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行至人声嘈杂的工地时,随行的马夫便搬来脚凳,躬身敲窗,米兰达这才推开车门,第一个下车,而后慕清也跟着下车。
一出马车,便可闻到扑鼻而来的尘土味与散发奇异味道的搅拌味。
抬眼望去,一地正在忙碌的男人们,他们正光着黝红矫健的上半身翻滚着泥浆与搅拌物,而旁是堆积如山的白褐色长方体石块,正随着一台简易的齿轮吊架,一点点向已经初具规模的墙壁上吊,数个手脚敏捷地的石匠正在石块的衔合处倒上一层灰褐色的搅拌物,再合力将石块夯在其上,反复用脚踩蹦,以检验是否坚固牢实。
那些糊糊应该是类似混凝土的东西,慕清顿时来了兴趣,上前抓了一把,放在手里搓了搓,顺道嗅了嗅其味。
其中成分构成基本与地球的差不多,主材料都是由砂、碎石、水构成,但外加剂与掺合料的水泥,明显不一样,细嗅隐隐可以闻到一股草木灰的味道。
他蹲在地上,抬头瞅了一眼正在与米兰达讨厌还价坚决抵制当工头的叶歆,希望得到身为专家的解释,打灰、搅拌、盖大楼!她最在行了!
“叶专家,这是混泥土吗?怎么感觉不大对啊~!用这种东西砌墙牢不牢靠啊!别到时候给整塌了!”
“问什么?别以为抓了一手的元素周期表,就不用出力了!!等会贫民窟的人口登记和招收员工,看不累死你个臭小子!”
叶歆见他们几人都被安排了工作,也不好推辞,只得朝小人嫉妒性的啐了一口,便和米兰达相伴去检验工程质量了。
而慕清与奥伯伦的工作都在工地的外围,奥伯伦与狄妮亚主负责拆迁贫民窟内剩下的破旧屋舍,他则负责登记常驻人口与善后安置,一个小小的拆迁机构就这么东拼西凑的搭建起来了。
“果真是能不花钱,就一毛钱都不花,不愧是你~抠搜精-米兰达!”
“几乎每个人都物尽其用,用到了刀刃上~这得省去多少钱啊~!”
他一边感叹,一边晃晃悠悠顺着满是石头碎渣的小路,来到了人头攒动的街口。
见无数衣衫褴褛的人们正围着一顶临时搭架小帐篷,吵得不可开交,便打算掉头就走,谁知,帐篷外围的两名负责秩序的士兵,见状立刻上前堵住他。
“大小姐,命我等等阁下很久了,这里的居民还等着登记呢!您不能走!”
被抓现行的慕清不好意思挠挠头,一脸尴尬:“我这不是看你们维持秩序太忙,准备去要些茶水,给你们解解渴吗?!”
“阁下,大小姐已经在帐篷中备好茶水,请您立刻开始工作,待会我们还要招收女工呢!”
“好吧~”果然,这女人一卖萌拨撩,准没好事!怪不得她在车内暗示我要努力工作,到时候给‘奖励’,感情是把我丢进烂摊子里处理纠纷了,就凭这些人刚才那股吵闹的劲儿,想必彼此间矛盾不小。
不是家长里短就是自家有多大你家有多大~你占我家棚子的地,我就占你家的菜园~你偷过我家的菜,我就偷你家的存粮~等等贫民窟内很常见的矛盾。
毕竟,平常连吃穿都不能满足的贫民们,这会受了大小姐的恩惠,不免心生底气开始与曾今发生过矛盾的邻居们起争执,试图借着大小姐的威势清算往日的恩怨。
慕清在士兵带领下刚向帐篷内挪了两步,便见人群涌动,孩提哭闹声沸起,叫骂声呵责声不绝于耳,几名力气大的,直接拨开人群就跪趴在地,往慕清腿边爬,一边爬一边声泪俱下的哀求。
“贵族老爷啊!帮帮我们吧!那个刀口舔血的黑帮老大‘野狼’不让我们登记,即使登记了也得写他的名字~根本不打算给我们活路啊!我们一家三口平常饭都吃不饱,哪是那些黑帮人员的对手啊~!”
“杰克!老爷来了,我看你能神气多久,你霸占我女儿,抢夺我房屋的事,我这就告诉老爷们!让他们主持公道!你就等着牢狱之灾吧!臭杰克!”
