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11月1日
一
9:00
一
艾布特在街边的椅子上坐着,将身子紧缩。
秋日在筹安本城之中从不直接显现,这里没有田地,又少见宽敞到足够吹进大风的街巷,向上的天空也逼仄狭窄,又被灰色所填满。
但是很湿很冷,正如他不久前所遭遇的一切那样,足够把人冻僵,冻死,冻成面容扭曲成一团的非人样子。
失去了那身厚重的灰绒衣后,艾布特才发现自己连身像样的冬装都未有。
伤药花去了他仅剩的那点钱财,现在他连半个面包都买不起,只能徒然忍受着饥饿,等待着中午天气稍热之后再想办法。
回家嘛……,这样又怎么回去……,艾布特能想到那些同乡人会对如此狼狈回来的自己说出什么,而自己更是无非反驳。
“快点快点!国王大人的队伍要过去了!”街上的行人们高喊着,并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向同一个方向快步而去。
艾布特对国王并没有什么概念,就和绝大多数的空国人一般,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存在,处于他们的头顶之上。
因为天生所受的教育,让他们要对国王畏惧且服从,所以他们便畏惧且服从,就像是被长久圈养的狗,在听见投放吃食前摇响的铃声后就流下口水。
有烟料燃尽后的灰飘落,混在薄雾之中难以察觉。
他的视线往下,看着被雾遮掩,形象不清的人们,带有些许嘲笑的意味。
他继而往清尽余灰后的烟斗里填进新的料子,从昨天开始他就抽的很凶,一份接着一份,将房间内盛灰的瓷缸都填满。
“丑亥,今天是11月1日了。”普雷克在点燃料子,待其飘烟时说道。
丑亥站在他的侧后,与往常同样的侍立着,或许今后也是如此。
“就在那里。”普雷克往远处一指,“他们正从那个大门下经过,受到欢迎,坐上马车,一路伴随着卫荷那个蠢货到达他的宫殿之中。”
白烟开始稍稍飘起,与灰雾混淆一团,全然分辨不清。
“这就是最后了,丑亥,我是说对他而言最后的舞台,真是好笑,到了这个时候我居然同情起他来了。”
叼起烟斗,深吸,而后缓缓的吐出。
“我害怕。”丑亥说道。
“害怕什么。”普雷克并不疑惑。
“………。”
“喂,丑亥,不回答我的问题可比僭越严重的多,你一直明白吧。”
但也并非命令。
“……老板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并不一样。”丑亥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您知道了什么,却不与我说,所以我感觉有些害怕……。”
普雷克看着他,安静的抽吸着烟料,就这样让时间流逝。
远方的大道上,金碧辉煌的车队在身着礼服的仪仗骑兵们护卫之下,往白塔之下前行,而执着乐器的队伍则吹奏起来,向筹安的居民们宣告。
欢庆的时刻到了。
音乐伴随着风声,传入普雷克耳中时便只剩下些许片段,完全不成曲调。
“这是我的错。”普雷克用自己坚硬的鞋底有节奏的踏着,补上了乐曲中漏缺的片段,只是并非同样的歌了。
“还记得我们在伏特加市的时候吧,在那里,我遭遇了一位十三冠。”
吐出了一口烟气。
周转在马车中已吸了三支烟,弄得这狭窄的空间中充斥着苦涩呛人的气味。
不过与他同车的许不允自然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
“筹安城中的法术禁制,真是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许不允撩开窗帘一角,看见了包围在车队周边的人们,他们的眼中满是敬畏,羡慕,贪婪,迷茫,空洞,灰色,绝望,令他想起过去自己在战争中所见的流民,但这国家并非身处战争之中。
许不允继而将目光投向这大道的尽头,那针似的白塔是那样的醒目,让人绝无忽略的可能,和其他所有的时计塔一样,在记忆中刻下痕迹。
但在另一个视角之下,在术士们的视角之下,时计塔.辰简直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存在,它是那样的庞大,混沌,又圣洁,就好像是触及天穹的巨树,它的每一条枝叶都足以抵达大地的尽头。
那闪烁的魔网从整个国家,从整个世界汇聚到此处,形成了令人无言的河流,而这河流又再从此处流动,奔向整个世界。
最初的魔网发源地,最初的环法师诞生之地,环会的总部,其存在本身便已经是世间最宏大的术式,并在几千年的供养之下肆意成长,逐渐要将整个世界包裹。
“哈,但许兄你也没见有受影响嘛。”周转笑说道。
“如果那个系统针对着在下的话,在下也没可能抵挡。”许不允说道,“或许只有十二单中的上五人可以作到。”
“而我们今晚正是要将这个国家倾覆。”周转用指头弹去烧尽的灰。“用你们无国人的话说,正是逆天而行。”
许不允点头,将窗帘重新拉好,这马车内提供照明的法器便立刻亮起,提供合适到奢侈的照明。
乐手们仍旧吹奏着。
不远处,同处末尾的另一列马车之上。
“还有不到一天。”哈拂微眯着眼,稍稍让自己放松下来。“远柏,离结束只有这么一点时候了。”
“哈拂你好像有点紧张诶。”赵远柏回说道。
她今早吃的很多。
“啊……,嗯,没错。”哈拂点头,“我也担心其他人的事情能否顺利。”
“如果不顺利的话,我会带你逃出去的啦!”赵远柏做了一个展示肌肉的动作,但仍旧是纤细的样子,“呜,还有周转哥和许不允先生啦,不过他俩肯定能自己跑掉的吧。”
哈拂闻言微笑,赵远柏看着他此时的表情,感觉到某种陌生。
不过这并不坏嘛,赵远柏心想,比最开始的时候那种表演的笑要好多了呢。
“我担心的是这个国家会陷入战乱。”哈拂而后说道,“这个计划本来就是为了防止整个空国陷入内战才制定出的。”
“就像是为患者做手术一样,用精巧的柳叶刀去削除那一小块的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