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万象更新。
根据京城的规矩,初一拜本家年,祖宗年,祠堂年,苏家一大清早起,鞭炮声就没有停下过,连树上的鸟儿也都被惊得扑簌簌的扇着翅膀仓惶飞走。
廊下挂出来的画眉也都争先恐后的叫着,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
自下半年开始,苏家就一直不太平,几个主子不是你出事就是他出事,闹的下半年的日子十分不好过,下人们心里也都是悬着心的,如今新的一年开始了,不说运气是不是能好起来,可大过年的,赏银给的不少,主子们脸上也都是笑眯眯的,如此一来,自然人人都卯足了劲儿。
今年过年和往年一样,苏二老爷在任上无法回来,苏三老爷作为家里正最年长的男性长辈,领着一众孩子们拜了祖宗,打了鞭炮,就开始迎接族里来的长辈和亲近的客人。
后院也得忙个不停,前头的吃食一直不能停,走了这一拨,下一拨转眼又来了,杯盘碗盏酒水点心都得添上,另外亲近的族人还有带女眷来的,也得招待。
大年初一向来又有各种寺庙道观的上门来,舞龙舞狮的也都走街串巷的,这些在平常可以不管,也上不了伯府的门,可是今天这个日子却是一定得妥善招待安排的。
苏三老爷忙的脚不沾地。
苏三太太也一堆的事,从大早上起来去给老太太请了安之后几乎就没停下来过,一直都在议事厅里理事,可就算是这么忙碌,她也忍不住时常分心。
以至于当听底下的人回禀说外头忠勇侯府派人来了的时候,她先是一愣,而后才下意识的道:“去告诉三老爷一声,叫三老爷出去迎接。”
忠勇侯府是永定伯府的姻亲,两家关系自来走的是算近的,来拜年也是理所应当。
高家的却没动,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传话的也没敢动,茫然失措的为难的去看高家的。
苏三太太没听见动静,顿时有些不耐烦的抬头,一挑眉正要发火,才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忠勇侯府是姻亲,也是大姑奶奶的婆家,哪里有大年初一上门的道理
年初二那才是该回娘家的日子啊。
大姑奶奶可是被苏老太太教养长大的,最是懂规矩的一个人,平时做事那都是井井有条,从来都不行差踏错的,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苏三太太觉察出不对来了,一拍脑门就有些皱眉:“来的是谁,说了是什么事没有”
她都懵了。
昨天苏杏璇话里话外都暗示她今天会有大事发生,她一心一意的惦记着这个,又得想着贺太太进宫的事,家里的事情偏又千头万绪,以至于她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传话的人松了口气,但是随即又悬起了心:“回三太太,来的是忠勇侯府的大管家的媳妇儿许家的看起来有些来者不善。”
能叫底下的妈妈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不是什么好事。
苏三太太不由得称奇,苏杏仪可能耐的很,看着不声不响的,却是一个什么都有成算的,在家里的时候不会吃亏,在婆家听说也是顺风顺水当然也不必人说,年节的年节礼物和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那排场,就可见一斑了。
尤其是近几年,苏杏仪在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又怀上了第三胎。
按理来说,忠勇侯府再没什么好不满的了,怎么竟然大年初一找上门来了
心里是这么腹诽,但是苏三太太知道,关于大房的事儿,苏老太太是从来都不肯含糊的,出了一点儿差错,到时候都是她这个做婶婶的不是,她不敢擅作主张,立即就让人把许家的给请进来。
许家的穿着一身崭新的棕色夹袄,底下是如今正时兴的马面裙,跟从前来的时候的客气不同,这一次许家的表现的格外的难以接近,透着一股子气势汹汹的意思。
苏三太太心中纳闷,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笑了笑:“这大过年的,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许家的是忠勇侯夫人的臂膀,在忠勇侯府是除了主子之外最大的,哪怕是年轻些的主子,也都是颇给她脸面的,这一点作为姻亲的苏家自然也清楚。
可清楚归清楚,下人终究是下人,苏三太太见她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就不大气顺,对着她自然也就算不上多客气。
许家的自然也瞧出来了,神情就更加冷淡,一等三太太开口起了个头,就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道:“三太太,今儿我们腆着脸上门,当然也知道是不合规矩的,可如今我们也是没了办法了。三太太,我们大少奶奶呢,论理儿,我们大家都知道,她是没有母亲教养的,论理在三不娶之列,可因为她是在贵府老太太膝下长大,我们也就都不讲究这些,风风光光的把她娶了过门,也可说从来未曾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您说,是也不是”
苏三太太的脸色猛然沉下来了。
她是跟大房不亲近不假,因为老太太偏心而对苏杏仪和苏嵘都比较疏离也不假,可是主子就是主子,一家人也就是一家人。
现如今许家的一个下人跑到跟前来,如此作态教训人,这就让苏三太太无法忍受了。
她面色突变,却又硬生生的强压下去,片刻后忽然不怒反笑,反问许家的:“不知道妈妈你贵姓”
许家的一怔,没想到在说正事的时候,苏三太太这么不着调,忽然问起了这个,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却还是尽量克制着淡淡的道:“三太太抬举了,哪里称得上贵不贵的我姓刘,夫家姓许,大家都称呼我一声许家的。”
她也不是第一次来苏家了,苏三太太莫非是老糊涂了,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苏三太太哦了一声,笑的有些意味深长:“原来你夫家姓许,你自己姓刘你口口声声我们家我们家,我竟以为温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你这么号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