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15号觉得，某种程度上，或许和人一起尴尬坐在房间里，比出去面对那些黑影更加让自己饱受折磨。
更不要说对面是自己一直害怕去面对的校园欺凌受害者16号。
她想张口，将对不起从嘴里说出来——或许是因为人之将死，良心终于可以压倒恐惧的缘故——但这个词却一直卡在嘴边，迟迟无法吐出。
现在，究竟还是什么样的因素在阻止自己呢？
16号看着欲言又止的对方，但也仅仅只是静静看着。
她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也不妨碍自己猜一猜。
可是，猜出来的结果，会是自己想要的么？
哪怕是…
“我的名字，叫做…”
她听见了一个名字，一个外国名字，爸爸妈妈如果还在，一定会觉得这个名字很怪，甚至还有些滑稽。
16号摸了摸耳朵，上面并没有挂着耳机，自然也没有即时翻译功能。
那么，为什么能够毫无障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我的名字，是…”
她扫了一眼用杂物塞得满当当的门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啊，真好听呢。”
15号有点开心，感觉话题终于打开和拓展了：“原来，你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呢。”
她搜肠刮肚，试图找点华丽而高级的词藻，结果蹦出来的依旧只是“好听”这样平平无奇的句子。
“嗯…”16号沉寂了片刻，“过了这么久了，终于知道了室友的名字，真好呢。”
“真好呢。”
15号附和了一下：“能够，呃，知道你的名字，而且还是这么好听的名字，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她盯着对方手中的银色修真手枪：“而且，你大概也不用再担心13号了，也挺好的，不是么？”
尬聊。
硬着头皮聊天的结果，就是气氛越来越尴尬。
而且随着外面枪声和惨叫的持续衰减，背景音的愈发微弱只会将气氛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当然，这样的氛围不会持续多久：一旦中心地带的人都死光，那么无论隐匿得多好，仅剩的两人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可能有一点意外。
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期盼着最后一刻的到来，干净利索结束这一切。
“13…”一听见这个数字，16号的身体就开始微微发颤，本能地做出防御反应，脑海变得一片空白，“别…就别再提…她了…”
以至于不慎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好在保险还没解除，没有任何擦枪走火的误伤事件。
“啊，好，好…”
15号的脸色迅速升温——直到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在对方伤口上撒了盐。
没有经历过同学霸凌的她，恐怕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
一楼传来了木板地板的吱呀声——很轻柔，但确实能够听见，或许是一只翻箱倒柜的老鼠，亦或只是木板本身出现了质量问题，但更大的可能是，有黑影进来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似乎已经可以听见生命倒计时的钟声响起。
“那个…”15号看向16号，“我，我，我很高兴认，认识你…”
不知道是因为过于恐惧还是紧张，说话结结巴巴。
16号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可能原谅13号，原谅那个将自己踩在头上的人。虽然现在还没有那个勇气对对方举起手中的枪械，但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13号，还有助纣为虐的14号，17号和18号。
但是对15号的态度…
很复杂，只能说很复杂。
15号没有欺凌她，或者说从来没有主动加害她，虽然很多时候被13号强迫霸凌自己，但通常下手很轻，而且事后也会尽量补偿——来到这个噩梦般的世界里之前，就为没有吃到午饭的自己偷偷送了点食物。
但是15号同样也没有伸出援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站在远处静静旁观——虽然不是冷眼，而且面露不忍，但依旧让人难以接受。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站出来，帮帮我？
16号觉得，这个想法很自私：对方和自己无亲无故，仅仅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而在太空城里要死要活地学习，没有任何帮助自己的必要。
然而每当她被13号踩在脚下，被捆绑起来忍受玩具的侵入，被抢夺走辛辛苦苦才完成的作业和项目，怨恨就都涌上心头。
不仅仅是对13号等人的怨恨，也有对15号无动于衷的怨恨。
如果我们一起联手…如果我们能够一同合作……明明就可以反抗13号的暴政，能够像好好地生活和学习。
而现在，13号虽然大概率已经死了，但心里没有任何痛快和开心。
自己又应该，如何面对15号？
她知道，自己可以逃课，可以选择不面对，在沉默中迎来灭亡。
可是……
明明自己，好不容易结束了战争生涯的颠沛流离，好不容易获得了能够钻研天文学和火箭的机会，好不容易体验到了失重的美妙感，明明感到一扇探索科研的大门正在朝自己开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迎来这样的结局？
16号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对她而言，生活质量底下，或许会默默忍受，但当自己寻求知识的道路遭到封锁，无异于当头一棒。
“你会将这个机会把握住么？”
隼大人的低语再度于耳畔旁回响。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16号对15号伸出了一只手。
她最后选择了放下，但不是因为原谅，而是为了不留下任何遗憾。
“啊…”15号一愣，然后有点开心地握住了手，“嗯，好的，好的~”
“回去以后，咱们组建一个互帮互助的学习小组吧，”虽然和对方握在一起，16号感受到的，也仅仅只有乳胶的光滑和摩挲感，“一起学习，一起进步，成为优秀的科学家，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遨游。
然后…扫除所有的障碍。”
“嗯嗯，没有问题。”15号知道，这大概率只会是奢望，但是在美梦和幻想中沉醉，或许也能够安慰面对生命尽头的焦躁和不安，“扫除，所有的障碍。”
她的心也开始变得坚挺起来。
外面，木板的吱呀声愈发接近，恐怕是黑影马上就要到了。
16号拔出袖珍手枪，关掉的保险，在沉默中对准了房门。
15号抓住了她的肩膀，呼吸几乎停滞。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