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这件事你对星洁都说了吧?”
“嗯。”
和姐姐不一样,对星洁他可没有必要瞒着,徐向阳事后找个机会,就直接将那天下午看到的东西全都说出来了。
“她怎么想?”
“她第一时间就紧张兮兮地把录像带收起来。本来她是直接打算毁掉的,被我阻止了;然后星洁居然还说要想办法报复那个把录像带给我的人……当然又被我阻止了。”
“噗,真像是她会做的事情。”
“有时候搞不懂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徐向阳无奈地摇摇头。
此时,他和竺清月正并肩坐在操场边的花坛上,头顶落下来的浓密树荫笼罩着两人。
到了下午第二节课,青红相间的塑胶球场和布满黑色砾石的跑道,已经被白昼盛烈的阳光照射了足足十几个小时,早就晒得发烫,运动鞋都挡不住滚滚热意,放个鸡蛋埋在里面说不定很快就会熟。
在这种大热天还能坚持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就只有没提前在室内占好场地,才不得跑出来的学生。
就算是真的很爱打球的人,也不可能在这种鬼天气里进行激烈的对抗比赛,否则很容易中暑晕倒,往往是几个朋友你防我我防你地玩闹,或是独自一人练习投篮。
哪怕是体育老师,这会儿都早早躲到体育馆里头的办公室乘凉去了。
今天的体育课是一班和五班一起上,在相对阴凉的体育馆内做完准备运动,老师便让大家自由活动。
他本来和班上的同学约好一起打乒乓,直到中途竺大小姐主动找上门来。
体育馆里人声鼎沸,两人决定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商量事情。
徐向阳是打算带清月去体育仓库旁边的,他和林星洁好几次在那里避开其他人的目光偷懒。
那个地方偏僻又安静,不容易引人瞩目,软软的草甸坐起来很舒服,仓库的屋檐还能遮风挡雨。
可是这回,当他来到附近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好几对不认识的学生选择在此地休憩。
学校一共就那么大,能发现这块风水宝地的当然不会只有自己,徐向阳忍不住暗道一声“可惜”,从今往后,那里就不再是只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了。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慢悠悠地走到花坛边,坐下来说话。
没有别人经过,算是操场附近最安静的地方。
偶尔有温暖的风吹过,茂盛的叶片相互碰撞的回响发出好听的“沙沙”声。树荫没能遮挡的地方,像是一座大蒸笼般热气腾腾。
“星洁她一直很认真的。”
班长大人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愈发轻柔,她话锋一转,又问道。
“她现在人呢?”
“正在教室补作业。”
徐向阳没好气地抱怨道。
“别说我安排的学习计划,她居然连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都没能完成。我发现自从月考结束后,星洁就有点懈怠了,以后决不能给她偷奸耍滑的机会!”
“嗯~原来如此。”
短发女生脸上笑意盈盈。
“放心,我会帮忙的。提高星洁的成绩是和我们两个人的任务。”
“说的没错。”
徐向阳用力点头。
不过,倒也不能将责任全都推倒星洁头上。之所以还能有补作业的机会,就是因为班上有相当一部分人没能上交作业,老师才不得不这样说。
今天是周一,同样还是复课的第一天,被“有人在教室里上吊自杀”的传闻阴云所笼罩的锦江市十五中,校方终于决定不再继续拖延,重新开课。
但经过好几日的休学,学生们都像是刚从漫长的假期里回来,氛围总是有点懒洋洋的。
“对了,你班上的人呢?”
徐向阳想起了这回事。
“五班的教室没有搬,对于那件事,大家都没觉得有问题吗?”
“搬?能搬到哪里去?总不能一直占用阶梯教室,然后把原来的教室空出来吧。”她笑了笑,“那到时候影响到的可不止我们一个了。”
“的确。”
徐向阳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文科五个班级都放在一条走廊上,要是空出其中一间或是干脆封起来,只会影响到剩下几个班级,要是空出整条走廊则会影响到上下楼层……
事情就是这样,非要去避讳某些东西,只会让猜疑和不信任愈加没完没了,还不如维持原状不作调整,等待时间的洗礼。
“而且,郭子轩是在我们班教室内自杀的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竺清月解释道,“只有那天和我一起在校门口等着的几个人是消息最灵通的,但他们都没有对别人说出真相。”
“以后还是瞒不住吧?”
“那说不定得等到毕业后。”
让学生们封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要是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开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
坐在花坛边沿的两人,安静地听了一会儿风声。
竺清月仰起脑袋,注视着亭亭如盖的树荫,双手放在背后的草丛里,支撑着微微后倾的身体。
天光明媚,热浪滚滚,就算躲在这种地方,又没有运动,徐向阳还是有种浑身发热的感觉,恰好维持在没有出汗的界限上。
他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好友。
那张美丽的面容在阳光下泛着莹莹光泽,和自己相比,清月好像更怕热一点,雪白的脖颈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单薄的衣料被汗水打湿后紧贴着肌肤,每当轻风拂来,隐约能看见女孩衬衣下包裹的轮廓。
“关于录像里的内容,你怎么想?”
徐向阳脸有点红,赶紧又转了回来,轻咳了一声后说道。
“既然星洁没有察觉到异常,我去尝试的结果大概率是一样的……”
她回答道。
“如果想听结论的话,要等我看到那份录像才好判断。”
“我知道了。”
“你明天带过来吧,我拿回去看。”
其实可以到我家来一趟……这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徐向阳有点懊恼,他又忘记和星洁商量这件事了。他定了定神,才继续问道:
“清月,你相信末日预言吗?”
“我知道星洁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班长大人轻笑了一下,“是诺查丹玛斯大预言吧?”
