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洛兰森林的上空散落,晶莹的结晶在森林中蔓延。
牛头王乌塔萨和毒猫王托克西克各自带领着自己的族人,踩着深深的积雪,一步一步地往西北方前进。
自从教会派人对它们进行剿灭之后,它们各自的族群,已经十不存七了。
此时,它们才真正明白人类的力量。
太弱小了,实在是太弱小了……
如果能够再强大一些……
毒猫王拖着带伤的身体一晃一晃地往前走,用着虚弱的声音向乌塔萨问道:“这次,我们要完全放弃世代生活的家园吗?”
“不是放弃。”乌塔萨的头顶仅存一根牛角,另一根在战斗中被人类砍下,虽然那个砍下他角的人类已经被他撕成碎片,但是重新长出牛角也要一定的时间,他摸了摸象征耻辱的牛角,沉声道,“这次的忍让是为了将来族群的存亡,我听族人说过,西北方有一个叫做比克马尔的试验场,虽然这个试验场在二十年前已经关闭了。但是据说这些年有一个反人类的家伙正在秘密做着实验,那个家伙经常对教会的人出手,看得出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和那个家伙联手……”
托克西克往身后看了一眼,身后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族人,一个个都带着伤,带着茫然,带着无助。
“到了再说吧。”它犹豫了一下,“我的族人们都太累了,需要先休整一下,和人类的战争还是先搁置一下吧。”
乌塔萨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长叹道:“确实……我们的族人经历了这次的灾难,恐怕已经丧失了和人类战斗的勇气。”
“教会太可怕了,人类……太可怕了。”
托克西克低垂的目光完全没有任何战斗的欲望,声音微弱。
看着身边这个曾经傲然无比的猫妖头领,又想到了之前被教会剿灭的惨状,想到了牺牲的族人,想到了逃亡的经历,乌塔萨仰起头,朝天一吼。
“哞——”
……
……
……
雪落在格林村的一处木屋的屋檐上。
老珍妮将已经洗干净的被子摊开,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好。
即使回到格林村已经3个月了,她还是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日子。
有些冷清,有些孤独。
搓着因为清洗而发僵的手掌,她希望这些茧子之间的摩擦能够生出一些热量。
“天气越来越冷了,也不知道罗兰他们怎么样了……”
朝着蒙德城的方向望去,那里被一片丘陵遮挡,看不到具体的样貌。
她看了好一会儿,仿佛目光穿透了无数山丘,定在了千米外的某人身上。
收回远眺的目光,她拉起木盆的一角,将已经冰冷的水倾倒在小沟里,接着用已经有些劳损的老腰撑着身体,双手握住木盆的边缘,一步一步地将其往屋子里拖着。
没有了年轻人的帮忙,体力活对她来说有些困难。
终于到了屋内,她关上门,将寒冷的空气隔绝在外面,有些放松地呼了一口气,她正准备点燃壁炉的柴火取个暖。
“啊,忘记了……”她看着壁炉内仅存的几根木柴,有些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腰背,“取暖的柴火还没砍呢,那个罗兰啊……”
下意识喊出的名字卡在了喉咙间,老珍妮自嘲地咧了咧嘴角,埋怨着自己的记性有点差了。
重新推开门,冰冷的空气唰地扑在她的怀里,她觉得此时外面的空气更冷了一些。
“唉,冬天真是麻烦。”她走到院角,将卡在木桩上的斧子拿起来,从地上捡来一根厚厚的木柴,放在木桩之上,“麻烦啊~”
双手握住斧柄,往木柴的中间劈去,干硬的木柴被利落地一分为二。接连劈了好久的柴,她将一垒柴火端进屋子里。
看着燃起的火焰,她松了一口气,将已经冻僵的手掌放在壁炉前。
“暖和了,暖和了。”呼出的雾气和金灿灿的炉火让她的心缓缓平静下来,转头看着正在焖烤的烤箱,她砸吧了下嘴,想到了某个最贪吃的家伙。
他们身上带的钱不多,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吃得怎么样?要不要下次去蒙德城的时候给他们送点东西?
