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后,有个空间。
苏幕近前的时候,年修快速退到一旁。
指关节轻叩,能听到清晰的脆响,这后面的确有个密格或者密室之类,但如果打开,确实有些问题,这毕竟是顾震的地方,不可能随意破坏,要不然顾震计较起来,一个个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里面会是什么”周南不解,回望着一旁的顾西辞主仆。
顾西辞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下意识的看向王副将。
“卑职也不知道”王副将连连摇头,“卑职甚少进来这里,此处向来是将,军自己在打理,咱们不敢过问,更不敢插手。若说还有谁真的知道什么,公子怕是要找刘徽,刘副将”
刘徽是顾震的亲随,要找真相,还真的只能去问刘徽。
可正因为是亲随,没有顾震授意,刘徽是抵死都不会吐露分毫的,问了也是白搭
“找找看”沈东湛道,“不可能是个死窟窿,定然是有机关暗门的。”
音落,众人便在库房内开始翻找,然则兜兜转转的,依旧寻不着痕迹,这机关也不知设在何处
“爹是个武将,没你们想的那么心细如尘。”顾西辞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你们不用在附近找来找去,他的机关应该就是”
众人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各自心内狐疑。
顾西辞叹口气,这密格边上挂着一张弓,他伸手扳了一下弓。
刹那间,“咯嘣”一声响,仿佛是齿轮转动,墙面上瞬时出现了一块凹陷。
“知父莫若子,到底错不了”周南叹口气。
年修挠挠额角,还真别说,他们找了半天,不如顾西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动脑和动手,原来真的有区别
沈东湛和苏幕快速凑上来,目不转睛的瞧着密格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周南瞄了一眼,万分不解的皱起眉头,“一块黄布”
的确,里面就放着一块黄布。
毕竟是顾家的东西,自然是要由顾西辞先行取出。
顾西辞拿着黄布,在手中反复查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上好的料子,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闻言,苏幕伸手接过。
“这上头的金丝,比发丝还要细,若是真要论就起来,宫里倒是能出这样的好东西。”苏幕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上的花纹,“金丝绣腾云蟒,暗纹何其平整,不是寻常之物。”
沈东湛皱眉,苏幕是宫里出来的,那些个东西,她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如今这么言说,十有八九错不了。
“宫中之物”沈东湛接过,拿在手里细看。
但是男人对于这些东西,委实不如女子敏感,所以沈东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来,讪讪的将布片递回顾西辞的手里。
“爹怎么会在这里放块布”顾西辞也不太明白,不过
想了想,顾西辞看向王副将。
王副将当即行礼,急忙开口,“公子,卑职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们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那卑职先行告退了”
“好”顾西辞应声。
王副将赶紧离开了库房。
有些东西,不该他们知道,就不要好奇心太重,否则是要吃苦头的。
待王副将走开,顾西辞叹口气,“我也不知道,爹为什么要放个这样的东西,但既然放在这里,想必是什么要紧之物。”
说着,三人将黄布搁在桌案上。
烛光明亮,落在黄布上,金丝灼灼其芒,耀耀其辉。
“蟒”沈东湛凝眸,“应为帝王所赐,王爷或者太子,以及重臣所用纹饰,百官以及寻常百姓,皆不敢用之。”
苏幕接过话茬,“绣纹如此精致,哪怕就这么一片黄布,也足以证明能用这块布的人,身份不俗,定是皇亲贵胄,三公九卿。”
“若是恩赐我爹,肯定不止这么一片。”顾西辞努力的细想,“我在我爹的房间里,不曾见过类似的绣蟒黄袍,所以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我爹衣服上的东西。”
那这就奇怪了,无缘无故的,放一片黄布在这器械库里作甚
若不是要紧的东西,肯定不能放在这里,但若是要紧之物,放在书房里岂非更好些
“你爹平素可有提过什么人,什么事”沈东湛问,“比如说,故人印象深刻的,让他谈之色变,又或者放不下的”
顾西辞瞧着他,“我觉得,我爹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与齐侯爷”
沈东湛扶额。
苏幕:“”
“我爹这人,平素话不多,日常都在这练兵场,很少回家。”顾西辞面色沉静,“而我是在后院里长大的,更是鲜少有什么接触,他也只是偶尔来看看我而已,一年到头说不了几句话。”
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烛花偶尔绽开,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还是在我离开南都之前,才与爹有过一次深谈,才算得上真正的接触。”顾西辞长叹,“他极力反对我离开南都,痛恨天子脚下的一切。”
