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虽然不懂自家爷的意思,但是顾西辞却是明白了,他终于懂了苏幕为何会提及他鞋边的尘泥,只是
“公子,这好像是夜光粉。”云峰忙道,“而且不是寻常的夜光粉,是东厂特有的。”
顾西辞垂着眉眼,瞧着脱在一旁的靴子,“这不是东厂特有的,这是江府之物,是江府的主人自创的东西。”
“公子”云峰皱了皱眉。
顾西辞叹口气,“没想到,竟是用在了我的身上。”
这东西沾在身上一时半会也瞧不出来,得你走到光亮处,让夜光粉吸了点光亮,才会逐渐显现,洗都洗不干净。
“那我去给您洗一洗”云峰忙道。
顾西辞摇头,“洗干净了反而惹人怀疑,去给我换双新的来,这双不能要了。还有,这一身衣裳也是”
“公子,您不是可以”云峰有些不明白。
顾西辞意味深长的瞧着他,“我方才说什么来着”
“您方才说,这是江府主人自创的东西。”这话一出口,云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若您洗干净了,就说明您可能跟江家有关。”
顾西辞揉着眉心,“是我大意了,你把东西都拿下去吧”
“是”云峰行礼,赶紧将脏衣服和鞋袜一道,全部带出了房间。
要洗掉这些东西其实并不难,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材质,只需要一块猪油膏就好,可这事不该他来做,也不能做。
顾西辞立在窗口,瞧着墙头的方向,苏幕就住在那边,不过,隔了好一段距离呢
事实上,苏幕也睡不着,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夜光粉沾在顾西辞身上的画面。
“爷,您睡不着”年修守夜,就在边上坐着,听得动静便开口问了句。
苏幕干脆坐起身来,“你也看到了,顾西辞的身上”
“奴才看到了,鞋边上倒是没什么,可能是他跟踪了咱们,又或者是巧合,但是这膝盖位置的夜光粉,委实不应该。”年修也是诧异得很。
脚底倒是无所谓,鞋子踩在地上,保不齐不小心碰到也有可能,但是这膝盖位置唯有膝盖落地,才能触碰到地面上的夜光粉。
“我将夜光粉撒在了祭品前面,若不是行祭拜大礼,是绝对不可能沾到的。”苏幕神色凝重。
沈东湛跪拜过,所以沈东湛的鞋边和膝盖位置的摆子,就会出现清晰的夜光粉,这点,苏幕亲眼见证过。
可谁知,居然在顾西辞的膝盖位置的摆子上,也出现了夜光粉,很显然,顾西辞不仅去过江府废墟,还跪地祭拜了
为什么认为是祭拜呢
因为那地方什么都没有,不可能拜天拜地,只能拜祭先人。
先人已逝,魂兮归兮
“爷,您还是有之前那个怀疑”年修问,“可是您之前试探过,顾西辞对杏仁没有任何的反应,其后也未见红疹之类。李大夫说了,这东西很难改变,饶是大罗神仙也没法子,所以奴才以为,是不是凑巧啊”
一次是凑巧,两次也是凑巧
这也是苏幕犹豫之处,“兴许,可以问清楚。”
“问清楚您是想直接问”年修忙道。
苏幕没说话,从枕边的衣服里摸出了那管短玉笛,“明儿你把这个,放在顾西辞必经的路上,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是”年修快速接过。
即便如此,苏幕还是睡不着了,既想知道结果,又怕知道结果。
翌日一早,年修便悄悄的将短玉笛丢在了顾西辞的院门外。
只是,出乎年修的意料,顾西辞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公子,这东西”云峰犹豫了一下,“如何处置”
顾西辞环顾四周,“多半是谁不小心丢下的,你给江大人送去,就让他出个招领的告示,让丢了人自个去他那里领,咱们不担这干系。”
“是”云峰颔首,拿着短玉笛就走。
年修愣在墙头,待回过神来,云峰已经带着短玉笛去找江利安了,而顾西辞则独自朝着太子的殿宇走去。
短玉笛是丢不了,年修让人去截了云峰去路,自己则赶紧去跟苏幕汇报。
“穿得与昨日不同,干干净净的。见着短玉笛,也没有任何诧异之色,让云峰把短玉笛送去给江大人,寻找失主。”年修叹口气,“还以为能有收获,结果”
