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饿肚子是人生最难过的事儿之一
两小时后。
小镇西边，绵延不绝的陡峭山脉下，森林内的一处小屋里。
“我们就只能帮您到这里了！这也是我们剩下所有的粮食，那个贼太厉害，万一是什么魔鬼之类的，我们——我们可不想死！”
被阿拉贡叫来的十几个镇民，放下了几袋粮食后，连一秒钟都不乐意多呆，纷纷脚底抹油溜了；阿拉贡看着踌躇满志的爱德华，叹了口气：“布陷阱我们也试过，完全不顶用。不管什么样的陷阱，对方都能破开逃掉，粮食里下毒的话，对方也能闻出来。”
梅林用带流苏的小皮靴尖踢着装着面粉的麻袋：“我已经开始怀念皇都的，舒玛女士家里柔软的床铺了……阿拉贡你确定，是有贼偷了粮，而不是你们小镇上有谁背叛了你们，又或是镇长，偷了你们的粮么？”
阿拉贡摇摇头：“不可能。我们也互相盯梢排除过，包括镇长，丢粮食时，没有任何一家有异常。”
一直没有吭声的爱德华，听到阿拉贡这么说，不禁皱起了眉。
梅林的问题很有针对性，因为从之前的叙述来看，偷走镇民们粮食的贼，很明显是有智慧的，而不是无智慧的野兽之类；那么首先要排除的，就是有没有内鬼。
既然没有内鬼的话——
“就没有人见过，贼到底什么样么？”
听到爱德华的问句，阿拉贡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正因为有人见到过，大家才那么害怕那个贼！听说好像是个一人多高，全身冒着黑光、身上长满黑毛的怪物，双眼闪着红光，有长爪子和尖牙！”
爱德华顿时严肃起来：“你们上任领主啥时候被光明神教抓走的？”
“三个月前。”
“那，这个贼，什么时候出现的？”
“……也是，三个月前。”
爱德华和梅林互相对视了一眼，梅林努了努嘴，把爱德华扯到了一边，低声耳语：“十有八九是那个领主召唤出来的魔族！我们还是别管了吧，真会死的！还是交给光明神教的神职者们吧……我达格瑞德国第一美少男，要死也要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才不愿意死在这荒山野岭里呐！”
爱德华撇了一眼梅林：“美少男你个大头鬼，信了你的邪。如果镇上的神棍能处理，还用得着求助咱们么？而且也不一定是魔族，真要是魔族的话，直接吃人不就得了？”
又自言自语了几句“毛多弱火”之类的、梅林听不懂的话，爱德华坚定地握紧拳头：“我已经有主意了。来，把粮食袋都撕开一个角——是面粉？那刚好，我们现在撤离，躲到外面附近。”
阿拉贡心疼地看着被撕开的面粉袋，最后还是没有说话，跟在爱德华和梅林后面，躲在了百米开外，远远能看到小屋的位置。
看到阿拉贡的表情，爱德华明白，不是他们没有想到用这招，而是他们舍不得珍贵的粮食。
这个小镇，真的是太穷了。
……
天色，慢慢黑了。
“咕——”
“咕咕——”
蹲在灌木丛里的阿拉贡和梅林，揉着已经发出阵阵雷声的肚子，尴尬地对望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前方树后的爱德华身上。
从上午吃了早饭到现在，将近十个小时滴水未进，加上身体本质还是女孩子，阿拉贡还能忍住，作为外交大臣“儿子”的梅林已经要到极限了。
我当初一定是脑袋被舒玛女士的大凶夹傻了，才会答应陪他来上任，还陪他抓贼……
只是，自己的死党还在前面，如雕像般纹丝不动，作为在皇都一起打架泡妞祸害姑娘的好伙伴，梅林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说离开。
不过那混账怎么那么能忍？他可是比自己纨绔浮夸无数倍，达格瑞德国皇都贵族圈里头号混账少爷，怎么就突然跟变了人一样？
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咕！咕咕！咕咕——”
突然，从爱德华的方向传来一阵，即便隔着几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雷鸣声，瞬间打消了梅林的顾虑。只见爱德华动作缓慢地，从旁边树上撕下来一块树皮，放进嘴里，停了一下，还是开始咀嚼。
梅林也有样学样地，撕了一块树皮含在嘴里……
“呸！呸——这么苦，爱德华你怎么吃下的！”
梅林刚跳起来大骂，却被突然蹿过来的爱德华按住了头：“嘘！你看，房屋那边——”
“啥？来了！？”
被压下头的梅林也来不及在乎身体接触了，从爱德华肘下定睛望去，只见星光下，百米外的小屋前，朦朦胧胧地，一个差不多一人大小的黑影正贴着地面，在灌木和草丛中穿梭着，向着小屋摸去。黑影看上去十分警惕，稍微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停半天，完全融入了夜色中，确保周围安全了才继续行动；要不是爱德华指出，梅林和阿拉贡完全没有发现。
“不出意料，那个就是贼了！”
“看上去没有想象中那么凶悍啊，我还以为是个像熊一样的怪物……”
“别说话！当心惊动了它！”