入耳全是哀求与控诉,见如此混乱的情形,慕清眉头一皱,侧耳对士兵说道。
“枪戟给我~”
“呃~好的,阁下!”
入手便是兵刃厚重感,他单手拎起近乎两米的枪戟,挥出一道半月的银色弧线,立刻吓退了正在靠近的贫民们。
但呼啸而过的破空声依旧未绝,带起阵阵风卷,直至他周身都笼罩着缭乱的银光,平常连兵器都未接触过的贫民们,哪受得了这般凌冽的枪舞,吓得魂不附体不敢吱声连连后退,生怕那枪戟一个露风对着他们劈下来。
“啧,生疏了~毕竟不是拿手兵器~”见周围安静了下来,慕清立即收势将枪戟扔回给士兵,扫视一遍不敢上前的贫民们,责令道。
“我这个人呢,很讲究规矩,你们如果排着队来,一一登记,那么矛盾,我能给你们解决,就给你们解决,但是!~”他顿了顿口气顿时严肃起来。
“如果你们依旧乱糟糟的一起说,很抱歉,我不会为你们解忧也不会给你们登记,到时候别怪我心狠手辣让你们睡大街,没有房子住~”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排好队伍,有一个人敢插队,直接扔出去!”贫民们听状立刻挤到一起推搡着,开始逐列排队。
“我说的扔出去,是扔出西尔瓦伦!让他完完全全的当一个‘自由民’!所以明白了没有!?”
慕清这一番枪戟表演加严词厉色的警告彻底震住了蠢蠢欲动的贫民们,见他们神情木讷地微微点头不敢吭声,便横刀立马坐到帐篷内的长凳上,拿好纸笔,向卫兵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第一位!一号家庭~丽萨!”
在士兵的朗声宣读中,第一位皮包骨头干瘦无比的中年女性便颤颤巍巍来到帐篷前,向士兵与慕清躬身致意。
慕清看了一她一眼,见她满鬓银发污头垢面,大夏天还裹着一张污迹斑斑的桌布,见其行为尚有礼节,不免心生怜悯用和蔼地语气低声询问道。
“丽萨女士是吧?家中目前尚有几口人?靠什么工作谋生?”
“是的,我是丽萨~尊贵的老爷~家中以前还有两女,但目前……就我一人了……谋生……靠……”她神色悲情,用极小的声线结巴了半天都说不出来后几句。
“女士,您不必惊慌,也不必悲伤,这里没有黑帮,只有体恤领民的领主士兵,有什么委屈与仇恨,可以尽数吐露出来,我虽不能保证所有害你的坏人受到惩罚,但可以保证,那些害死您两个女儿的恶人,必将受到牢狱之灾!”慕清事先曾从米兰达那里解过这里的状况,大抵摸清了这个受黑帮与马帮控制的贫民窟,人命是何等卑贱,花季少女惨死这种事屡见不鲜,更别提她一个白发苍苍寡居的老人,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加之之前米兰达砍死了身为罪魁祸首的屯所所长,这无疑给这位老女士打了一剂强心剂与希望,艰难地苟活,等待着曙光的降临。
“是汉森~呜呜~!是马帮的汉森~他那天带着数人在夜里强行闯入我的家中,将我的大女儿昆娜、小女儿文娜侮辱后残忍的……呜呜,求求您了,贵族老爷!帮帮我!!”温言的劝导与严肃的保证,立刻将这个干瘦女士的心理防线摧毁,她泣不成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颤抖,直至连站都站不稳,跌坐在地上哭泣哀求。
“我明白了~女士!”慕清眉头紧皱起身致意,立刻转身向两名士兵吩咐。
“去把那个叫汉森的男人抓过来对峙,顺便把附近屯所里的士兵们全叫来~恐怕以后这些日子都将是如此,招工的事情……我们另开一顶帐篷,安排好时间,其他的全都……”
“还有,去请一位德高望重的提尔神官过来,我们!将有一场硬仗要打!”
“明白!我们尊敬的肖·格里芬大人!吾等士卒为您效命!!”两名士兵立刻踱步立正,望向他的眼神之中全是钦佩与折服。
见士兵们奔跑而去,他再度坐下,朗声道。
“下一位!”
原本以为只是轻松简单的登记人口任务,现在看来……他意难平!
“砰”远处轰然倒塌的屋舍掀起一阵灰尘烟雾,正随着和风缓缓飘来,他巍然不动的坐在棚舍内,任由灰尘染头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