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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晚辈沈东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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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苏幕垂着眉眼,尽量掩去眼底的情绪波动,只是耳根处的嫣红,早已出卖了她,“好歹你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如此这般,也不怕人知道了,就此笑话你”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手上的活计是半点都没耽搁: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干净利落。

沈东湛瞧着她认真至极的模样,唇角不由的上扬。

“这一鞭子,你原是可以躲开的。”苏幕系好绷带,眉心微凝,“何苦呢”

沈东湛目不转瞬的看她,“若没有这一鞭子,太子不会善罢甘休,唯有让他意识到自身周全,才会收手。”

“话虽如此,但煜城官吏并非全都无辜,身为父母官,竟是纵容水寇,还单纯的以为是乌合之众,不予治理,这便是渎职”苏幕为他倒了杯水。

沈东湛点头,顺手接过,“的确如此,但咱们刚到煜城,还需要诸位大人相互配合,若是他们从中作梗,与咱们使绊子,别说是税银,恐怕别的麻烦也会源源不断而来。”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是这样的道理。

“真是废物。”苏幕将他的包袱重新裹回原样,以便他待会能带回去,“好了,伤口已经包扎完毕,你还是早些回去罢”

沈东湛喝了口水,“我这刚坐下来。”

“人多眼杂,总归不是自己的地方,万一有什么闪失,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苏幕这话没错,“我们的目标,是税银”

先税银,后贼寇。

若是两头落空,大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好”沈东湛起身,走到了窗口还不忘回头叮嘱一番,“我先回去,你自己注意周遭,不怕明刀明枪,就怕他们耍阴招,防不胜防。”

苏幕无奈的看着他,“沈指挥使,我幼时进了东厂,什么阴招没见过行走江湖,出门办差,什么花里胡哨的不知道行了,看好你自己的人,东厂这边少操心,我心里有数。”

她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谁人不知,东厂苏千户是个狠辣的角色,谁敢在她头上动土,她就会用这土活埋了他。

沈东湛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合上窗户,苏幕在窗口站了好半晌,直到年修进了屋子,低低的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爷,您怎么了”年修低声问。

苏幕摇摇头,面上卸去了所有的表情,只剩下疲惫与倦怠,“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

“您放心,奴才按照您说的,亲自去置办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年修俯首,“东西就在马车里,您什么时候用”

苏幕敛眸,“年修,你就不想问点什么”

“爷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奴才。”年修报之一笑,“事实上,爷置办的那些东西,奴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至于更具体的”

苏幕叹口气,“待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是”年修颔首。

现在还不是时候,得等到半夜三更才好。

苏幕就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月上柳梢头,听着周围的动静逐渐消失。

终于,苏幕站起身来。

院中昏暗,今儿无星无月,夜空漆黑一片。

“走吧”苏幕只觉得脚步有些沉重。

年修跟在她身后,待苏幕登上了马车,他便驱车前往。

黑暗中,唯有马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光亮忽明忽暗。

青布马车,摇啊摇啊。

马灯,晃啊晃啊。

苏幕坐在车内,瞧着竹篮里的元宝蜡烛和冥币,鼻子一阵阵的发酸,眼眶滚烫得厉害,嗅着淡雅的檀香味,她微微扬起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忠叔说得对,她一直在逃避,看着好似无所畏惧,实则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回煜城看一看,就怕自己受不了。

撕心裂肺的痛,重新撕开伤疤,展露出血淋淋的一面,再往上面撒点盐,那是怎样的痛不欲生怎样的折磨

马车在废墟前面停下,车内好半晌都没有动静。

年修也不敢催,只能在马车旁等着。

“年修”苏幕终于走出了马车。

年修如释重负,赶紧搀了一把,“爷,仔细脚下。”

“年修”苏幕提着篮子站在废墟前,艰难的勾起了唇角,嗓音都带着哽咽,“我到家了。”

年修骇然:“”

这里

满目荒芜,蔓草丛生。

放眼望去,了无生机。

尤其是在这黑压压的夜色笼罩之下,甚是阴森瘆人。

苏幕往前走了一步,停驻在匾额前,蹲下来抚过匾额上的“江府”二字,“我爹、我娘,乳母,还有我弟弟我是沾了他们的血,才跑出来的”

“他们”年修骇然,“都过世了”

