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还好跑得快,本杰明那家伙,一点儿都不留情面,扔那种叫做手雷的东西,完全不带犹豫的……好歹也一起相处过、愉快玩耍过那么久,真是个狠心的混蛋……”
同一时刻。
距离本杰明二百米开外,隔壁街道的另一间房屋里。
望着刚才自己三人呆着的、此时已经几乎变成废墟的屋子,亚伦使劲拍着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杰拉尔和道格拉斯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过了几秒钟,才幽幽开口了:“我们为什么不打过去?杀死本杰明,这片街区应该就能夺回来,也能给爱德华一个重大打击。”
“且先不说本杰明是不是那么好杀的,他的魔法造诣,据我的情报,前两年研制出魔法沙盘的时候就已经摸到了大魔导师的门槛,真要拼了命、这小半个街区都不够他一个人毁的,别提他现在有多厉害也是个未知……他基本没有亲自动手,只是派自己的人出动,说起来也已经够给我情面了。更关键的一点,你们心里也都明白。”
亚伦转过身,依旧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即使费老大劲儿杀了本杰明,我就能反败为胜了么?这片城区里,可不止本杰明一支,负责破坏和战斗的小队啊。”
他摇头叹息着:“五十支?一百支?或者两百支?前两天的时候,我的人还能统计清楚抵抗我们的小队数量,现在早已经数不清啦。这还没算上,杜隆塔尔和他的那个魔族双马尾萝莉。”
“那、你的意思是……”
亚伦微笑:“我准备,认输啦。”
“认输??”
似是听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杰拉尔和道格拉斯同时一愣。亚伦无奈地耸耸肩:“是准备认输呀。不然再过段时间,说不定,我连逃跑出维尔多斯城,都会变得格外困难呢。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么?明明你还掌握着多半个城区,率兵在外的鲍罗斯皇子也还有多半个月才能回来——”
亚伦摆摆手:“那明显是麻痹我的情报,且不说鲍罗斯抛弃步兵部队、率领轻骑连夜奔袭,能早不知道多少天回来的可能性,就连皇城内的局势,比你想象得还要糟糕。昨天晚上,有死忠我的人朝我偷偷报告,说是我身边的人,有几个好像已经被他们策反,准备对我下手——我连是谁被策反了都不知道,每个人看见我都是一副‘赞美女神’的坚定模样,这种关键时刻也不能挨个用神术鉴定谁在说谎,否则会乱了军心……”
他仰天长叹:“好难啊,没想到这一次,真的好难啊。说不定下一秒,我所有的部队,立刻全部反叛,我都完全不意外,现在最信得过的,反而只有你们两个。
你们还记得,爱德华在和萨尔进行模拟作战结束时,最后两人说的话么?爱德华在没有和他对决的局外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厉害,只是永远比他的对手快一点儿……直到自己站在爱德华对手位置,才真正体会到,爱德华那个家伙——啧啧,真厉害啊。”
“那,三天前你说的,今晚在皇城里准备开门的内应——”
“早就被爱德华抓出来了,甚至放出来开门的消息,都是爱德华让乔安娜伪装成内应、故意泄露给我的,打算抓我个措手不及……要不是昨天晚上内应他本人逃狱、拼死想把情报告诉我,我那时候又刚好在城墙下面,亲眼看见他在城头被再次抓住,今天晚上我还真的会中计……”
亚伦再次长长叹息了一声:“所以,我找不到制胜点,就准备认输啦。”
杰拉尔沉默了一小会:“……如果我是你,我会现在开始动手屠杀平民。说到做到,用平民的性命开始威胁他们……”
“拜托,我是光明神教的人耶,和你们信仰黑暗神明的不一样。光明神教屠杀平民?圣光是不会允许我做这种事的。”
“事后可以,全部推到皇室的头上——”
“那样也不行,违背了我对圣光的信仰。裹挟着平民攻城,已经到了我的底线,至少我确定,皇城内的那些家伙是邪恶,还可以用‘同样信仰圣光,我们是同伴’的理由和借口,拉着平民攻城;但现在,平民们不信仰我们了,我也没理由去杀他们——他们不是邪恶,只是不信仰圣光了而已,我要做的是让他们重新信仰圣光,而不是把他们全部杀干净。”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毕竟,本质上来说,我是一个光明神教的神官,传播圣光,是我的本职啊。”
杰拉尔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了:“……你逃跑时候,救下了我们,我觉得现在,是我报答你的时候了。你下不去手,可以交给我们两个……”
“即便你们可以下手屠杀平民,你能保证,屠杀了平民,这场战争,就会成功么?”
