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旸留着信这事好似还没与江府提过,不过就像薛凌想的,她在江府里头,这东西藏不住,也不必瞒着,反正要紧的并不是那信,而是霍云婉解了什么出来。
至于钱财之事,权当是个说笑吧。她本不欲去深想一些人的欲语还休,可坐在江府里,便记起霍云婉说雪娘子怀的是个儿子,又说什么瑞王年纪大了,儿大不由娘。
这个倒霉鬼初初有孕时,霍云婉便这么说,当时霍家还在,薛凌只当她有意暗示霍准要扶幼帝,所以与魏塱矛盾与日俱增。而今霍准都死了,霍云婉还说这些有得没得又是要暗示什么
魏塱是昭淑太后的亲儿子,尚且儿大不由娘,瑞王魏玹,可不是谁的儿子啊。一朝登基了,还能由了谁去
何不另外挑一个呢
另外挑一个的话,她可不就当真不好意思从江府里坑银子,主要是它最后必然坑不着了啊。
江玉枫目光在薛凌脸上来回看了良久,只觉她这一趟回来,恍惚是当年疏狂张扬皆还了身,又成了十三四的薛家少爷,再不是齐府里尖酸刻薄的小姐。
这情形,要么,是想通了。
要么,就是再也想不通。
两桩都不是好相与,薛凌由得他一直看着,终是江玉枫轻笑一声先移开目光去拿镊子捡了炭核往茶炉里添,一边装作自嘲道:“看来是薛姑娘嫌弃江府破落门第,怕日后亏了你二位吃穿,便忙不迭的自谋前程。”
说着回看了一眼薛凌,似真似假的揶揄道:“若真是有个好的,不如也对江府提携一二,莫负了今日你我新火试新茶的情分。”
薛凌听声将面前茶杯端起往江玉枫面前一声,随即所授往口里一饮而尽,笑道:“好说好说,相互提携。”
江玉枫细致给她续上,道:“免了闲话罢,你我孤男寡女总是惹人话柄。”
薛凌再次仰回去道:“话都让你江少爷说尽了。我躲着人走,你让我在江府自便即可。我说我还要去霍云婉那,你说我看不上你江府门第。我顺着你的话说相互提携吧,你又让我闲话少说。
这要我如何是好,索性这孤男寡女传出去,吃亏的也是我。反正这些年我也没少吃亏,帐多不愁,虱多不痒,不劳江少爷体贴,还得担忧女儿家清誉这种小事。新火试新茶嘛,这等乐事,留个千古骂名也值得。。
当然若是你不乐意,那我就说点别的了。霍家有个旁系霍悭,三年前随霍云旸前往平城任节度一职。这次霍家谋逆案,他非但没掉脑袋,反而阖家团聚了,可有什么说辞”
薛凌仰躺着鼻息朝上,江玉枫瞧不见她表情。不过现在这时候,薛凌的表情其实已经推测不出她真正在想什么,瞧不瞧的见差别不大。
霍悭的话,近来也算朝堂上的名人。正如薛凌想的,就平城跟宁城的那段距离,霍云旸撤兵囤粮等等,莫说霍悭是霍家亲系,就算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也应该是要在此次胡汉战事中人头落地。
他既活着回了平城,谁不得再背后夸一句时也命也,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运气但平城那块地对京中皇权确实影响不大,且霍云旸治下的人,除了霍悭还有好些人皆是一样的非但没能人头落地,反而平叛有功,大受封赏,多一个霍悭也不是啥怪事。总不能因为他姓霍,就必须得死吧。
此处倒是薛凌当局者迷,江府等人旁观者清。孟行等人既随了沈元州往京,那就是宁城的人将诛杀霍云旸的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不把霍悭拉近局里,怎么解释平城的兵撤回宁城后,又自发去守了鸟不渡
昔日称兄道弟说忠义,死后寝皮食肉求安生。
倒是沈元州既带了这些人回来,明显是要不计前嫌,将霍家旧人收为己用。说他趁火打劫,却也得夸一句胸襟广阔,敢用昔日对手,总要有两三分胆气才行。
毕竟若非沈元州要保,那些人铁定要人头落地。且他这个时候大肆笼络霍家旧部,只会更惹魏塱猜忌。
个中利弊,江闳缄口不评,江玉枫此刻也就没主动与薛凌提起沈元州在朝堂动向,只针对霍悭道:“朝堂上的消息,是此人久居边塞,被霍家巧言令舌以蒙蔽。
后闻霍家之奸行,幡然悔悟,不惜一死,凭鸟不渡天险力阻胡人大军两日,这才能让沈元州及时赶到。若非如此,宁城城内兵符失踪,原主将身亡,后果不堪设想。”
薛凌还没听完,嘴角就咧到了耳根,好不容易忍到江玉枫说完,霎时哈哈大笑,嗤道:“鸟不渡那鬼地方都能称的上天险了”又道:“我听闻是个叫安鱼的人上位,此人是什么来头。”
江玉枫道:“这人倒是无从查起,且他已离京。”
薛凌打断道:“他也跟着来了京中”
江玉枫道:“是,据说此人在此次事件中当居头功,是他躲过了霍家重重暗杀,亲自去接应的沈元州。朝廷论功行赏,他一概拒了,只求早日返平城,说是此生唯求守我疆土,于功名利禄如粪土秽草。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任其为平城节度,即日赴任。”
薛凌听完并未升起拜服之感,这一群人嘴里都是些勉智罄忠,叩心泣血,听多了就觉乏味的慌。但沈元州之流皆在京中等候听封,此人竟是早早回了边关,功也不请了,她总有些诧异。
正要追问,江玉枫道:“难得你我二人不约而同,此人出现的怪异,事后我也打听了些。不过宁城那头你知道的,江府无人可用,所以打听的不多。说来还是苏家提了一嘴,说此人极贪财。
貌似是年初上位,缘由为何却是不知。只是自此以后,从平城经过往来胡汉的商队,给的供奉要比往年多上好几倍。
依我看,没准是怕留在京中给人查出来,想回也回不去。趁着沈元州还在收买人心,捞点好处赶紧开溜。”
薛凌不置可否,道:“说的有理,按你的说法,平城兵马是在鸟不渡阻了胡人两日,那沈元州就是是两日后才到的宁城”
江玉枫待薛凌笑声渐歇,道:“这可未必,沈元州到达当日胡人即攻往宁城是做不得假,可胡人在鸟不渡外呆了多久,人证只需几个探子即可,剩下都是文书上写了递过来。
更莫说霍云旸究竟死于何时”,他明知薛凌瞧不见自己,却还是盯了她一会才道:“那就只有薛姑娘清楚了。”
薛凌本已停了笑声,这下子嘴角咧的更大,扭了两下身子,坐正了道:“那还真是只有我清楚”,她目光掠过江玉枫面庞,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功绩:“我似乎未曾与你说是如何杀了那蠢狗。”
江玉枫随口附和:“是还不曾。”
薛凌脸上笑意隐去,冷道:“我在宁城城门墙头,将他的脖子割开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