即便隔着近百米，三人说话还是轻声细语地，生怕惊扰了它。与此同时，黑影也摸到了房前，来回绕了三圈、确定附近没人后才站在了门口。本来上着锁的木门，不知怎么地，被它一推就开了，黑影消失在了门口，过了十几分钟后又重新走了出来，像是满意地伸了个懒腰。
“这！”
三人目瞪口呆地瞅着黑影，喉咙像被什么噎住一样，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完整的话。
那个黑影，看上去只用了一只手，就背起了十几个人一起扛来的所有粮食袋！
远远望去，比黑影大两三倍、如同小山一般的粮食袋压在黑影肩上，但它看起来还力有余地，甚至小跑了起来，一路跑进了山脉。
“……怎么办，这种怪物，我们，还要追么？”
直到黑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内，再看不到半点动静，梅林才戳了戳僵直如木头人的爱德华。
爱德华咬咬牙，摸了摸腰间准备好的工具袋，斩钉截铁地说：“追！为啥不追！那么多粮食，够养活多少人了！老子的荣华富贵，就看今晚这一拼了！！”
三人走回到了房屋前，爱德华弯下腰，捏了一把地上洒下的面粉，抬起头：“和我想的一样。那个贼，果然没发现我们的布置。接下来，只要沿着面粉痕迹，应该就能找到它的巢穴。”
梅林摇摇头：“爱德华，还是别逞强了吧，你既不会魔法又不会武技、皇都出了名的废……非常有个性的贵族子弟，咱还是回镇上叫人，然后一起来围剿吧？”
“我不觉得回去能叫到人。甚至我估计，现在可能，包围着镇长府的镇民们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你明白么？我们别无退路，只有在这里一搏才行！还是说，你已经不行了？”
爱德华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梅林平板的胸口，后者脸颊微微一红，一巴掌拍在爱德华脑门上：“……我身上的衣服，可是在皇都每年只接三份订单的帕森家定做的，等会儿我才不上去拼命！你有什么主意打算，你、你自己加油！”
“不用你帮忙。你就等着看吧。”
旁边阿拉贡瞅了一眼正在斗嘴的爱德华和梅林，没有说话，反手擎出一把草叉，沿着地上不太显眼的面粉痕迹，沉默地走在了最前面。直到走出几米，才回头沉沉地说道：“领主大人，梅林大人，我向你们保证。等会我会尽全力抓住那个贼的，而且如果今天晚上成功了，我保证镇民们会听从领主大人您的命令，帮您进攻镇长。”
“阿拉贡你知不知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帅，但如果肚子不咕咕叫的话就更帅了——别用这种眼光看着老子，老子脸上有花儿？赶紧走啊！”
……
又过了两个小时。
“我、我实在不行了，我脚上价值六千金币的靴子底都要磨穿了，能不能休息一下？”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几乎完全没有路的深山里跋涉着，走在最后的梅林突然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树根上，摆出了一副说什么都不肯起来的架势。
爱德华无奈何蹲下身：“要我背你嘛？”
“不要！打死都不要！”
这姑娘，还搁这儿害羞起来了。
爱德华摇了摇头，望向阿拉贡：“我有个问题，这条路通向哪里？我感觉我们一直在沿着路向山里走，前面是有什么吗？”
“前面是刀锋山脉。每年冬天，所有月溪镇的镇民，都会沿着这条路进山，躲避来自东边的巨大魔兽袭击。”
阿拉贡也停了下来，擦了一把汗。爱德华挑起眉梢：“躲进山里？？”
“对。今天是9月22日——马上23日了，等到11月初，所有镇民就必须在第一场雪之前，躲进这条路的终点，刀锋山脉里。整个10月是我们最后储存粮食的机会，但现在……领主大人，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阿拉贡叹了一声，看起来不愿意再多讲。爱德华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暗暗记在心里。
自己领地上的问题，比想象中还要麻烦许多啊。
“小心！前面！前面的山洞——”
就在此时，走在最前面的阿拉贡，突然压低了声音，猫下了腰，招手示意身后两人跟上。已经瘫在地上的梅林也瞬间来了精神，跟着爱德华一起，探头向阿拉贡手指的地方望去。
只见前方十几米处，山腰上的一个洞穴里，冒出了几股青烟；地上的面粉痕迹，一路延伸到洞口，然后消失不见。
突然，一阵夜风吹来，将青烟吹向了三人所在方向；然后三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那是饿了十几个小时后，闻到食物的本能反应。
夜色寂静。在周围阵阵虫鸣的伴奏中，隐约好像还能听到，从洞穴里传来的，心情愉悦的哼唱声，出乎意料地还挺好听。
“看来那个贼并不知道我们跟来了。一切按原计划！梅林你盯着洞口，阿拉贡，我们开始布置战场！”
爱德华使劲抹了一把嘴，低声恶狠狠地下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