苏幕低应了一声,将元宝蜡烛和祭品摆开。

见状,年修赶紧来帮忙。

“不敢回头看,不敢回头想,就是怕有朝一日,得重新撕开伤口。”摆好祭品,苏幕点上清香,毕恭毕敬的跪地磕头,“爹,娘,瑶儿不孝,十多年了也不敢回来看你们”

年修还是头一回,见着苏幕哭,无声的哭最让人心疼。

苏幕跪在那里,任凭泪水滑落,唇角始终勾起,笑得比哭还难看,“一杯敬往昔,一杯敬未来,爹,娘,瑶儿没用,这么多年了,始终没找到杀死你们的凶手,甚至连弟弟都没找回来”

“爷”年修也不知该如何规劝,“这不是您的错,彼时您还小,何况您忘了很多事情。”

这事,年修也清楚。

大概是幼时遭逢不幸,以至于苏幕大病一场,后来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大夫说,是因为受了强烈刺激所致。

也许,某一天会自愈,会想起来。

也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关键还是在她的心里,承受不住、接受不了家里的变故,导致她自己关闭了内心,将一些事情彻底的锁在了心中某个角落,不愿再想起。

“你说,我怎么就忘了呢”苏幕跪在那里,瞧着肆意摇晃的蔓草,“偏偏不记得了那么多事情,却还记得事发之前,爹娘是如何疼爱我,而我又是如何的不省心,折腾得家里鸡飞狗跳,每次都跟弟弟争抢,每次爹都要弟弟让着我。”

苏幕一低头,眼泪“吧嗒”落下,“早知道会分开这么多年,生死难重逢,我一定不会跟他争,不会跟他抢,一定都让着他。可是年修,这世上最痛苦的就是,你后悔了,却没了弥补的机会我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只是听李忠说,敛尸的人没有找到江家一双儿女的下落,别的再无踪迹可寻。

苏幕想着,自己都能爬出死人堆,那么弟弟也许、可能、大概还活着罢她其实一点都不确定,因为弟弟打小身子不好,常年吃药,没有爹娘在身边,他那孱弱的身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可人总喜欢自欺欺人,只要一日未见尸骨,那便有希望可寻,也许哪天老天爷打了个盹,就让自己的至亲回来了呢

“爷,别想了”年修鼻尖酸涩,“您现在是东厂千户,有很多机会可以查找真相,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老天爷给的机会,让您亲手为自己的爹娘报仇,亲自找回失落的兄弟。爷,换个方向去想,何尝不是绝处逢生啊”

苏幕拭泪,“只要没死,我就不会放弃”

“来”年修搀着苏幕起身,“爷,奴才会一直盯着的”

苏幕站在风口中,满目都是荒凉废墟,“我也会一直,盯着的不管舒怀远跑到哪儿,我都会把他找出来,抓回来。当年的事情,知情的可能也就那么几个人了”

“舒怀远”年修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这厮。

舒云在他们的手里,迟早会露出马脚的。尤其是现在,苏幕远在煜城,殷都之内无人盯着,舒云和舒怀远肯定会肆无忌惮的联络。

“爷”忽然,年修一声疾呼。

顺着年修手指的方向,苏幕放眼望去,骇然僵在原地,脊背瞬时绷得笔直。

那一抹修长的身影,立在荒蔓之中,黑暗中瞧不清楚容貌,可苏幕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他,是沈东湛。

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沈东湛踩着浓重的夜色,从蔓草丛中而来,终是站在了她的面前,“我知道,你会来”

苏幕只觉得浑身冰凉,许是风吹,许是心寒,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什么缘故

瞧着他一步步走来,仿佛将她尘封的秘密一点点的剥开,那滋味如同被剥得干净,就这么赤条条的曝晒在了阳光底下,让她无所遁形。

苏幕转身就走。

“苏幕”沈东湛轻唤。

风迎面而来,冷得刺骨,冥币焚烧过后的灰烬,四处飞扬,蜡烛都被吹得急速晃荡,眼见着是要熄灭了。

苏幕顿住脚步,面色沉冷的转头看他,“沈东湛,你想干什么”

“白日里,我就瞧出来了,你有点不对劲”沈东湛睨着祭品和元宝蜡烛,“如今倒是证实了,这地方与你有密切的关系,可能是你的根。”

苏幕咬着后槽牙,“那又如何你想借此来威胁我要挟我我劝你死了这份心,义父早就知道了,他不会”

话还没说完,她就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沈东湛毕恭毕敬的单膝跪地,冲着那一片荒芜,掷地有声的开口,“伯父伯母,诸位,晚辈沈东湛,这厢给大家见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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