苏幕敛眸,心头微沉。
“不过那一次,还是我说服了他,这才得以机会离开南都。”顾西辞瞧着周围的兵刃,“对于我去殷都这件事,爹只有一个要求,不许以南都,将,军府的名义行事。我答应了他,所以就离开了南都”
谁知道一来一回的,爹的身子居然就垮了。
“顾伯父是因为对皇帝有怨气,所以不允许你去殷都。”这事,沈东湛听父亲说过,“但你为何忽然想起,要去殷都呢”
顾西辞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徐徐背过身去,顾自摩挲着手中的折扇,“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岁,难道不该出去闯一闯吗男儿志在四方,天子脚下如此繁华,我怎可困于此地”
对于苏幕和沈东湛而言,顾西辞的解释缺乏说服力。
“我爹不愿离开南都,不代表我也得困在这里。”顾西辞回望着二人,“若非如此,我怎么能遇见两位,又怎么能去煜城,完成故友所托呢”
苏幕和沈东湛对视一眼,没有戳穿他。
算是,给他留点颜面。
“把这东西收起来吧”沈东湛道,“也不知道雍王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就这个”
苏幕皱了皱眉,“一块布”
“不去找贡品,光惦记着别人家里的东西,真是好能耐。”周南嘀咕着,“也不知道这贡品到底是真的丢了,还是”
年修低低的接了一句,“借口”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这库房内,除了这一个密格,也没别的藏身之处。
顾西辞收走了黄布,紧紧的揣在怀里,贴身收着,领着众人走出了库房。
临走前,沈东湛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柄剑还摆在兵器架上。
“爷,您看什么呢”周南不解。
沈东湛回过神,兀自低嘲般笑了笑,什么神兵利器没见过,竟是对这样一柄剑上了心,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库门,重重合上。
外头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着,风夹杂着水汽,拂过面颊亦是湿哒哒的。
苏幕不喜欢下雨天,每次下雨,都会让她想起,那个死人坑,想起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每一次下雨都在提醒着她,爹娘大仇未报,她不配为人子女。
“爷,仔细脚下”年修为其撑伞。
主仆二人,缓步往前走。
年修是真的不明白,“爷,您说这顾震为什么要藏着这样一片黄布雍王殿下真的是冲着这块黄布来的吗可上面什么都没有,就算交到了雍王手里,能有什么用处这会不会是障眼法,也许真正的东西,还藏在库房里”
“都搜过了一遍,你觉得还有再搜的必要吗”苏幕问。
沈东湛不是吃素的,顾西辞也不是傻子,苏幕自个也上手了,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查不出分毫吧
所以,库房里肯定没有第二个密格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块黄布代表着什么
有什么用呢
雍王找的真的是这块黄布
这厢还没登上马车,顾家又来人了,急急忙忙的撑着伞,就冲到了顾西辞跟前,“公子,府里出事了,您赶紧回去吧”
“出了何事”顾西辞问。
底下人扫了一眼众人。
“说”顾西辞正踩在杌子上,面容沉得厉害。
底下人也不敢耽误,只战战兢兢的道了一句,“二小姐跑了,临走前还伤了二公子,管家已经让大夫去看二公子了,至于二小姐已经派人去追了”
至于会跑到哪儿去,还真是不好说。
“回去”顾西辞当下进了马车。
马车快速回了将,军,府,连带着沈东湛和苏幕,也跟了上来。
府内,依旧安静。
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能自乱阵脚。
管家一早就在门口候着,见着顾西辞回来,身后还跟着沈东湛和苏幕,不由的心神一震,“公子,这”
“打量着能瞒住谁”顾西辞迈步进门,“别让雍王的人闹出动静就罢了,至于苏千户和沈指挥使,一个是我信任的,一个是爹信任的,都算是自己人”
管家行礼,“是”
柴房里,一片狼藉。
地上有血,应该是二公子顾南玉的。
“当时,二公子倒在门口,二小姐已经不知所踪。”管家解释,“当时看守的是两个人,事发的经过,公子可以亲口问一问。”
顾西辞别过头看他,“人呢”
“被看管起来了”管家回答。
不得不说,行伍之家,办起事来就是干净利落。
“把人带来。”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低的咳嗽两声,“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将,军,府内兴风作浪,敢伤人,敢作祟”
管家行礼,“是”
不瞬,两个家奴被带上来,齐刷刷的跪在了顾西辞的面前。
“当时是怎么回事,你们再说一遍”顾西辞性子冷,这是府内众人都知道的事情。
两个家奴吓坏了,一个比一个面色青白,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
“当时,二小姐说肚子疼,说要上茅房,奴才不敢放了她,但又不敢耽误,只好跑去请示管家”略瘦的奴才先开了口,“想着二人都绑着,只需要一人看着便罢”
