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了一夜，终于停了。
芙蕾雅熬了一晚，没有睡着。
好几次伸手放在罗兰的脖子上，她都想眼一闭，心一狠，用回风斩把这货的脖子给剁下来。
“混蛋……睡得那么香。”一夜没睡的她挺着一双眼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啊额——”
左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左侧脖子，上面的伤口在魔族强大的恢复力下已经恢复如初，看不出任何伤口。但昨日的疼痛似乎依旧存在，令她印象深刻。
咬我脖子干嘛？这货是狗吗？
就算你要魔族的体液来帮助对抗身体的特殊反应，干嘛不直接让我……
反正都有过两次了……
感觉胸口憋着一股闷气，她起身向门外走去，心中像是打翻了调料瓶一样复杂。
踩在露水青葱的草地上，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感觉肺部终于畅快了许多。无意识地四处漫步，她发现了正在洗漱的老珍妮。
这老女人也起来了？
“早啊芙蕾雅。”老珍妮拿着打了一盆干净的温水，正准备把毛巾往里面拧，看见走来的芙蕾雅便打了个招呼，“起得真早，看你的样子，昨晚没睡好吗？”
“没睡好，”芙蕾雅面无表情地凝聚出一团水球来洗漱，“真多亏了某个混蛋。”
“哎呀……”心虚的老珍妮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心道那个东西自己是不是放太多了，“一整晚都没睡好吗？”
“一整晚都没睡。”
糟糕！那东西效果太过了吧！
老珍妮惊讶地捂住嘴巴，满是心疼地看着芙蕾雅，思考片刻后，转身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过来。
“嗯？”芙蕾雅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没事。”老珍妮满是关爱地看着她，沾了沾她那个干净的水球，拧了拧毛巾，接着缓缓把白净的毛巾贴在她的脸上摩挲，“别动，我帮你擦擦。”
芙蕾雅也懒得拒绝了，熬了一夜，现在的她又累又困，有个人服侍自己感觉也挺好的。
她仿佛想起了前世自己还是魔王的时候，有人做好美食给自己端来，有人服侍自己穿戴，有人为自己整理宫殿……
那些人面对自己的时候表情是什么样的？
她回忆了一下，感觉那些家伙的脸好像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机械而麻木。他们愿意为了魔王献出生命，但是对自己却没有一丝感情。
抬眼看了面前这个人类农妇一眼，对方麦色的面庞上带着温暖的笑，棕色的眼眸里盛着重重的关心，眼角密布的每一道皱纹都装满了慈祥。
洁白的毛巾在自己光滑的脸上不断摩挲，湿润而温暖的纤维划过每一寸僵硬的皮肤。
她觉得对方手中拿的不是一条刚刚打湿的毛巾，而是刚从金秋麦田里拿出的稻谷，揉碎了正午耀眼的阳光，温柔地抹在自己脸上。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原本空虚的心里好像被塞进了某种不知名的东西。
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感受过？
芙蕾雅不懂，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对方面前，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面前这个人类农妇的每一个动作，眼睛一次也没有眨。
“别傻站着了。”老珍妮收起毛巾，摸了摸她的脑袋，“饿不饿，我等会儿给你做一点乔纳金果派吃。”
芙蕾雅摇了摇头，但想了想，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点了点头。
“我去生火。”芙蕾雅摸了摸鼻子，转身向厨房走去。
看着芙蕾雅清丽的背影，老珍妮心中产生了一丝愧疚，她悄悄走到河边，从怀里掏出剩下的一些粉末，心疼地看了几眼，然后用力投掷出去。
“算了算了，年轻人的事情，他们自己处理吧。”
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布袋，向着远方飘走了。
……
老珍妮这次做的是焦糖乔纳金果派，分别由酥皮、酥心、内馅组成。
“首先将面团加入油与面进行适当地**，变成一个薄而大的面皮。接着将酥皮包上酥心，擀开，折三折，再擀开，折三折，再擀开，折三折，再擀开。”老珍妮耐心地进行操作，芙蕾雅仔细地在旁边学习，“乔纳金果2个半，去皮去核，切片约0.5厘米厚。拌入1/4杯糖，2大勺酸果汁，1小勺调料。”
芙蕾雅的眉头微微皱起，有些吃力地记住这些步骤。
“把派皮材料分成2份，每份分别擀薄，一份铺在派盘底部，用手轻压使之服帖。”老珍妮的手在桌上巧妙地进行操作。
“接着倒入内馅，在派皮边缘轻刷水少许。”
派的表面被刷上了清水，泛着诱人的光泽。
“第二份派皮铺在上面，压实2张派皮的接口处，去掉多余的边脚。”老珍妮拿出小刀，将边角切开。
经过老珍妮熟练的操作，略微完整的乔纳金果派形状出现了。
“在上面用刀扎洞，透气用，刷蛋液，入炉烤至金黄就好。”
完成一切前置步骤，老珍妮把果派的样品交给芙蕾雅，后者小心翼翼地放入烤箱。
“耐心等吧。”老珍妮的温暖的笑容像盛夏的阳光一样，“做事情只有耐心，才会有结果。”
“太慢了……”芙蕾雅伸手对准烤箱，侧目问道，“不如我用魔法让它快一点怎么样？”
老珍妮拉住了她的手，微微摇头，认真地说：“那样就不好吃了。”
“为什么？”芙蕾雅不懂。
“精心准备，耐心等待，最后得出的结果才是最令人惊喜的。”老珍妮露出一个充满故事的眼神，“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样，不管结果如何。”
等待的过程果然很枯燥，芙蕾雅看着火炉中的木柴不断烧得通红，然后闪着火星接连崩裂开来，化成灰烬。加柴之后，又是这样无聊的重复。
好几次，她都想偷偷往烤箱里加入魔力，促进那玩意的烹饪。但是想想自己之前心急做菜，做出不少怪异的食物之后，还是忍住蠢蠢欲动的双手，趴在桌上闭目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老珍妮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不小心睡着的芙蕾雅揉了揉酸麻的眼睛，“时间到了？”
“嗯，打开看看吧。”
芙蕾雅缓缓走到火炉之前，带上厚厚的麻布隔热手套，拉开滚烫的火炉。
热气升腾，扑面而来。
她随手把气体扇走，看见火炉内金黄可人的果派，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小心翼翼地将其拿出，放在桌子上，她转头看了眼老珍妮。
“你先尝尝吧，”老珍妮微微一笑，“小心烫。”
芙蕾雅拿出餐具，耐心地切开果派的一角。小刀在按下去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阻力，仿佛切下去的是刚刚凝固的奶酪一样。金色的果派上有着点点焦黄色的酥皮，切开的口子满是流心的酥黄。用心把这份小小的果派放进自己的碗里，芙蕾雅觉得像是将小小的幸福装进自己心中。
她将留着酥黄流心的果派放入口中，津液与唇舌缓缓将其包裹，像是化开一样顺进肚子里。
“好吃……”她感到很意外，不解地看着老珍妮，“明明是普通的食物……”
明明是普通的食物，为什么味道比自己前世吃过的那些魔界上等食物更加美味。
“用心做出来的东西，当然好吃。”老珍妮将沾满面粉的手洗干净，忍不住又摸了摸芙蕾雅的头，感受着她柔软的毛发，“记住步骤吗？以后要做给罗兰吃哦。”
谁要做给那个蠢货勇者！
让那个混蛋吃土去吧！
本想这么凶狠地告诉这个人类农妇，芙蕾雅提起一口气想要开口，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芙蕾雅避开对方的目光，眼神犹豫了一下。
“哦。”
她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