杰拉尔再次一愣,不说话了。亚伦又摇头笑笑:“失败就是失败,我也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这次行动就算输得再怎么彻底,至少达到了我的一个目的——成功挑起了,达格瑞德国和我们帕拉迪斯国的彻底对立。而且我的魔法水晶也记下了不少好东西,以后可以好好运作一下;所以,这次就算爱德华他们赢了吧。我准备认输跑路了——虽然回去大概会被骂死吧。”
“那、那你救下我们两人,又是为什么?难道不是让我们两个,帮你的忙??”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杰拉尔,你有多恨爱德华,我大概还是清楚的,站在你的位置上想一想,确实有够难受:之前那么多事儿且不说,就连本来应该你娶回家的公主,咱们那天都看到了,就在皇城最顶端,扑到了他怀里——”
听到“公主”这个词,杰拉尔的面色顿时变了,咬着牙,好不容易才从牙关中挤出一句话:“……这件事请不要再提了,亚伦先生。否则就算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怕我发怒,忍不住对你动手的。”
“明白,明白。我再不提了。”
亚伦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的,即便立场不同——或者你可以更直接一点,认为我打算利用你们两个,利用暗黑骑士团,去对付爱德华。”
“难道我和我们暗黑骑士团在你的眼里,还不如爱德华?”
“嗨,我可没说。要真说起来,你,我,爱德华,我们三家应该是互相敌对的关系,但现在爱德华他那里,得到了兽人和曙光联盟这样两个强力的盟友,咱俩不联合起来,怎么打得过他嘛。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杰拉尔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面前娃娃脸的年轻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是不是干脆一剑把我杀了,然后拿我的人头去投诚?嗯,别用这种目光看我,换我在你的位置,我也会这么考虑,很正常。我欢迎你再多思考一会儿,好好想一下,到底站在哪一边比较好一点。
是和我合作,一起对抗你的弟弟爱德华,同时发展你们的暗黑骑士团,抑或放弃你们的梦想和热血,从此以后做一个乖宝宝,老老实实地继承你的公爵老爹位置,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其实都可以,看你的选择了。”
他眯着眼睛笑着:“人生,不就是不断地做选择题嘛。这两个选项,现在谁也不知道对错,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试试选一下?当然也可以不选,不过不选,本身就是一种选择——喂,别这么认真嘛,反正以后要做的选择有很多,不差这一个改变人生的选项。”
杰拉尔继续沉默不语。道格拉斯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我希望你稍微思考快一点儿。我现在准备要出城了,你要么跟上来,要么马上跟我打一架——可以选择的时间不太多,希望你抓紧点。”
说罢,亚伦转过身,趴在桌上拿起笔开始写着什么,一副完全不设防的模样。
道格拉斯朝杰拉尔使了个眼色。
杰拉尔深深呼吸,右手缓缓摸向了细剑的剑柄,全身剧烈颤抖,额头上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然后,他的指尖离开了剑柄,缓缓地深叹一声;全身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慢慢地瘫倒在一旁的沙发上,双手扶着额头,肩头一下下抖动着。
窗外阳光明媚。
“做好选择了?”亚伦头也不回地继续写着。
“……嗯。”
“不错的选项,省了我很多麻烦。跟我一起跑?还是先回去坐上几年牢、顺便躲一下风头?如果你选择隐忍,我可以让你把黑锅全部扣我身上,再稍微运作一下,保你不死。”
“……我,跟你一起走。我不想,最好的时间,在监牢里度过。”
“也行。那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做出了决定后,杰拉尔的声音,也像放下了什么重担,轻快了不少。
“什么?”
“其实我刚才想了下,我……我还是不配娶公主的。前两场的胜利,应该,都是我弟弟爱德华的。”
亚伦认真盯着杰拉尔:“这是我第一次听你提起你弟弟,没有带上‘混账’‘废物’之类的形容词。”
“我刚才想通了。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废物混账了,他现在很厉害,很强。我要正视他。”
亚伦点点头:“认清自己和敌人,这样很好。”
“因此我不应该为他和公主怎么样而愤怒。我应该愤怒的是,自己之前不够正视他,以及反省自己和他,为什么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差距。”
“我很高兴,我的伙伴,能有这样的觉悟。走吧,一起谋划一下,该怎么逃跑,以及逃跑前,怎么样尽可能地让爱德华他们不舒服一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