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看着摆放在面前的几个行囊,亚冯谭瘫坐在椅子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妹妹,你需要的所有书籍都已经打包整理好了,”抱着一大摞书的‘克娜塔西娅’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将它们放入旁边的行李箱里,“主人已经等待很久了,我们要尽快跟随她们离开,为上任银滨市做好准备了。”
“别叫我妹妹,”金色短发少女的声音显得阴郁而刻薄,“你不配当我的姐姐。”
“虽然不是很清楚你为什么对我们有着如此大的火气,”金色长发少女身体冲着着书架,脑袋却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回头看着房屋中央的小萝莉,“但是这是主人的命令:寸步不离地呆在你的身边,并努力和你搞好关系。”
“这其中并没有强制要你当我的姐姐甚至称呼我为妹妹,”夕阳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给亚冯谭身上紧致的军服镀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芒,“虽然一开始金娥丽丝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最后尊重了我的选择,将这条撤销掉了。”
“我们相信,使用这具身体原先和你的关系,是能够尽快和你友好相处的最佳方式。”
“这么做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们,就像厌恶那些低劣而藏不住内心**的人类一样,”金色短发少女正了正头顶的军帽,将自己的脸庞彻底潜藏于阳光的阴影之下,“我的姐姐,我的两个姐姐都已经死了,你们虽然占据着姐姐的身体,有着她们乃至母亲的记忆碎片,但说白了还是没有感情的伪神,字典里根本不存在‘爱恋’这个词,自然永远不会明白我和姐姐之前的关系。”
她一把站了起来,然后狠狠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哦对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们不配克娜塔西娅这个名字,从现在起就给我改名成为海雾(Hive,即蜂巢思维的英文),并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是我的女仆,而不是我的姐姐。”
“很有文艺气息的名字呀。”
一个沉稳而浑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然后一个穿着军服、胸前挂满勋章的老人踱步走入,微笑地接话道:“记得以前你就很向往大海,明明假期里已经订好了去看金字塔,却还哭着喊着要改行程去看地中海。”
“…这只是英译罢了,别想多,”将海雾放下来的金色短发少女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所以请问城防军司令在我离开之前还有什么要下达的命令么?”
“叫我一声爸爸,好么?”斯图科特温和地笑着,将头顶的军帽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我现在不是以大校的身份和你对话,而是以你的父亲。”
“……”
亚冯谭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怅然若失地看着墙壁上的钟表。
“你终究还是成为一名魔法少女啊。”
大校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并激活了全息屏幕。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抱着你那迂腐而古板的观念死活不放手。”金色短发少女看也不看自己的父亲一眼。
“难道希望自己的女儿健健康康成长,快快乐乐地生活也是迂腐而古板的观念么?”斯图科特微微提高了自己的嗓门,然而语气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一丝的生气与愤怒,“难道当一个举止优雅、品行优良的淑女也是一件有错的事情么?”
“问题是那不过是一个乌托邦式的空想!”亚冯谭狠狠地捶了椅子的扶手,竟是直接将其砸出一个大窟窿,眼泪也在同一时间夺眶而出。
“如果是战争以前,这自然无可厚非,但是那些畜生不如的混蛋那么残忍地对待我和姐姐,将我们刚刚开始的人生就这么毁掉了,我又凭什么让那些恶狠狠伤害我的野兽好好地继续过日子,然后让自己一天天被那时的噩梦经历与回忆所折磨?
我之所以现在勉强公事公办肃反任务而没有像战争时期那样彻底暴走,也不过是因为内心里有个盼头,有个虚无飘渺的愿望,希望能够借助精灵龙的能力让姐姐复活。
现在金娥丽丝已经告诉我了复活的奇迹并不存在,甚至于已经通过血淋淋的例子将其证明,将梦境彻底地化为虚无!
我很幸运地在彻底绝望以前遇到了克娜塔西娅充当我的新姐姐,并且头一次体验到了浪漫的恋爱体验。然而就算是如此,我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田园牧歌般的生活,顶多白天规规矩矩肃反晚上再开开心心和亲爱的她一起生活,不至于变成一个彻底失去感情的魔鬼。
但是现在她也死了,在我的眼前被那个叫什么米伊蕊的魔法少女给一枪打死了!那我还剩下什么?除了你这个唐吉坷德式的古董空想家以外还有什么?!”
