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街头巷尾,那座新买的小宅已经能看到屋檐,薛凌心头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她买下来第二天,就打发绿栀一家去打理了,顺便交代了老李头的住处,叫帮忙照应一下。算起来,此处应该收拾好了才对。
薛凌想敲门,透过门缝发现门没上闩,便伸手推开,自己走了进去。果然是已经打理好了,前院没人,但有一张宽大的竹席,晾着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花花草草,应该是老李头的东西。四周静悄悄的,踩着石板铺的小径,有些不真实。自回京,寄居之处无一不是达官显贵之家,反倒是这平凡居最令人心旷神怡。
绕过房间,行至后院,发现一老头在挥舞着锄头刨地,看见薛凌走进来,惊讶道:“你找谁”
薛凌正要作答,绿栀端着一盆水出来开心的叫着“小姐你来啦”。那老头顿时局促,丢了锄头,不断的搓手。
绿栀将水盆端到翻过的土地边,拉着老头道:“爹,这是三小姐。”
“小姐小姐”。老头念叨着不知自己要不要跪下行礼。
绿栀小跑到薛凌面前道:“小姐以后可是要住这啊,李伯伯出门了呢。”
门里又走出个布衣妇人,见了薛凌也是紧张的很,站那捏着衣角不敢上前。来人正是绿栀的娘亲,姓赵。与那个老头一道,俱是小小年纪即被卖给富人家作下人,辗转到齐府,妇人做了厨娘帮工,老头却是做了个花农。这等身份,婚配之后生下来的孩子,本是到不了小姐面前伺候,只是绿栀小时候生的可爱,有一次让齐夫人遇着了,就多加留意了些,故而最后才到了薛凌身前。
薛凌看了两眼道:“挺好的,可有帮我收拾一间房来”。
“收拾了收拾了,我带小姐过去”。绿栀弯了弯腰,走在前头,一如在齐府那般。
薛凌跟在身后,边走边说道:“你们照顾一下李伯伯即可,不必管我。又不是当下人的时候了,拘束着我看的碍眼”。
绿栀不以为意,没回头,道:“小姐说的是,可日子得慢慢学着来啊。”
薛凌走了一下神,“日子得慢慢学着来”。与绿栀一家而言,生活还真是天翻地覆般变了个样。
于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绿栀还在唠唠叨叨,她在齐府身份不低,跟了薛凌又活的自在,这几日越发如飞鸟脱笼,觉得人生处处都和人心意,都忘了问一句齐府怎样了。
她比薛凌大不了多少,如果一直是个丫鬟,最好的出路估摸着也就是捡个小厮配了。现在,却有足够的机会择个佳婿,再加上手上小有银钱,以后,也就能和良家女子一样生活了,怎不开怀又哪有功夫为别人伤春悲秋。
薛凌的房间选的最通透那间,窗外正好是那一从如火榴花,坐北朝南,阳光充足的很。她虽不挑,但人总是喜欢舒适,进了屋子,总还是欢喜的。绿栀在一旁喋喋不休是怎么布置这件屋子的,东西都按着齐府的水准来,保管不会苦了小姐。
薛凌却从贴身处,将荷包掏出来,郑重的系在床头。伸手拨了两下,里头孔明锁那颗石头“哗啦啦”的响。她便默念了一句“等我接你回来。”
小堂屋的笔墨也是齐备的,薛凌便对绿栀道:“以后都不用跟在身前,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绿栀想了一想,好像三小姐一直如此,也没多反驳,道:“也好,李伯伯说要将后院改成药圃,这几日可忙着阿爹呢,我去瞧瞧”。说罢就出了门。
薛凌伸手抚摸着桌上纸张,确实是极名贵的双丝宣,不由得笑了笑。如今她要自个儿掏钱买这些东西,倒有点舍不得用了。
风卷着花香满院子赶趟儿,少女剑映清霜,身如矫燕般翻飞在这一方天地里,是一方能让她心稳如泰山的天地。五月已经是小有暑气了,稍后便薄汗泠泠。
薛凌不畏寒,却十分怕热,毕竟平城那个地儿一年到头就没几天是盛夏。袖子里平意一直未卸,手上摸着轻鸿也舍不得丢。京中诡异,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恣意随心过了。坐下来端着茶碗,看着天上浮云变换,想着该去永乐公主府上走一趟了。
原以为,霍云昇丢了权,应该会想办法尽快官复原职的,毕竟魏塱此刻应该也不敢明面上强逆霍家。只要稍作手段,此事就能办成。但一直没啥动静,再加之薛璃那枚鬼工球的事儿,薛凌猜,霍云昇这狗估计是起了疑心,所以才以不动应万变。
可不知霍家是想等到什么时候,但是,她薛凌早就等不及了。既然霍云昇不动,少不得要推一把。这样更好,自己做的局,才更容易掌控些若说要把魏塱和霍云昇两人骗到一处,最好的中间人,应该是苏夫人才对。毕竟薛凌跟宫里搭不上关系,无法探知魏塱动向,也没办法设套给他。
但是出了齐清猗这事,那又另当别论了。既然已经知道永乐公主跟魏塱有了杀母之仇,薛凌觉得,自己可以见见永乐公主再做打算。毕竟,永乐公主这人,对齐清猗能恨到这种地步,估摸着对魏塱也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倒不如借着永乐公主,直接搭上霍云婉,免得以后什么破事都求到苏姈如头上。
有共同的利益,才会一条心。而薛凌跟苏姈如,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共同目标。既如此,能早一日摘掉,就有早一日的好。
回屋翻了半天,才终于把那套夜行服找出来,搭着男子头冠一并放在床上,薛凌在平意与轻鸿之间来回纠结,不知道带哪把好。永乐公主着实好见,只是驸马黄承宣,让人有点琢磨不透了。
这位公子哥儿是魏塱的表弟,当今淑太妃最宠的侄子。按道理,应该是魏塱那一派的才对。但是永乐公主没失忆这么大的事儿,不应该能瞒的过夜夜同床的人。
所以,黄承宣又是什么心思没报上去呢或者说,他已经报上去了,只是魏塱认为永乐公主算不上什么威胁甚至于齐清猗落胎都是黄承宣下的手薛凌想的颇多,最终决定拿着长剑保险一些,若永乐公主府水深,自己再另想办法,身家性命总是在第一位的。
日暮十分,老李头背着一大筐草药弯着腰推门走进院子,一眼就看见他的小少爷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嗑瓜子。那副慵懒中带着无赖的模样,和在平城时一般无二,不由得瞬间热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