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克已经淘汰,比赛却还在继续。
很快,半决赛的另一场比赛,王超vs沃尔夫开打。
这场球并没有多少值得讲述的地方,因为今时今日的沃尔夫,即便伤病全消,状态拉满, 小宇宙爆发,战意爆棚,又有主场球迷全体加持,却依然不是王超的对手。
他足够努力了,但最终依旧被王超4:0零封出局。
这场悬念不大的比赛结束时,所有欧洲球迷的心里都空落落的。
过去的三十分钟内,他们很努力的给沃尔夫打气,拼命呐喊, 每当沃尔夫得分都要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他们真的尽力了。
虽然他们心底早就知道沃尔夫打不过王超,但在比赛结束前,他们依然抱着万一的指望。
直到大屏幕上打出冷冰冰的总局比分4:0,他们才彻底绝望。
这场球不精彩,也没有悬念,更没有反复,但它却代表着所有外协会球员在这次瑞典公开赛上的正式全面出局。
最终的决赛,将在两名华乒小将之间展开。
这绝对是所有欧洲体育媒体在赛前完全没想到的事情。
那时所有人都在说:没有孙天龙和罗九的阻挡,虎克必将夺冠。
虽然那时也偶尔有人提起王超,但大多数人依然只是将王超当做虎克夺冠路上的一道比较坚固的障碍。
至于范小东,当时压根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但最终,又是华乒笑到了最后。
他们又是冠军。
他们还是冠军。
他们总是冠军。
这一代代的勇士屠龙,每一年都觉得今年是最有希望的一年,但当尘埃落定时, 大魔王依然是大魔王,哪怕你再怎么声称他摇摇欲坠, 他依然高高的压在所有职业选手的头顶, 坚不可摧,也高不可攀。
“你们还记得去年t2吗”有个球迷在论坛上发问:“当时所有人看好的夺冠热门都是林梓君和水鸟鹰,谁能想到最终打入决赛的却是王超和朱鼎,而朱鼎击败水鸟鹰的那一场大逆转,与今天范小东击败虎克的大逆转,是不是看起来像是完全相同的剧本。”
“所以,最后的冠军还是王超吗”
“谁知道呢”
男单之后是女单,随后进行的是女单的两场半决赛,第一场是华乒内战,汪昱vs尹迪,接下来又是半个内战,华乒汤圆圆vs湾岛甄静。
在欧洲,女乒热度远不如华乒,所以,哪怕女乒在四强就已基本实现了会师,但欧洲球迷们反倒看得比较淡然。
他们已经麻木了。
如果说男乒是代代勇者斗恶龙,那么女乒则是全世界躺平等死的格局。
最终汪昱战胜了尹迪,而汤圆圆战胜了甄静, 两场比赛的结果都如赛前预测一样,没有出现什么爆冷。
只是最终结局依然算是小小的爆了一个冷。
毕竟谁也没想到,华乒十三朵小花中公认最优秀的五朵, 最终只有一个汪昱杀入了决赛,反倒是赛前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汤圆圆,闷声不响的也走到了最后。
事实上这天中午,女队带队教练葛淼与远在帝都的女乒总教练王上有一段很简短的交流。
王文栋:“你看好谁”
葛淼:“从情感上,我当然看好我自己的弟子,但是从理智上我不得不承认,汪昱的赢面更大。”
王文栋:“没错,汪昱应该能赢,这样的话,他算是在混双名额争夺中拿到了最重要的一枚筹码。”
葛淼:“行了老王,这时候你就别藏着掖着了,你一开始不就看好汪昱吗,你当我不知道你提出的这个考核,不就是在给她铺路”
王文栋:“汪昱是她们这群人中個子最高的,1米76,王超也是大个子,3,按照我对混双的理解,身高匹配很重要的,我确实一直都看好汪昱。”
葛淼:“那应该没问题了,她拿了这次公开赛冠军,回去再打一次内部大循环,只要进前三,你对内对外就算是交代得过去了。”
王文栋:“你就不再帮你的弟子争取争取”
葛淼:“滚老娘没有争取过吗不是你说我家圆圆个子太矮,跟王超相差太多,完全不合适吗”
王文栋:“呵呵,明白就好说实话这丫头能进决赛还真是吓了我一跳,但愿她接下来别再忽然爆发了,她如果真夺冠了,我很难交代啊。”
葛淼:“那你等着吧,我现在就去找圆圆,通宵特训,我还真要让她拿一块金牌给伱瞧瞧。”
王文栋:“去吧去吧,只要你别在汪昱的水杯里下泻药,其他请随意。”
在女乒两位教练隔空斗嘴时,有穿着连帽衫的神秘人在深夜敲响了何敬平的房门。
来访者是虎克,作陪者是巴西记者塔瓦雷斯,第三人是个工具人翻译。
何敬平第一时间是懵逼的,因为他跟这三人没有任何交情,更没有任何接触,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欧洲选手会在这种敏感时期跑来找自己一个华乒教练。
但随后虎克就在翻译的帮助下说明了来意。
他居然是来求助的。
