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次辅大人不重视这事儿,实在是,齐云熙玩的这一手栽赃陷害,打击沈家,还困于后宅妇人的私怨,最终所图的无非就是那一口气,说句难听的,都浪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是杀鸡用牛刀的暴殄天物。
但是苏邀加以报复的这一手,却不是后宅妇人的打打闹闹了。
这一手漂亮的反戈一击,简直是政治场上的老手才玩的来的东西了,声东击西,大而化之,以一件更大的事,去压另一件事,这里头,要算准元丰帝的忌讳,要算准五皇子的喜好,雷云的贪婪,雷云对儿子的纵容,还要让雷公子恰当的把金缕玉衣露出来。
真是不管是哪一个环节都说得上一声难上加难。
苏邀却偏偏办成了。
不管是她自己做到的,还是通过了贺太太或是苏家汪家的能量,这一件事都太可怕了。
次辅大人终于抛却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沉默的道:“雷云保不住了,也不可保。”
若还真是贪墨,说句实在话,当官儿的,有那个不贪的千里做官只为钱,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话,所以当官的们在这一点上的态度是空前团结的,能够想办法遮过去的,就会遮过去,毕竟今天是你,明天事儿可能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但是苏邀那边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们另辟蹊径,还给雷云致命一击私藏禁物。
此时,雷云若是招认出来东西是从沈家诈来的,那就得牵连出齐云熙跟童家,甚至于许家。
所以,雷云保不住了。
许崇痛苦的闭了闭眼睛,雷云是什么人手里攥着多少生财的门路这么多年,不说别的,光是江南那边的织造一道,就能给许家每年凑出至少十几万两的分红来,那可都是明晃晃的白银啊
何况他还兼着尚宝司少卿
能坐上这个位子,替皇帝看着宝库的,从前可见何等被重用,可如今却一朝被毁,怎么补叫人烦躁
不过这焦躁很快就去了,许崇到底是缓过神来,眼神凶狠的看着自己父亲:“爹,雷云保不住,那这个位子”
政治家永远都是最现实的,雷云再重要不过是个棋子,他完了,就得先把这个位子占住,其他的都是空谈
“这么重要的位子,必然是要廷推了。”许顺叹了口气:“可如今哪儿有那么简单从前费了多少心力才把雷云推上去,拉拢成了自己人,这种机会,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到底是被人算计成功了。”
许崇的嘴唇抖了抖,想到这里就痛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又骂了齐云熙一通,然后才忍着气道:“好在雷云他只要没有失心疯,就绝不敢把咱家攀扯进去,可是姑姑那里”
齐云熙那边却是必然要被查的,跟雷云勾连的太紧密了。
不说别的,雷云一倒,之前的那些窟窿如今可没人藏着掖着,那一批批本该进了国库的纱就如此流出去,总是要查去向的。
要查去向,就还会有很多人倒霉。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禀报,说是童家来了人求见。
“不见”许次辅冷笑一声:“既然她自己惹出来的麻烦,那就该她自己收拾我管得了多少”
许崇匆匆回到自家屋子里,齐氏已经迎上来了,都来不及替他除去大衣裳,就道:“大爷,姑姑递了消息进来说是千万请您去一趟那边”
虽然恨齐云熙自作主张,闹出这么大事端,但是对于温柔贤惠的妻子,许崇自来都是十分尊重的,见她这样低声下气,忍不住心软了一阵,才皱眉:“这个时候,过去又有何用”
话是这么说,当看到齐云熙送进来的除了一封信,还另外有一个印鉴的时候,他还是重新起了身:“那我就过去一趟,你看着些仙儿,最近都不许她出去胡闹哪里也不许去,就在家中呆着”
多事之秋,别一头没按下去,另一头又翘起来了。
许大人对于自己的女儿,到底还是十分爱护的。
齐氏低眉顺眼的答应了。
许崇的轿子很快就到了聚海庄,这是一座闵地老板开的酒楼,在东城一处胡同里,平常接待的都是巨贾,进聚海庄先得过好长一段胡同,这段胡同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整条胡同的房子都被聚海庄买下了,布置成了找乐子的地方,寻常人进来,连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
许崇自然不在被拦住问名之列,顺顺当当的进了胡同,很快就到了聚海庄的西门,被一个朝奉亲自迎了进门,送上了二楼。
从进门开始,每一处地方都铺了厚实的地毯,上了二楼,更是已经能听见金石之音,许崇眉头跳了跳,快步穿过长廊,停在一处包房前,推开门,就见几个美人正在一边探亲吹笙。
他视而不见,穿过这群美人撩开珠帘,这才进了里间,看到了坐在上首沉默不语的齐云熙,还有已经站了起来的童二老爷,和老熟人,汾阳王妃。
这么多人都来齐了,他在心里这么想着,先压下了心里的怒气,对着汾阳王妃拱了拱手行礼:“王妃。”
汾阳王妃摆了摆手,苦笑了一声就道:“如今这个时候,顾不得这些虚礼,大人请坐。”
齐云熙的目光这才落在了许崇身上,略一沉吟,才问许崇:“你们家老爷子,对这次的事情怎么说”
不问还好,问起来当真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许崇深深看了齐云熙一眼,好半响才忍住了心中的嘲讽,道:“雷云不能再保了,你们也商量商量,这件事,该叫谁来出面”
该叫谁来出面
一句短短的话,却让汾阳王妃跟其余的几人都变了脸色。
闵家是自秦郴之后好不容易才推上了水师提督位子的,他当然不能动,否则的话岂不是白费了一场功夫
三方对这个话题不约而同的都有些警惕和防备,彼此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