另一人忙补充,“他走之后,奴才就一直看着,谁知道屋内忽然传出了痛苦的喊声,二小姐直嚷嚷肚子疼,奴才赶紧进去看看,谁知道谁知道刚一进门,后脑勺就挨了一棍子,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奴才领着管家回来的时候,二公子已经浑身是血的倒在门口,二小姐也不知所踪。”瘦子磕头,“是奴才等看管不利,请公子恕罪”
顾西辞低头叹了口气,转头望着踏入柴房的苏幕。
“一个女子,居然能挣开绳索,你们这位二小姐还真是好本事”苏幕蹲在地上,瞧着被割断的绳索,“这是自带刀刃,还是内力浑厚”
顾怜儿向来以娇弱示人,看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内力浑厚是绝无可能
“袭击你的是二小姐”顾西辞问。
家奴点点头,俄而又摇头。
“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云峰急了。
家奴有些犹豫,“奴才没瞧见人影,当时就不省人事了,如果不是管家他们把奴才叫醒,奴才这会估计还晕着呢”
他只是挨了一闷棍,哪儿有机会见着人。
“屋子里就两个人,不是顾怜儿就是顾南玉。”沈东湛怀中抱剑,“顾南玉伤得重吗”
管家忙道,“被发簪给扎了一下,大夫说幸好偏了点,要不然扎着心口便是回天乏术,人这会还昏迷不醒。”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发簪扎人,是谁干的
“这二小姐瞧着柔弱,办起事来倒是个心狠手辣的。”周南摇摇头。
苏幕从屋内出来,“是你们的二公子,自个把人放走的。”
闻言,管家震惊,“苏千户,这话可不敢乱说,二公子现如今还昏迷不醒,若是他与二小姐联手,怎么可能会落得如此下场大夫说了,那簪子差点就扎着心口,二公子差点就没命了”
“瞧见吗门口那个位置。”苏幕指了指,“那对大脚印是你家二小姐的脚印吗顾怜儿反正都要走了,为何不一刀子扎死这奴才,再杀了顾南玉犯得着丢了刀子,拿起棍子再丢了棍子,拔出簪子伤人”
周南被逗笑了,“这顾二小姐,真是个讲究人”
解开绳索用刀子,打奴才用棍子,伤人用簪子可不就是讲究嘛
“更讲究的是,用刀子解开了二公子的绳索,再拿簪子刺他”年修神补刀,“二小姐真的是太仁义了,还不忘给二公子挣扎到门口的机会。”
管家:“”
“都听明白了”顾西辞问。
管家点点头,“明白”
事情已经很明了,放了顾怜儿的是顾南玉,只是顾南玉没料到,顾怜儿走之前,还不忘杀了他泄愤。
这叫什么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眼下,顾南玉被抬回了院子。
姨娘柳氏,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虽然儿子是个跛脚的,但她也就这么一个儿子,眼见着儿子伤成这样,自然是心疼不已。
“我的儿啊”姨娘柳氏拭泪,瞧着立在床前的顾西辞,“那个挨千刀的顾怜儿,居然这般心狠手辣,你们可千万不要放过她”
顾西辞侧过脸看她,“刀在哪”
“什么、什么刀”姨娘柳氏面色一滞。
顾西辞面无表情的睨着她,“柴房内外都搜了个遍,没有发现那把刀子,既然都没有,那就只能在二哥身上。刀呢”
姨娘柳氏没吭声。
“最后一遍,刀子拿出来”顾西辞最烦反复言说。
姨娘柳氏瞧着屋内的人,终是战战兢兢的指了指,顾南玉的枕头,“在、在下面呢”
一把极为精致的小刀,比水果刀还要短上些许,就手指般长短,想来是顾南玉平素用来防身的,刃口干干净净,未有任何的血迹。
待云峰收起了刀子,顾西辞坐在床边,掀开了顾南玉的外衣,伤口被包扎过,外头只见绷带与血色,瞧不清楚伤口的模样。
想了想,顾西辞捋了袖子,搭上了顾南玉的腕脉。
脉象虚弱,的确有伤。
且观面相,颧骨青赤。
幽然吐出一口气,顾西辞为顾南玉掖好被子,徐徐站起身来,“好生养着,没什么大碍,大夫开的药,按时吃着便罢”
“好”姨娘柳氏连连点头。
从院子里出来,顾西辞瞧着回廊里候着的二人。
“伤得不轻,但不致命”顾西辞这话,一语双关。
沈东湛扯了扯唇角,“可见是心里有数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二人,谁也没有完全说实话,都有所保留。”
“人心隔肚皮。”顾西辞还能说什么
家务事,一团糟。
越看,越烦。
“公子”管家急忙跑来,“夫人方才派人过来问,大公子有没有回来”
顾西辞心头咯噔一声,什么叫事赶事
这就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哥又怎么了”顾西辞揉着眉心。
管家喉间滚动,压低了嗓音开口,“夫人说,从昨儿开始,大公子就没回去,夫人派人找遍了大公子平素会去的地方,愣是没找到大公子的踪迹,所以所以过来问问,看大公子是不是回到了府里”
“又丢了”顾西辞一个头两个大。
管家想了想,“老奴去回了夫人,就说大公子没来过。”
“去吧”顾西辞点点头。
管家疾步离去。
“看样子,你们顾家的人,各自嫌隙不小。”沈东湛开口,“女人多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多了,都是麻烦事实证明,夫妻还是一心一意的好”
说这话的时候,沈东湛将目光落在苏幕身上。
苏幕瞥他一眼,抿笑不语。
“顾家丢人丢上瘾了”周南不解,“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苏幕挑了一下眉眼,“或许,这也是个机会”
众人骤然望着她。
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