送点东西可能不是最重要的,上次去他们住的地方看了看,实在是太破旧了些,那地方能住人吗?
要不让罗兰他们放弃参加那个什么考试吧……
唉,大概不行,他已经为这个考试准备了很久了。而且告诉了他父亲的事情后,他也不大可能会有心思再这样平淡地过下去了,何况还有勇者这样的天命。
静静地看着壁炉中不断跃动的黄色火焰,往日的画面慢慢在她的眼中浮现,那是罗兰还没有魔力觉醒前的日子。
裹着襁褓的婴儿、刚刚落地的幼童、牙牙学语的小孩、调皮机灵的男孩、外向好奇的少年、痴呆阿巴的傻子……
流年般的记忆绕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那个双手持剑,挡在巨怪之前的背影上。
很帅气的模样,一不注意,就让这孩子长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一个可以保护家人的男人。
从当初牵着她的手撒娇,到如今可以为了寻找家人背负使命。
摩挲着泛着老茧的手心,老珍妮的脸上浮现出微笑,暖暖的火光倒映在她的面容之上,她回味着自己的微不足道的骄傲。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老珍妮往壁炉内加了一把干柴,接着起身开门。
“是你啊。”她看到了老熟人,热情地将他引进屋内,“要喝茶吗?”
罗恩村长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腼腆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屋内有些冷清的摆设,开口道:“呼——屋外的雪真够冷的……罗兰他们还在蒙德城吗?”
“是啊,还在蒙德城,他说想参加那个魔法学院的考试。”老珍妮将铁制的茶壶放在炕上,点燃了炕内的柴火,“呵呵……年轻人嘛,有些想法挺好的。”
“哈哈哈,挺好的,挺好的,毕竟是你的儿子嘛。”罗恩笑了笑,手上放在手上,交错摩挲,“新年节日的时候,他们会回来吗?”
“那个时候刚好结束考试,他们不回来还能做什么?”老珍妮拿来一撮茶叶,倒进茶壶内,“他们倒是敢不回来。”
“能回来就好,我也放心些,你毕竟四十多岁了,生活上一个人总有些不方便。”罗恩将手放在嘴前,咳嗽了下,“平日里有什么需要麻烦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身为村长,我也有为村民服务的义务。”
似乎是察觉到了话中的某些暗示,老珍妮被逗得笑了起来,她一只手放在炕壁上,另一只手放在腰间,面色带笑地回道:“还没放弃呢?”
反正那人没回来。
“你别瞎说。”罗恩双手放在胸前,脸上有些发红,“我只是正常履行村长的职务罢了。”
“村长还有这样的职务?”老珍妮将已经烧热的茶水倒进两个杯子里,放到托盘上,呈了过来,“不是跟你说了嘛,没必要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你要是有心追别的女人,现在早就成家了。”她指了指微黄的茶水,“小心烫熬。”
罗恩将手放在杯壁上试了试温度,抬眼看了老珍妮一眼,抿了下嘴道:“这不用你管,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老珍妮已经见识了这份几十年沉淀下来的固执,这个罗恩实在如同一个顽石,怎么劝都劝不动。
其实你当初要是再帅一点,我就考虑你了,可惜呀……
茶水已经到了可以饮用的温度,罗恩将这杯有些苦涩的液体吞入腹中,舒畅地吐出一口白气,直起身子说道:“差不多了,我就来你这里看看,时间不早,我也回去了。”
“这么急?”
“也不急,只是现在格林村大家伙都刚刚回来,我打算一一过问一下。”他看向老珍妮,“所以我今天真的是在履行职责,没有骗你。”
“哈哈哈,好吧。”老珍妮点了点头,看了眼屋外飘扬的雪花,又看了一眼已经工作得差不多的烤箱,犹豫了一下,叫住了正往屋外走的罗恩。
“怎么了?”
