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族长老想了想,低声问着沈东湛,“能不能告诉我,少主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在外头那个人世间,少主吃过什么样的苦还有,关于她母亲的死”
有些东西,苏景山瞒得紧,天族长老年岁大了,没有离开过九幽谷,自然不知道那些动静,可现在听得沈东湛这么一提,他便是真的想知道,苏幕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个姑娘家,要经历多少苦楚才能坐在东厂千户的位置上
以男儿之身,以冰冷之剑。
“她呀”沈东湛靠在栏杆处,忽然间苦笑了一声,“吃过了多少苦,怕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了吧”
谁能说得清楚,自己吃过多少苦
只是,不敢回头看而已。
天族的一场浩劫,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包括栾胜、苏南绫,也包括苏幕和顾西辞
恩怨纠缠,谁能说得清
天族长老静静的站在那里,听得沈东湛一一道来,从江南煜城的灭门之祸,到孤女挣扎在死人谷的生死一线,最后靠着手中剑与命硬,博得了这东厂千户的位置。
历经种种,但凡她有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都活不到今日
屋内,安静得让沈东湛心疼。
这满屋子的一切,都充斥着母亲的气息,苏幕坐在牙床上,想象着当年母亲在这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的样子。
“原来少女时候,也是喜欢这样的颜色”苏幕伸手拂过绣花枕头,“绣得可真丑,一如既往的不堪入目。这花,怎么就跟要吃人似的便是这样,你还好意思训我也不看看你以前是什么样的”
柜子里,放着娘亲喜欢的衣裳,折叠得整整齐齐,但苏幕敢肯定,这绝对不是出自娘的手笔,一定是底下人做的。
所有的东西,都绣着兰花。
“你不是最喜欢木槿花吗”这点,苏幕很是不明白,“还是说嫁给了爹之后,就再也不喜欢兰花了”
摒弃从前的一切,脱胎换骨,改头换面。
所有的心爱之物,都可以因为物是人非而舍弃。
“娘的闺房,真好看”苏幕坐在梳妆镜前,“不像我,自从没了你和爹,没了江家,我就再也没有女儿家的闺房了”
从那天起,她就被逼着长大,再也不是调皮捣蛋,缠着爹不放的小丫头。
“你放心,我没有原谅他。”苏幕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滑落,“他杀了您和爹,就算他现在服软,哪怕是把命给我,我也不会原谅他。没有杀了他为你们报仇,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仁慈。”
弑父乃天理不容,她不能让身边的人,为之遭人诟病。
“他所有的悲凉与生不如死,都是对你们的亏欠和偿还。”苏幕拿起桌案上的篦子,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兰花雕刻,“您活着的时候,总说我不像你,可爹偷偷告诉我,我的性子与您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就一个字,倔”
放下手中的篦子,苏幕拂袖起身,狠狠拭去脸上的泪,她还是那个性子冷淡,素来凉薄的苏千户。
“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认他。”苏幕站在门口,微微绷直了脊背,俄而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年迈,不是原谅的理由。
放过,只是与自己和解。
苏幕走出房间,没有回头。
外头,天族长老面色发白,眼眶红得厉害,仿佛刚哭过似的,站在那里看向苏幕的时候,眼底满是心疼与愧疚。
苏幕不知道沈东湛做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该做的都做完了,“该走了”
“嗯”沈东湛点头,上前牵起她的手,“长老,告辞”
天族长老点点头,“我们送你们出去”
闻言,苏幕与沈东湛对视一眼,并未拒绝。
长长的山道,蔓草丛生,苏景山一死,最危险的法阵便破了,但天族自有重结法阵的能力,若无长老带领,外人还真是没办法,贸贸然的闯出去。
风吹着蔓草摇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奏响了离别的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