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懒得与他扯嘴皮子,随手将他衣襟扯回去,转身就走。
“苏幕”沈东湛皱眉,“就这”
苏幕顿了顿,极不耐烦的回头看他,然则下一刻,猛地心神一震,瞧着他微敞的胸口,眉心狠狠皱起,“没手吗”
手
有的。
沈东湛提了提那只“仅剩”的手,手里握着剑。
苏幕:“”
深吸一口气,苏幕不得不重新走回去,为他扯好衣襟,重新捋直襟口,面色沉得能滴墨,真不知道他进死人谷,是为了帮她,还是拖她的后腿
沈东湛面不改色,待她整理完了衣襟,便跟在她后面,重新爬上了山坡继续往前,谁也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他们
密林丛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现在
年修被绳索勒住,顿时倒挂在树上,要不是周南及时出剑,只怕四面八方袭来的冷箭,早就把年修扎成了刺猬。
落地那一瞬,年修惊出了一身冷汗。
二人快速躲在了树后,谨慎的环顾四周。
“你说你怎么如此废物”周南掩不住唇角的讽笑,“居然中招了”
一想起年修被倒挂的模样,周南差点笑出声来,惹得年修面呈猪肝色,这要不是死人谷,这小阉狗估计能提剑劈了他。
“欠我一条命,以后对咱说话悠着点”周南颐指气使,“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别跟你家爷似的没良心。”
提到了苏幕,年修便不能忍了,“什么叫没良心你把话说清楚”
“这还不够清楚”周南半点都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你家苏千户是怎么对我家爷的都救了不知道多少回,还是那副欠了她似的脸色。”
年修冷着脸,没有与他争辩,毕竟方才确实是周南救了他。
二人继续往前走,这地方就跟走迷宫似的,瞧着哪哪都一样,放眼望去不是树就是石头,瞧着阴测测的,很是瘆人。
“到底还有多远”周南问。
年修哪儿知道还有多远,“我也是头一次进来。”
“你们东厂的精锐,不都是从这儿出去的难道说,你不是精锐”周南调侃,“东厂的百户长,居然不是从死人谷里出去的”
年修轻嗤,“谁告诉你,东厂的精锐都是从这儿出去的死人谷出来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东西,这有什么好”
“苏幕,不是从这儿出去的”周南一怔,“瞧着倒是还有几分人性。”
尤其是在处理耿少离的事情上,苏幕真的是留了很大的余地,还保全了耿少离的性命。
“你们这些人,哪里知道东厂的规矩”年修不与他多说废话,谨慎小心的继续往前走,然则还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一声响。
年修骇然回头,只瞧见地上一个大坑洞,周南已经不见踪影。
“姓周的”年修慌忙转回。
坑洞底下黑漆漆的,压根瞧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我、我在下面”周南的嗓音里似乎带了痛苦,“岩壁太滑了,连个落脚点都没有,根本上不去你别下”
话音未落,周南幽幽的转头,望着一个踉跄扑在自己脚下的年修,止不住唇角直抽抽,“我这话还没说完,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狼来了。”年修爬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继而瞧着黑暗中,不知是蹲着还是坐着的周南,“你干什么”
周南叹口气,“还能干什么,一不小心磕了一下。你说你,就不能跑往树上跑,往别处跑,非要下来,这鬼地方还不知道有什么蛇虫鼠蚁,只能下不能上,要是都死在这里,谁能知道爷还不定得怎么着急呢”
“那怎么办人都下来了,我又爬不上去。”年修轻嗤,“废话少说,死人谷的陷阱,要么必死,要么就有生机可寻。”
周南眼前一亮,“那就是说,这地方是有出路的”
“废话”年修过来搀了他一把,“还能走吗”
周南取出火折子照明,“废话”
只是,有些瘸罢了
借着火光,年修发现了周南腿上的伤,应该是下来的时候摔在了哪儿磕的,好在周南手脚麻利,早早的用布条绷住了伤口,昏暗中透着血色,倒也没有大出血的迹象。
“也不知道,咱们两个的爷,现在在哪”周南有些着急,这地方黑乎乎的,看不到出口,就如同困兽一般,焦灼万分。
年修也想知道,爷是否还安然无恙
这死人谷数座山连绵,林深茂密处,不是狼群就是死士,谁也不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至少在面对那一群狼的时候,饶是武功再高,也难逃狼口。
何况,这些狼都是特意豢养的,并且素日就是以林中活物为食,猎杀的天性让它们会死咬着猎物不放。
“但愿,没事”年修满心担虑。
有时候杀人的不只是刀剑,还有愚蠢,蠢死了自己,也会害死别人。
比如,沐柠。
仗着沈东湛的名义出城,却没能找到沈东湛的踪迹,让车夫驱着车在城外四处晃荡,围着城墙绕了半天也没找到个所以然。