“你不是说要履行村长的职责嘛,正好我有个忙,你帮一下吧。”老珍妮走到烤箱旁,将烤箱门打开,顿时,暖洋洋的烟气飘起,香喷喷的味道溢出,“这个果派做多了,你带半个走吧。或者……你也可以吃完再走。”
罗恩看了一眼露出似笑非笑表情的老珍妮,吞了吞口水:“那我吃完再走吧,饭点时间,村民们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先不去打扰他们了。”
“仅限吃饭,别想太多。”
老珍妮点了点话中的意思,将那份热腾腾的果派呈到桌子上。
看着这份热腾腾的果派,一丝喜悦攀上了罗恩的嘴角,似乎觉得屋外的雪花也不再寒冷了。
至少,和她吃上一顿饭了。
挺好的。
……
……
……
雪堆在蒙德城的一处教堂屋顶的十字架上,凑成了一个十字。
“钱差不多够了。”
玛丽躺在自己的床上,数了数小木箱里存了十几年的钱币,心里有些小小的激动。
“嘿嘿,足够我省吃俭用一年了~”
她将小手握成拳头,在空气中挥了挥,皱着可爱的鼻子,想象着面前就是那个可恶的基利安神官。
“哼,不让我参加入学考试,做梦吧你,我偏要!不要以为身为神官就可以管我了!谁要一辈子当一个保姆任由你使唤,谁要当一个修女服侍什么破光明神一辈子,真是的,那些呆在教堂和修道院的家伙们都是被洗脑的傻b吧,外面的大好世界不去看看,整天窝在一个地方带着。”
“学会了魔法,到适合去魔法师协会那里注册一下,整个大陆还不是任我逍遥~”她美滋滋地畅想着之后的人生,“到适合再遇到一个帅气的同伴,哦不,两个,三个,好像太多了啊……没关系,我全都要!嘿嘿~”
“玛丽呀——”
“你能不能把我名字叫对啊混蛋!”玛丽朝着外面不耐烦地吼道,“又干嘛啊!”
“我这次真的叫对了,”基利安的声音有些委屈,“你晚饭怎么没做啊?”
“哎呀,不吃一顿还能把你饿死不成?”玛丽将小木箱收好,不耐烦地朝外面走去,“真是的,真是的!你身上那点脂肪难道不能帮你顶一顶吗……”
……
雪落得更快,堆得更密。
夜幕随着雪落下来,宁静又随着晚色覆盖在大地上。
在这片巨大的雪被之下,不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做着黎明到来之前的最后一场梦。
老珍妮梦到了那颗乔纳金果树,梦到了熟悉的人。
牛头王乌塔萨在一棵巨树下闭上了疲惫的眼睛,毒猫王托克西克靠着它的身体,两个家伙都梦到了曾经族人们安宁生活的时光。
玛丽抱着枕头,梦到了自己跟一个帅气的男伴在外面冒险。
而在一间破旧的旅馆内,罗兰看着怀里睡得很沉的芙蕾雅,久久没法入眠。
伸手轻轻抚摸那团雪白的长发,他心中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怅然。
3个月了,这个家伙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怪异迹象,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很正常的人类了。那之后还要做什么吗,难道就一直这样呆在她身边,确保她不会做出伤人的事情吗?
其实这家伙当初在格林村搞得那个婚礼还是不伦不类的,如果按照帝国法律根本不能算数,因为至少要有一个神官作为见证人才行啊。所以真正意义上,自己和这个家伙也不能算作夫妻,既然不是的话,自己又有什么义务一直呆在她身边呢?
“唔……别抢我吃的……”
芙蕾雅的嘴角砸吧了一下,眉毛微微蹙起。
罗兰忍不住,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再说吧,说不定考试之后,我可以对你用一个新的称呼。”身体也不知怎么的,完全本能地在芙蕾雅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魔王芙蕾雅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