结局，不是么？
但是隼的表情抽动了几下，显得她并没有受到受到影响。
“我的祖国，东方最是强大的国家，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赶上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么？”
面对隼突然的话题转移，鸮显得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你刚才不是说了么，他们闭关锁国，拒绝同先进的科技接触并将其利用啊。”
“你知道，”隼抬手揉了揉眼睛，显得有些疲惫，“那些统治者，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唔，我能够想到的理由，也只有愚笨和昏庸了，”鸮噘了下嘴，“以及，守旧势力的过于强大，使得改革的步伐无法得到推进吧？”
“不，那些统治者其实一点也不昏庸和愚笨，”隼一脸勉强地笑了起来，就好像看着一张差一分就及格的成绩单的学生，“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他们太聪明了，太机敏了，才会导致这样的悲剧。”
……
鸮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震惊住了，以至于一时半会竟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对于统治者来说，什么更重要？”隼的声音开始拔高，变得愈发激动起来，“是新的科学和技术发明，还是能够维持当下统治的稳定？”
她没有等鸮将答案说出来，因为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是统治的稳定，是自己家族世世代代都能够在国家最是顶级的位置坐下去直到流芳百世。
近代的西方，自然是从新的科学技术中获利了，但是它们又经历了什么？风起云涌的动荡，连绵不绝的工人起义，资本主义的兴起，以及一个又一个被送上了断头台的君主。
如果你是统治者，在意识到了外界发生了变化后，你会希望吸纳那些所谓的先进技术么？不，你不会，而且你会变本加厉地将那些科技全部禁绝，不允许社会发生任何的变革，让民众们继续过着原来那样一成不变的愚昧生活，这样一来就可以继续安心统治下去了。”
她停了下来，粗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命令着房间里的AI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实际上是一颗漂浮在半空中的硕大水球，被她一口就吞到了肚子里头。
而鸮则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军方这样大力推广VR设备，其实是为了巩固社会的统治和稳定？”
那，那是好事啊！
她想将这句话说出来，但是又看见了心上人眼中的黑暗。
那即使被阳光照耀，也无法穿透进去的纯粹黑暗。
“我讨厌稳定，我讨厌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生机的社会，”隼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是面对自己最是信任的恋人，她终究是毫无保留地讲出了最为真实的想法，“我知道军方这样的做法是有利于恰斯卡的统治，和政府的利益一致，但是我不想这么做，我不想看见一个沉浸在虚拟世界中停滞不前的恰斯卡，我不想看见一个对于充满未知的广袤失去了任何兴致的恰斯卡，我不想看见一个过了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以后，依旧是在地球上原地踏步的恰斯卡。
我不想做那个聪明的家伙，我只想当一个纯真的傻子。”
“别别别别太危言耸听了啊，”鸮感觉有冷汗在从背后渗出来，被乳胶衣自带的清扫功能给扫除，“你这话越说越极端，小心让局长听见了…把你当成叛国罪的！”
她还刻意扫视了一下周围：这个房间里应该没有装**吧？
“无所谓，”隼的声音就和她周围的宇宙一样没有任何温度，“如果凤凛和珂西娅她们选择了去用VR设备维护社会的统治，而不是去为了进取为了改革为了更先进的社会，那么恰斯卡和我，就再也不需要彼此了。”
“淡定淡定，一定有一个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鸮连忙堵住了隼的嘴巴，同时的脑海里诞生出了一个绝妙的想法，“咱们可以不要走那么极端的路线嘛，完全可以中庸一点：就是将魔法少女们分为两种，一种就是现阶段恰斯卡绝大多数那种只消费不产出的吸血鬼，另一种是愿意上进愿意为了梦想而奋斗的魔法少女，将前者们扔到那个虚拟的世界里醉生梦死，将后者们悉心培养成为能够放眼未来进行开拓的先驱者。
如此中庸之道，不就可以既保证了社会的稳定，又能够引领恰斯卡前进么？”
“说得没错，”隼点了点头，“这样做，确实可以两者都兼顾，既能够维护社会的统治，也能够让恰斯卡继续进步。”
“所以我说嘛，”鸮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不要太极端，太极端嘛…”
“可是这样的恰斯卡，不是我想要的恰斯卡，”隼下一句话就直接泼了一盆冷水，将对方直接浇了一个透心凉，“只被少数精英把持的恰斯卡，是错误的，是畸形的，是违背了那美好乌托邦基础的恰斯卡。”
她挣脱开了鸮的怀抱，但不是因为嫌弃，而是要为了接下来的演示做更大的动作：“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完全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人类来说，让人类的工人们为魔法少女创造一切财富，让人类的技术工为我们定期维护VR设备与增加各种新的内容，让人类的科学家们为我们探索宇宙、殖民太阳系、走出银河系。
然后呢？然后我们魔法少女，又该做什么呢？”
“…享乐就可以了啊，”明明穿着极其保暖的乳胶衣，可是鸮的牙齿在打颤，仿佛一丝不挂地置身在三寒天下，“只要，只要每个人都能够过得开开心心，不就是最为完美的乌托邦了啊。”
“是啊，”隼的声线里已经没有任何感情，而旁边的全息窗口则转变成为一个动物，“在工厂里面被圈养的猪，不也是这样的么？
明明应该优于人类的魔法少女却变得和猪一眼别无二致…这样的魔法少女…还是高人类一等的魔法少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