忽然间,有护院打扮的男子,拦在了车前。
“你们是什么人”书香冷着脸,心里却直打鼓,眼下天蒙蒙亮,若是遇见什么坏人,怕是要出大事,“这是沈府的马车,沈府知道吗锦衣卫沈指挥使府上”
护院行礼,“咱家主子知道这车是沈指挥使府上的,所以才会派奴才过来打声招呼,眼下还没完全天亮,万一遇见什么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主子”书香愣怔,回头望着自家小姐。
沐柠走出马车,瞧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你们主子到底是谁”
“您去了就知道”护院往后退了一步。
书香有些着急,“主子,您别去,万一他们不安好心”
“谁敢在锦衣卫的头上动土”沐柠自不相信,抬步就朝着马车走去。
车前挂着马灯,光亮昏暗,但是车内有光,还算亮堂。
“你是何人”乍见一男子坐在车内,沐柠在车外有些犹豫。
他放下手中书册,拢了拢身上的氅子,眉眼间含着淡淡的笑意,“沐姑娘谨慎也是应当,不过不必紧张,本王是雍王,李琛”
沐柠骇然愣在原地,“雍王殿下”
回过神来,沐柠赶紧行礼。
“不必了,本王从城外回来,见着沈府的马车在外头徘徊,为免出事,本王送你回城罢”李琛言语温和,烛光里病容清晰,他看向沐柠的时候,眼底带着笑意,瞧着极是温柔。
沐柠愣了愣,“送我回城”
“怎么,沐姑娘不是要回城哦,是要离开殷都,回华云洲吗”李琛低低的咳嗽着,“若是如此,本王、本王咳咳咳,也可以派人送你们回去,否则沐姑娘这般纤弱,万一路上有什么事,恐沈指挥使悔之晚矣。”
沐柠有些心酸难过,沈东湛冷冰冰的不开窍,还不如一个外人来得温柔善待。
见着沐柠不说话,李琛眉心微凝,颇为不解的望着她,“怎么了是本王说错了什么”
“不是不是。”沐柠忙摇头,眼角有些微红,“多谢雍王殿下的美意,我只是只是心里有些难过。”
李琛道,“外头风大,进来说吧”
雍王府的马车,虽然谈不上奢靡,但也足够宽敞,比之沐柠原来的马车,不知好上多少倍,温暖宽敞而又明亮,连车内的脚垫毯子,都格外的柔软。
车门合上,车内便安静至极,将外头的声音隔得一干二净。
“姑娘方才说心里难过这殷都虽然繁华,但也诸多烦心事,姑娘若是遇见了什么难处,可告知沈指挥使,想来以沈指挥使在殷都的威望,肯定能解决。”李琛含笑,将瓜果脯子的碟,往她跟前挪了挪,转手将一旁炉子上的小壶提起,给她倒了杯水。
话匣子一开,沐柠便觉得有些收不住了,悄悄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雍王。
虽说是个病秧子,但也是个俊俏的病秧子,眉眼舒朗,五官轮廓分明,尤其是眼底柔和、唇角的笑,让人瞧着毫无攻击性,可以说是温柔到了极点。
许是一看到病秧子,人内心深处的同情就会油然而生,是以距离感就会逐渐消失,这大概也是雍王的一种优势。
能劣势变成优势,需要一定的本事
沐柠觉得委屈,很委屈,需要发泄的那种。
背井离乡的来到了殷都,放眼望去,人生地不熟的,她为他牺牲了这么多,他竟然还不愿承认这桩婚事,想到这儿,沐柠泫然欲泣,嗓音都带了哽咽,“东湛哥哥都不愿理我。”
“沈指挥使公务繁忙,有时候顾不上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李琛叹口气,“沐姑娘怕是对沈指挥使有所误会。”
沐柠摇头,“没有误会,东湛哥哥心里有人了而已。”
“什么”李琛的眉头冷不丁跳了一下。
沐柠愕然愣住,自己怎么就把话说出来了呢想了想,她便闭了嘴,默默拭去眼角的泪。
“喝点水吧”李琛低低的咳嗽着,开了车窗瞧着外头,“回城,送沐姑娘回沈府”
外头应了一声,马车徐徐启动。
“殿下。”沐柠心思微转,端着杯盏的时候,偷瞄了一眼坐在那里,安静翻着书册的雍王李琛,低眉喝了口水,“你可知道,东厂的苏千户”
李琛手上的动作一顿,“苏幕”
“对”沐柠眼巴巴的望着他,“就是她”
李琛不由的笑了一下,“苏千户是东厂的二把手,武艺高强,是个能人。怎么,沐姑娘也认得苏千户”
沐柠心里发苦,何止是认得,简直是结怨太深,初次见面苏幕便废了书香的手,现在又缠着东湛哥哥不放,简直是可恶至极
该死的东西
“我与苏千户之间有些误会。”沐柠顿了顿,心思百转,“想着寻个机会,与苏千户说说,解除误会,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闻言,李琛笑道,“这有何难,若是真的有误会,那本王做主,让你与苏幕好好聊,解开这误会便罢了对了,是什么误会要紧吗”
“之前我以为苏幕是个男子,所以”沐柠故意扭捏了一下,“误会了苏千户有轻薄之意。”
李琛点头,“苏幕虽然是个阉人,但生得俊俏,眉眼风、流,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不过不打紧,本王这送你去提督衙门,你拿着本王的令牌,想必他们不敢拦你”
“多谢殿下”沐柠欣喜若狂,瞧着掌心里的雍王府令牌,简直如获至宝。
有了雍王的帮衬,看苏幕还敢不敢缠着东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