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陪我一起玩小汽车好不好？”
“姐姐，我饿了，想吃冰淇淋——求求你了嘛，就一根，就一根，真的就一根啦。”
“姐姐，那是什么呀？在天上飞还发出呼呼的声音呢！”
“哇，姐姐，快把我放下啦，好高好高感觉自己要摔下去了。”
“姐姐生日快乐！这是我花了一个下午做好的贺卡哦，希望你能喜欢。”
“姐姐该吃药啦——欸小心点呀，你的身体太弱了，别摔了！”
“姐姐，一起来在外面放风筝吧，医生叔叔说活动一下身体也对病情有所缓解呢。”
“呐，好想这么一直蜷缩在姐姐的怀抱里一辈子啊，最喜欢，最喜欢姐姐了。”
……
坐在椅子上的亚冯谭面无表情地一张一张浏览着手机里的照片，凝视着那笑得那么灿烂而纯真的自己和姐姐，另一只手默默地摁着头顶的军帽。
明明是五六年前的事情，却感觉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无比清晰。
如果没有那些愚昧无知自诩为高等生物其实根本管不好内心野性的人类同胞，何以至此？
自从知道了魔法少女的存在后，她不知道在睡梦中已经祈祷过多少次，希望自己能够被精灵龙选中，这样就可以许下让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重新恢复如初的愿望——不光是姐姐，还有实在受不了打击导致心脏病复发从而离世的母亲。
品味绝望能够提升自己被选中的几率么？可是这样的绝望自己明明在那个时候已经体验了很长的时间——从一开始被抓走，到之后躺在病床上凝视着天花板数格子，连最基本的日常生活都需要别人的帮忙才能维系——但是直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的结果。
雪上加霜的是，自己曾经崇敬的战争狂人金娥丽丝现在告诉自己：就算是被精灵龙选中，也绝对不能够许类似的复活愿望，否则就会有极其可怕的后果。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奇迹，哪怕是魔法少女。
如果说以前还算是有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的话，那么现在连这最后一丝光明都已经消失不见，随着夕阳一起彻底沉入了地平线以下，迎来无尽的黑暗。
不…
这个结果，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一定有，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姐姐复活的，让那个自己最喜欢的姐姐复苏的方法。
但是说出这个事实的对方是自己的偶像，这么一盆冷水泼下去感觉心都要凉透了。
真是纠结…我究竟应该怎么做……
“哥哥，哥哥…请，请不要离开我！”
一侧传来的低沉的喃喃声，却是旁边躺在病床上的克娜塔西娅正闭着眼睛，在床上一边左右蠕动一边说着梦话，让被打满石膏吊起来的右腿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虽然那个哥哥是个让自己瞧不起的败类，但果然，还是羡慕下属依然有着自己最亲的亲人呢。
“啊————”
然后金色长发少女就猛地睁开了眼睛，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开始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醒了？没事吧？”
金色短发少女收起了手机，拿起一个小凳子放在病床的柜子前面，然后自己站了上去。
“啊，没事，”抬起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克娜塔西娅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是气色已经比之前好上了不好，“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不要紧的。”
“来，喝点水吧，”虽然已经踩在了凳子上，但是娇小的亚冯谭依然被迫踮起脚尖才能抓住暖水瓶的把手，然后倒了一杯温水，“医生说你的右腿粉碎性骨折，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只要老老实实呆在床上静静修养就可以了。”
“谢，谢谢…”金色长发少女吃力地抬起右手，本来想接过玻璃杯，却被对方一把摁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将一个吸管插在杯子上，然后放在她的面前开始了喂水，“那个，呜，我自己来可以的。”
“你太虚弱了，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睡一觉，”看着床上脸色越来越红的克娜塔西娅，金色短发少女如是说道，“肚子饿了么？护士正在为你煮泡面，一会应该就能送过来。”
“啊，那个，请问尊敬的…”金色长发少女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询问起来，却被对方一把打断，“我好像对你说过吧，不用加那些繁琐的敬语，直接叫我名字。”