“你还有我们,”一旁静静围观的海雾突然上前了一步抱住了声泪俱下的金色短发少女,用没有感情的语气插起话来,“主人特别吩咐了我们,要好好地照顾好你,不允许任何差错。”
“你给我起开!”金色短发少女疯狂地挣扎起来,然而身为伪神的金色长发少女不动如山,依旧是用那宽大的胸膛紧紧抱着前者,“像你这样没有感情的玩意顶多只能当一个女仆和打杂的,根本就不能像姐姐那样和我互相弥补灵魂的创伤与空缺!”
“你只是一个孩子啊,”斯图科特缓缓地坐了下来,用低沉而略显悲伤的声音说道,“就算是现在这个世界已经魔怔而疯狂,就算是你被那么多的不公所伤害,你也值得一个温馨而快乐的童年,大人们的事情交给我去解决,复仇的事情交给我去解决,不健全的法律无法完成的事情由我亲手私下解决——这些担子本应属于我,而不是你。”
“你的好意我是知道的,”放弃了挣扎的亚冯谭将头扭到一边,不看屋里的两个人,“出院以后,多少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可以听到你在卧室里的动静,一边打电话咨询律师如何才能重罚那些嫌疑犯,一边反复做着手枪的拆卸与装填,平日里照顾床上失去四肢的我也是枪不离身,想必是在等待着一个复仇的机会。”
“所以为什么要在安装好义肢的那一天偷走我的配枪前去杀戮呢?”大校的语气虽然依旧平静,但是眼睛已经开始微微泛红,“将血腥的复仇交给身为男人的爸爸我又有什么不好呢?”
“所以我才说你是一个老古董啊,”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依旧被海雾抱在怀里的金色短发少女闭上了眼睛,却依旧无法阻止眼泪的潸然滑落,“姐姐和母亲一个受不了周围人的冷暴力自杀,一个悲痛过度心脏病发作去世,我在这个世界上也只剩下你了。而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成年人,所以如果做出那样的暴行肯定会被关到监狱里要么死刑要么一辈子都出不来,我也将彻底失去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
所以,与其让…让爸爸你这个笨蛋来,还不如让我这个已经被毁掉的人来,反正我的内心已经死去了,手上背负点人命也没有任何关系的,加上本就是未成年人,按照法律顶多扭送到少管所里死不了。”
“我的女儿啊……”
虽然被叫了爸爸,但是斯图科特脸上没有任何欣慰,而是有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过去将对方轻轻搂在怀里,金色长发少女则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首先我要说一声对不起,爸爸当时沉浸在过度的悲伤和怒火中,一心想着豁出一条命杀光那些败类为你报仇,没有和你促膝长谈,没有倾听你的内心,仅仅只是请了心理医生却忽视了自己的作用。爸爸欠你一个道歉,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其次,爸爸确实是笨蛋,因为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情感从而显得有些冷漠,但我还是要一遍又一遍告诉你,爸爸永远地爱你,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失去一切,你还有爸爸我作为坚实的后盾。
我在战争期间那么努力地晋升,不惜杀死海量的反对者,建立一个高压而恐怖的统治,背负着暴君的骂名,也是为了用手中尽可能大的权力为你创造一个美好而和谐的环境,尽可能地模拟战前的温馨与平静——虽然很遗憾没法拦住你前往军事学院进修甚至成为肃反参谋,从而让一切的努力都显得有些白费。”
“……”
虽然只是一个可以轻松挣脱怀抱的普通人类,但是亚冯谭却没有像之前海雾那样进行挣扎,而是选择接纳了对方,默默地眨着眼睛,感受着父亲久违的温暖怀抱。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时隔这么久再一次面对父亲的自己已经手足无措,纵然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出,却都卡在了嗓子里难以启齿。
“虽然爸爸很希望你能够做一个快乐的女孩平静度过一生,但是也知道你的内心已经不像外表那么稚嫩了,必须完全放开手脚任你飞翔了,”斯图科特抽吸了一下鼻子,轻轻拍了拍女儿瘦弱的后背,“不过我还是对你有两个小小的要求:
我希望你能够一直记得,不论发生什么事情,爸爸永远是你的避风港,如果在银滨市呆不下去,欢迎随时回家。
我希望,你能够尝试着和这个蜂巢思维伪神好好地相处,如果它们不懂感情,那么就由你来负责教会它们何为感情;如果它们不明白你深爱的两个姐姐与一个母亲对你的重要性,那么就由你来负责告诉它们那些究竟有多重要——这个努力,或许会成功,或许是失败,但是我真切地希望你能够至少勇敢地尝试一次,努力而主动地将那残破不堪的灵魂得到救赎,而不是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能够敞开你心扉的人。
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