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来过”顾西辞眺望着江面。
苏幕自然不太相信,“哦,是吗”
“我是听我的一位故友说起过,所以便记在了心里”顾西辞扭头看她,“他来自煜城,却终其一生也无法再回煜城。他说,煜城的山山水水都是极美,尤其是这江边日出,当那一轮旭日慢慢升起,将江面都染成了红色,说不出的壮观。”
苏幕一怔,“为什么无法再回煜城”
闻言,顾西辞顿了顿,嗓音里带了几分沙哑,“他死了。”
苏幕抿唇,当下沉默。
“现如今他做不到的事情,我来替他做;他看不到的煜城山水,我替他睁眼看着。朗朗晴天,总有拨开云雾的时候”顾西辞音色幽幽,“苏千户觉得呢”
苏幕没说话,望着不远处的码头上,煜城的守城官吏已经领着百姓,早早的候在那里,等着恭迎太子殿下的到来。
船还没停下来,沈东湛便已率先上岸,毕竟太子的安全最为重要,自然是要先确定安全无虞,才能让官船靠岸。
煜城百姓夹道欢迎,场面很是壮观,极为热闹。
李璟站在船头,瞧着人头攒动的画面,有那么一瞬,觉得很是舒畅,仿佛之前的担惊受怕悉数一扫而光。
“太子殿下”顺子轻唤。
李璟这才回过神来,抖了抖衣襟,摆足了太子的气势,精神抖擞的走下了船,坦然接受煜城百姓的热烈恭迎,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煜城府尹江利安,赶紧行了礼,随后便领着李璟登上了早前备好的花车。
沈东湛走在最前头,苏幕则跟在最后面。
不知道的,觉得锦衣卫和东厂仍是水火不容,连办差都不愿在一处;知道的,则分外清楚,如此默契,没有半分争执,若说没点猫腻,还真是不好说。
进了煜城,双脚落地,沈东湛只觉得踏实多了,之前在船上晃荡,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
“爷,这煜城瞧着还不赖。”周南策马跟着沈东湛,环顾四周。
这地方,倒是不错。
四个字:山明水秀。
沈东湛不屑这些官面上的热乎,自然是远远避开,毕竟主角是太子李璟,这种事情还是让太子自己去处置罢
煜城是江南道最重要的城池,这里关系这江南与殷都的水系命脉。
税银消失在此处,江利安自然是吓得不轻,眼下太子亲自来查察,他自然得可着劲的哄着这位活命的祖宗。
太子这活祖宗,关系着他的头上乌纱,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
煜城有专属的皇家行辕,与殷都的皇宫相比,规模较小,但亦是极尽皇家风范,内里极尽奢靡,今夜的接风洗尘宴,便是设在行辕的后花园中。
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自然位列席间。
苏幕就坐在他对面,不过东厂千户终究是个奴才,在很多人看来,阉人始终是阉人,等不得大雅之堂,但碍于东厂的威势,将她放在沈东湛对面,显然是最好不过的。
一则,若有不妥也是锦衣卫与东厂的争执。
二则,两人光顾着针尖对麦芒,便不会殃及旁人。
宴上觥筹交错,莺歌燕舞。
李璟端着酒杯瞧着身边的美人,再看着不远处的苏幕,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看不见摸不着与到嘴的肉,总归是后者的诱、惑更大一些。
酒过三巡,沈东湛起身离开。
后院僻静处。
“爷”周南疾步行来,“卑职已经把人安置妥当了”
该查的,也都查了些。
既是来了煜城,自然不能闲着,否则找不回税银,回去之后如何跟皇帝交代
“没惊动旁人吧”沈东湛问。
周南颔首,“您放心,悄悄着呢”
“走”如此,沈东湛才算放了心,然则下一刻,他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她可收到通知”
周南先是一愣,俄而满心感慨,情之一字果真是要命的刀,能将铮铮铁汉,生生折成了优柔寡断的牵丝线。
“您放心,苏千户应该会寻个由头,很快来与咱们汇合”周南如是回禀。
如此,沈东湛便放了心。
留下活口之事,原就没有惊动任何人,当时雾大,锦衣卫控制了大局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将一套飞鱼服套在了那人身上,佯装是受伤的锦衣卫,拖到了船尾的货仓里看着。
下了船之后,这人便被当做伤员抬了下来,提前送进了行辕的地窖里。
地窖平素就空着,如今内外都是锦衣卫的人,权当是地牢使用,青石板铺着厚厚的几层,中间夹了石灰和木炭,原是用来防潮的,如今正适合隔音。
“爷”
底下人快速打开了地窖的门。
地窖口在上,人得从上面爬天梯下去,落地往前走,便是一间间地窖。每一间地窖都有不同的效用,最里层那间地窖最为阴冷。
沈东湛抬步进入,底下人早早的备下了桌椅。
“咱们动了刑,可这人却是个死鸭子,怎么都撬不开嘴。”周南上前,瞧着脚下匍匐在血泊中的男人,“想来也是,敢袭扰太子殿下,就算不死也得流放边疆,保不齐连家族老小也得受到牵连。”
沈东湛的胳膊搭在桌角,剑就搁在桌案上,“不说就成了吗描摹画像,在煜城内找找,估计连祖宗十八代都能挖出来。”
不说
呵,不说也有不说的法子。
“是”周南颔首。
那男子于血泊中抬起头,眼神怨毒的盯着沈东湛,眦目欲裂之态,以致面目狰狞可怖,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低哑的吐出两个字,“走狗”
恰,苏幕踏进门,一听得这两字,当下面色微沉,将目光落在了血色中。
“坐”沈东湛仿佛习以为常,面上无波无澜。
苏幕坐定,“不曾想,你锦衣卫也有这一天。”
“锦衣卫的名声,比之你们东厂也好不到哪儿去。”沈东湛睨了周南一眼,“可见这缘分,有时候半点不由人,是天注定的。”
周南转身出门,吩咐门外的守卫,“沏两杯茶。”
苏幕随手将配剑丢给年修,年修快速接住。
皂靴踩着碎步,缓步停驻在男子的面前,苏幕低眉瞧着躺在血泊中中的人,目光幽沉如深渊,也不知在想什么
“煜城人士”半晌,她幽然启唇。
男人也不傻,沈东湛那一句话,他听得清楚,当下啐了一口血沫,“阉狗”
苏幕美眸陡戾,极是不悦的瞧着靴尖上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