“这个人是一个中世纪的占星学家,用四行诗的方式写了一本书叫《诸世纪》,里面记载了大量预言。其中一部分被有些人认为是已经得到了历史的确证。而关于世界末日,诗歌中写会发生在世纪之交,‘恐怖之王将从天而降’……算算时间,其实就是今年的事情。”
“对。”徐向阳一脸严肃地补充道,“我还听说,到了那一天,天空中太阳、月亮和九大行星将组成‘十字架’形状,这是极大的凶兆。”
竺清月对此不置可否,她将话题又重新拉回了现实。
“既然那盘录像带上既然真的有某种超自然力量的残留,那就说明孟正对你说的话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徐向阳点点头。
“这人的言论虽然很离奇,但态度却很坚定,神志清醒,说话方式也很冷静,不像是那种会简简单单上当受骗的人。”
“但是,‘预见未来’啊,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事吗?”
“假如世界末日是真的话的话,这就不算稀奇了。但问题就在于……”
他无法相信,自己如今生活的这个鲜活庞大的世界,真的有一天会迎来终结。
以他现在的所见所闻,连这座城市都称不上有躲了解;而整座锦江市,与在五大洲七大洋生根发芽、繁荣昌盛人类文明相较起来,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我看来,所谓的‘末日预言’,不过是无稽之谈,不值得信任。”
因为一个人的眼界实在太小了,根本难以窥见全世界的全貌,又如何能随随便便将‘世界末日’这种宏大词汇挂在嘴边?
“我同意。不过,假如——只是一个假设,假设世界上真的有人能预见末日的话,相比起诗歌,我倒是更愿意信任你所说的那一幕……”
班长大人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有种憧憬。
“无数的文字、符号和算式,写满了整个墙壁,这比模棱两可的几句话更可靠,不是吗?”
“的确。”
徐向阳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既然说到这里,关于我在通灵时看见的那几个词语,你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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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没有准备过,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笔记。
“我去图书馆查了一下资料,太岁是一个天文学词语,还是道教信仰中太岁神的简称,我以前有听别人说过‘冲太岁’之类的话,‘空亡’的话……”
“太岁,空亡,这都是和我国古代的星象命理占卜有关的词语。”
竺清月接上了话头。
“嗯,没错。”
徐向阳拿笔记戳了戳自己的下巴。
“末日预言里出现类似的词汇,好像不是很奇怪。但我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要是你英语成绩再好点,能多从那几面墙壁上认出几个单词就好了,中英对照的话,说不定就能得到答案。”
“我上回月考英语就比你低了三分好吧!”
徐向阳有点不服气。
“主要是上面的字迹写得太潦草了,不是母语压根分辨不出来。而且字体有大有小,我就来得及记下写得最大的那几个汉语词汇。”
竺清月思忖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既然用的是汉语,很可能与我国的通灵者世界有关。你要不再去问问孟正?”
“嗯,有机会的话……但这存在一定风险。”
在那之后,他又看过一遍录像带。于尾声处,确实能等到血潮褪去,见到墙壁上的字迹尽数显现的那一幕。
但那仅仅是惊鸿一瞥,且以画面的模糊程度而言,观众是不可能辨认出上面的字迹的,能做到这点完全是依靠自己的通灵能力。
“我在想,这些词语,假如都属于某些秘密计划或者档案,而不是通灵者世界的常识,一般人不可能知晓,我却贸然对他人提起,岂不是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有道理。”
竺清月微微颔首。
“看来你一时半会儿还得不出结论。”
“没错。”
“那就说回正题吧。”
班长大人的语气轻快。刚才体育课上的时候,还是她主动找上来的。
“正题?”
“你难道忘记为什么要和孟正联系了吗?关于我的事、我们的事,才是眼下最需要去考虑的问题。”
“……是啊。”
徐向阳抓了抓后脑勺,反应过来了。
可不能主次颠倒。
他之所以要找孟正问话,是想知道关于郭子轩,还有安宁街41号的情报,那盘录像带只能算是“意外惊喜”。
“有收获吗?”
“有。”
徐向阳把咖啡厅里那场对话中和自杀事件有关的内容,一股脑复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他们暂时还没办法解决那栋屋子。”
班长大人慢慢分析道,她的态度看上去颇有种悠悠然的感觉,一点儿都没有担心的样子,就连听到有人牺牲在那栋屋子里,仍旧面色不改。
“看来想要消灭鬼屋不是一件易事……还算预料之中吧。”
“是吗?在我印象里,孟正当时答应我说要消灭鬼屋的时候,态度还是挺爽快的。”
“那是因为鬼屋老人跑出来了吧?”
竺清月摇摇头。
“他们总不能放任邪灵在现实世界跑来跑去,所以才不得不想办法解决。如果鬼屋的情况相对稳定的话,排在首位的选择肯定是监视和控制,直接进攻的做法风险太高、人力成本太大。”
“……你怎么知道?”
“猜的。按照孟正的活法,他们其实很早以前就追查到了这栋鬼屋的存在,不是吗?但是一直等到前不久才选择动手。”
竺清月从花坛边上站了起来。她将双手负在身后,摇摇晃晃地踱步转圈,之后才在少年面前站住脚,额前刘海随着女孩的动作微微摇曳,那双明亮的瞳孔自上而下俯视着自己。
“无论大人们有多少顾虑,我们却没有理由退让。”
班长大人的口吻轻轻柔柔,话语间却洋溢着锐不可当的魄力,她朝自己伸出纤纤玉手,做出“邀请”的姿势。
“让我们主动出击,如何?”
“现在?”
徐向阳愣了一下。
“对,现在。”
面前的女生笑容完美。
“这就是说……”
“嗯,向阳,我们俩一起逃课吧!”