“您昨天在餐厅里说的那些话,还有今天接受采访时说的那些话我都仔细听过了,我非常钦佩您的眼光,也完全赞同您的意见。”
翻译转达给何敬平的话里处处充斥着敬语,把身段放得非常低,很显然,虎克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充分表明了他对这一次来访的重视程度:“那么,我能不能冒昧请教您一下,我身上的问题,应该怎么解决呢”
何敬平的第一反应是看了眼自己的房门。
还好,关得很严实。
即便何敬平生活中比较缺心眼,依然意识得到,此刻这一幕有多敏感。
整个欧洲都充满着对华乒的抵抗情绪。
虎克是全欧洲最后的希望,更是罗尔斯科夫用来与华乒对抗的终极筹码。
更别提罗尔斯科夫最近这两个月已经无数次以虎克的教练自居了。
这种情况下虎克来访,这绝对可以牵动欧洲乒坛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尤其是罗尔斯科夫,他若是知道虎克进了自己的房间,恐怕要气晕过去,随之而来的,是虎克在德意志国的发展一定会受到重大影响。
严重点说,这属于背叛。
“您放心吧,我们足够小心了。”塔瓦雷斯毕竟是个记者,这时候就需要他先开口活跃气氛打断沉默了:“我们知道现在的行为很冒昧,但是也请您理解一下,虎克他真的太想要解决自身的困境了,他已经想过无数办法,做出过无数努力,但是都没有效果,直到这两天听了您的话,他才真正搞清楚问题的根源如果说全世界还有一个人能帮助他,那只能是您了,尊敬的何教练。”
何敬平一时间有些坐蜡。
虎克的态度绝对是诚恳的。
但他毕竟是外协会的人啊。
自己如果真帮了虎克,就属于绝对意义上的资敌,毕竟,如今华乒男队最大的敌人就是虎克了。
那不帮吗
他看着眼前虎克热切诚恳的目光,有些开不了口,因为他从虎克目光中看到的是满满的对于乒乓球的爱。
这种爱是不掺杂功利因素的。
简单点说,虎克心底真正想要的是提高,而不是世界排名,又或是随之而来的名利。
何敬平不擅外务,但他却擅于观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一眼看中罗九,随后更不会一眼看中王超。
他看人没有太多技巧,全靠直觉,他看到虎克那双纯粹的眼睛,就已经看懂了这个给华乒制造过大量困扰的巴西人。
这只是一个纯粹的乒乓球爱好者罢了,其他的都只是附加在他这份热爱之上的东西。
何敬平沉默许久,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你们等会儿。”
他一个电话打到王超的房间:“过来一下,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没错,关键时刻,老何同志的选择是让王超来拿主意。
他倒是半点师道尊严都不在乎,遇到这种事情,自己觉得无论怎么处理都不对,就直接推给王超了。
就跟他过去无数次把问题推给师兄朱泽石一样。
王超进门,得知情况,也有点懵。
但他毕竟不是何敬平,只是稍稍思索便有了主意,他道:“我们可以帮你。”
虎克很欣喜,道:“我该怎么做”
王超道:“很简单,来乒超打球。”
虎克有些迷茫:“为什么”
“你的根本问题是在练球之初就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但是你偏偏又直接进入了职业赛事,于是你就变成了以战养战的模式,但是你要明白,实战的对手一定是有缺陷的,你依托一个有缺陷的对手得到的实战经验,也就一定是有局限性的。你就这样得到了大量有局限性的经验,这些经验混合在一起,过于繁杂,你又没有办法把他们融会贯通,更不懂得如何从理论上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这就造成你现在打球时,看到任何一个球,都可以想出很多办法来,偏偏每一种办法都不是绝对正确的,于是你经常会陷入选择困难。”
虎克脸上露出由衷的赞叹之色:“说得全都对了,我真的,很多时候看到一个球我会犹豫,不知道怎么做好,后来我输了很多球,我才强迫自己,一定要在打球的时候遵循脑子里的第一个选择,这样才勉强解决了问题王超,你太厉害了,这都看得出来。”
王超笑了笑,继续说:“你之所以会得到这么多有谬误的经验,其实是因为你的对手缺陷太多,哪怕是欧洲的一流强手,其实也多半只是强在有一两招独门绝技,他们的总体打法,从技战术体系来说,依然充斥着大量的漏洞。这个世界上,真正打法体系最成熟、漏洞最少的地方,唯有华乒。”
虎克点头,表示赞同。
事实上,这是全世界的公论。
也唯有华乒那么强悍的教练组,一大堆的世界冠军,才能搞出真正完善的战术体系来。