“啊，好，好的，那么亚冯谭，请问我的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他还一切安好么？”
“尽管他伤害了你那么多次，甚至还差一点把你打死，你也依然对他念念不忘么？”
“是的，因为那不是哥哥的本意，”克娜塔西娅先是强行压下有些哽咽的声音，然后露出了坚定的神情，“哥哥以前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哄我睡觉、教我画画、带我出去玩、为我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甜点，是我最是喜欢的亲人！所以，所以我现在才想尽一切的办法，救救我的哥哥，努力让他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远离战争，远离痛苦，远离魔法少女。”
“这样么。”
亚冯谭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托着自己的腮帮子略微思索起来，然后询问道：“那么，你对造成你哥哥PTSD的魔法少女，以及对拒绝提供任何工伤补偿的我们伽马区，是什么样的看法呢？实话实说就行，不用害怕，也不用恐惧我会对你怎么样。”
“没有任何看法，”金色长发少女苦笑着摇摇头，“我已经累了，我已经很疲惫了，这个世界想发生什么就发生什么吧，都已经与我无关了，我想要的，仅仅是能够和哥哥一起重新过上像以前一样平静的生活，就很心满意足了。”
“非常简单朴素的愿望啊。”金色短发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克娜塔西娅轻吮了一口水，露出一个充满温暖的笑容，“什么都不用担忧，什么都不用烦恼，快快乐乐地和自己的亲人度过每一天，这难道不就是最幸福的人生了么。”
确实。
如果自己能够选择的话，在没日没夜的肃反和杀戮中不断刺激着兴奋而扭曲的神经，以及和姐姐还有父母一起到一处宁静的乡间过着与世隔绝的小日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那些战前看来根本就不曾引起她注意的日常，现在反而成为了最是宝贵而渴求的事物。
真是绝妙的讽刺啊。
“你的哥哥现在还在自己的屋子里头呆着，我的其他下属们已经帮助他把物资什么的都送到了，甚至治疗了之前冲突造成的伤口，接下来的日子，就看他是怎么造化的了。”
“那个，请，请允许我明天再和自己的哥哥见上一面，可以么？”
金色短发少女挑了挑眉毛：“我理解你想要救你哥哥的心情，并且不打算干涉你的行为，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没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的床的。”
“我，我可以自己坐轮椅的，不会再麻烦尊敬的…啊不，不会再麻烦亚冯谭的，”金色长发少女楚楚可怜地祈求起来，连带着声音都显得有些发嗲，“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保证能够安抚好自己的哥哥，让他笑着迎接未来，不会再添任何麻烦的。”
“……”
亚冯谭很想拒绝，但是看着对方那梨花带雨的面庞，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将其说出来。
虽然自己和她，一个是手上沾满鲜血的肃反参谋，一个是拼命干活供养家人的平民，但是本质上却一点也不大相径庭：希望能够将自己最是亲近的那个人，从死亡/疯子的深渊里给重新拉回来。
说到底，她们都还是孩子，即使已经被这个魔怔的世界所沾染，但是依然保留着内心最是柔软而无邪的一面。
“好吧，我知道了，明天上午九点我就来找你——这不过这次，我要和你一起进屋，省得你哥哥都在那里发疯——上次要不是动作快，你可能已经没命了。”
“啊……”
金色长发少女突然想起来了：之前哥哥对着自己痛下杀手的时候，一个白色的小球突然飞出将铁棍变没，然后又自动拐了一个弯回到了红发少女的腰间。
难道说……
“那个，请问，金和银，她们都是魔法少女么？”
“看来你确实察觉了，”早在金娥丽丝动手的时候，金色短发少女就知道这个事情是瞒不住的，所以之前才会试探性地询问对方对魔法少女的看法，“嗯，是的，她们都是魔法少女，和我的父亲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
“要是我也能成为魔法少女就好了，”克娜塔西娅闭上了眼睛，用甜甜的声音轻轻地说道，“这样我就可以让哥哥长出双腿重新站起来，并且还能消除掉灰暗记忆，借助丰厚的物资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啦！”
要是也能成为魔法少女就好了…
真的会更好么？
亚冯谭想起了金娥丽丝在离开医院回别墅之前，对自己的一些叮嘱和警告：
“魔法少女不是福音，而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