差强人意。
苏幕想起了薛宗越,又想着顾西辞身上的夜光粉,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按照年龄推算,薛宗越似乎很接近,可他是国公爷的幼子,又有生母在世,按理说不可能是她要找的人,可这短玉笛
若是依着聪慧而言,顾西辞倒是可能性更大。
她的弟弟啊,从小就聪明得异于常人,三岁能吟,脑袋瓜子灵光得跟什么似的,除了身子不好,哪儿都好,偶尔戏弄她的时候,压根就不像是三岁孩子能干出来的。
顾西辞进了太子的寝殿,须臾又退出了寝殿,左右吩咐了一声,叮嘱顺子看好殿门,不要惊扰了太子殿下休息。
出了院子,顾西辞便瞧见了靠在墙角的苏幕。
苏幕怀中抱剑,瞧着他出来,脑袋一偏,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僻静处。
苏幕面色沉沉的盯着他,“顾公子昨晚去哪了”
“不是解释过了”顾西辞依旧笑靥温和,“怎么,苏千户不信”
苏幕上下一打量,“你那么聪明,还需要我戳破与其大家都难堪,不如你自己说,我也不必多费唇舌。”
“昨夜”顾西辞垂了一下眉眼,“我问过了江大人,说是黑衣人消失的那一片是废墟,寻思着白日里惹人注意,倒不如夜里悄悄的去一趟,也不会打草惊蛇,谁知道我到了那里,便发现了有人祭拜过的痕迹。”
他避重就轻,言简意赅。
“苏千户若是不信,可去问问江大人,我是否查验过此事。”顾西辞从容镇定,瞧着好似句句属实,没有半点可挑剔的。
苏幕眸色锐利,“我自然会去查清楚,免得到时候放过了细作,酿成大祸。”
“苏千户有所怀疑,且事事求真是好事。”顾西辞也不恼,“只是莫要误伤才好。”
语罢,顾西辞作揖,转身就走。
“顾西辞,你真的是去查黑衣人吗”苏幕怀中抱剑,“查黑衣人,不必下跪祭拜吧怎么,这是你与黑人打的暗号”
顾西辞顿住脚步,面色变了变,终是徐徐回身看她,“苏千户说笑了,我去的目的其实跟苏千户是一样的。”
苏幕面色陡沉。
“我不知道苏千户为何而去,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我有一故人,原就出自江府,他临终前托我,若有机会来煜城,定要拜一拜他的亲眷,弥补他此生大憾”
苏幕愣怔,“故人临终前”
“是啊,故人”顾西辞幽然叹口气,“故人已逝,前尘皆消。苏千户,有些东西该放下的,还是早些放下吧如他这般纠葛,至死都不得自由,遗憾终生。”
苏幕近前,“你的故人,叫什么”
“无名。”顾西辞勾唇一笑,拂袖而去。
苏幕愣愣的站在原地,江府根本就没有人叫无名,要么是顾西辞虚构的,要么是那人不愿吐露真名。
但不管是哪一种,苏幕都可以断定,顾西辞来煜城的目的之一,便是江府
“爷”年修已经将短玉笛拿了回来,毕恭毕敬的递上,“云峰还没送到江大人手里,就被咱们的人拦回来了。”
苏幕目色沉沉的接过。
“爷,是他吗”年修问。
苏幕紧了紧掌心里的短玉笛,“我也迷糊了,若然是他,为何不认我明知道我去祭拜,就该知道我与江府有关。若然不是他,那顾西辞肯定知道消息,难道这些年他一直在南都”
一个南都,一个殷都。
南辕北辙,天南地北。
“若是如此倒也不足为奇,南都偏远,又是在顾家的地盘上,咱们还真是没敢轻举妄动。”年修忙道。
苏幕深吸一口气,瞧着掌心里的短玉笛。
顾西辞,你在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苏千户”江利安着急忙慌的走来,“沈指挥使不在行辕,说是出去了,本府一时间找不到人,就赶紧过来找您了。”
苏幕悄无声息的收起短玉笛,“何事”
“咱们的找到了一处地方,怀疑是水寇的老巢,说是找到了几口箱子,好似之前装税银之用。”江利安解释,“本府寻思着,这么大的事情理该上报,所以就来哎哎哎,苏千户,您慢点”
苏幕脚程快,江利安乃是文官,只能一路气吁吁的小跑。
这“老巢”还真是偏僻的很,好在苏幕也有心里准备,只是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