可即便是华乒这种地方,国字号教练程爱民当初给齐昊打造技战术体系,依然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误,可见这件事情想要做好到底有多难。
而在外协会,恐怕真正有资格做好这件事情的只有寥寥数人,哪怕是这几个人,打造的体系闭环也不会太大。
因为闭环只需稍大一圈,耗费的心血就是以倍数计算的。
外协会球员严格说来走的是商业模式,人家打球是当职业要挣钱吃饭的,当教练也是要挣指导费的,讲究的是一个性价比,哪儿能像华乒一样搞举国体制,不计代价的付出心血。
欧洲选手之所以普遍要过了30岁才能进入黄金期,也正是因为30岁之前的他们,在技战术体系方面的概念完全是模糊的。必须要打上十年职业,才会通过实战在脑子里一点一滴累积出一个大概的体系来。
罗尔斯科夫之所以看不清虎克身上的真正问题,不是因为他没天赋,而是因为他所处的环境,让他对于技战术体系这种东西的敏感度,天然要比华乒教练差了一大截。
“你去打乒超,会遇到大量的华国选手,他们或许没有你厉害,但是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有一套量身定制的技术体系,等你跟他们打得多了,你渐渐就悟了,就明白战术体系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也就知道有体系的选手和没体系的选手差别在哪里了。”
王超侃侃而谈:“到那时候,你会自然而然的开窍,你再反省自身,就能通过你多年来打球的自身体会,总结出一套只属于你自己的战术体系来。”
这番话其实说得很玄,翻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完成语言转换,而在听完后,虎克沉思了很久,道:“你可以像罗尔斯科夫教练那样,直接对我进行正面指导吗”
“不行的。”王超摇头:“如果你是体系不对,还可以技改,但你是根本没有体系,偏偏现在又形成了自己的打法,你所有的错误都是从练球之初就存在的,根深蒂固,已经融入了你的骨血中,根本没办法改,一改你就得废,我就算说破嘴皮子,你该不懂还是不懂,唯一的办法,只能靠悟,而要悟,就必须要先经历。”
虎克又沉思许久:“那如果我一直打俱乐部联赛呢”
“那样也是有机会悟的,只是时间可能会长很多。”王超想了想:“大概十年二十年不会比这个再短了。”
这个时限明显吓住了虎克,他轻轻吸了口气,皱着眉头又想了一阵,道:“好,我明白了,让我想想。”
他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定,终于再次开口道:“那我该怎么加入乒超呢又该如何申请入队呢我对这些完全不了解啊,我该加入什么队伍呢”
他苦恼的抓抓头皮,扭扭脖子,挠挠鼻子,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这倒不是故意搞怪,而是代表着他在拿定主意之后,终于又回归正常了。
一个正常情况下的虎克,本身就是有点多动症倾向的。
听到虎克这么问,王超笑了。
何敬平始终没吭声,也不插嘴,只是此刻瞥了王超一眼,垂下头去,嘴角撇了撇。
他并不知道王超想干什么,但他已经隐隐嗅到了某种阴谋的气息。
于是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又要搞事情了。
“如果你愿意去打乒超,可以直接联系我,无论队伍的事情还是申请加入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王超表现得相当热情:“我们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等你过去的时候,我还可以去接你。”
虎克感动极了,站起来主动拥抱王超,然后双手合十连连鞠躬,有些语无伦次的感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那么我的未来就拜托你了我发誓,我只是想提高,我不是想对付你们真的,我只是想知道乒乓球到底可以打到什么程度,我我如果你信不过我,我也可以加入你们华乒不过你们好像没有招收外协会选手的先例”
王超拍拍他肩膀,安慰他道:“不用解释,我懂你。”
虎克很感动,再次和王超拥抱,然后三人戴好帽子,开门偷偷摸摸的溜走了。
而房间内,何敬平却过去关上门,扭过头来:“好了,说吧,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